随着两杯黄汤下肚,单墨寻跟轩辕溟两人的话好像也就多了,单墨寻也不再对他爱理不理的,气氛好了不少,到后来轩辕溟兴致一来,邀了他们两人明天上山打猎。
何若薇连忙婉拒,“五皇子,民女恐怕不能够赴约,还请五皇子谅解。”
“那后天!”
“从明天开始都不成,最少一个月左右的时间,民女都不能随意外出。”瞧见轩辕溟朝她投来一个探究的眼神,她于是解释道:“是这样的,从明日开始,单二少爷的治疗换成每日针灸三次,连续一个月不能中断,单二少爷的身体能不能完全康复,就看这一个月,所以很抱歉。”
“说什么抱歉,玩乐的事情什么时候都可以,墨书的事情是最重要的。”有师兄弟这层关系在,轩辕溟很清楚单墨书的事,这两年也主动帮着找过大夫、药材,他看了眼神色突然变得凝重的单墨寻,愤愤的嘀咕了句,“要不是她老子是西疆王,对国家的功劳太大,本皇子早一掌拍死她,管她什么破郡主,一点她父亲的风范都没有。”
“在这里可以别提她吗?”单墨寻冷瞪他一眼。
何若薇不清楚他们说的是何人,不过从他们的交谈中,可以很明显的感受到,他们所说的那人很令单墨寻厌恶甚至憎恨。
“不提、不提,我们喝酒。”轩辕溟拿起酒杯碰了下单墨寻的,“我说错话,自罚一杯。”
这时,轩辕溟的护卫进入,在他耳边转达一些事情,只见他眉梢一挑,放下酒杯,起身无奈的叹了口气。
“真是扫兴,临时出了点事情还必须我亲自前去处理……”轩辕溟嘀咕着,“好几年都没能像现在这般坐下来跟师弟好好喝酒聊天。”
“现在是非常时期,你先走吧,万一耽搁了要事,影响大局就得不偿失,要喝酒,以后还是有机会的。”单墨寻说得淡然,最后说有喝酒的机会,显然是客套话。
“好……咱们再约,先走了。伊姑娘,他们两兄弟就拜托你照顾。”
轩辕溟抱拳施以一礼后便匆匆带人离去。
何若薇看着轩辕溟离去的背影,怎么样都觉得他最后那句话很奇怪。
照顾单墨书她还能理解,为何要她连单墨寻一起照顾?
这时刚走出雅间的轩辕溟突然又把头探进来,笑咪咪的说:“本皇子方才已经交代过掌柜,这顿饭记我帐上,不许跟本皇子抢。”说完,他才真的走人。
何若薇一听,整张脸顿时爆红,这一餐明明是她要请的,怎么变成被她邀请来的客人付帐啊,太丢脸了!
“怎么,有什么问题吗?”单墨寻诧异看着脸泛红,表情却很懊恼的何若薇。
“说好是我请客的啊,怎么到后来会变成五皇子这个客人付帐?!”
“即使他不说,我也会做一样的事情,况且这酒楼是自己的,自己来用膳还要付银子,我可没听说过。”
“什么?你说这福临酒楼是你的?!”何若薇瞪大了眼睛。
“正确来说是我和五皇子合作开的,五年前我被他坑去了一大笔银子,两年后我从关外领着商队回来,他找上门来第一件事情就是丢给我一大叠的银票,说是红利,这时我才知道,他拿那一笔银子开了这福临酒楼。”他耸肩将经过大略告知她。
“这福临酒楼生意很不错,日进斗金,想不到这么多年前他就有那份心思,开始布局了……”
单墨寻佩服的瞅着她。“不简单,从这么一点小事,你就能联想到那上头。”
她歪着头看他,忽然恍悟,“我一直在想,你跟五皇子明明就有默契,为什么你在吃饭的时候对他又有点冷淡,彷佛不想跟他多往来,现在总算明白原因了,你态度这么奇怪,且外头也没听说你跟五皇子认识的小道消息,甚至不愿意承认他是你师兄,就是因为不想被卷入纷争吧?”
单墨寻精锐眸子闪过一抹诧异,她竟一眼将他的顾忌看破!
他沉沉地点下头。“单家第一代祖宗最初是挑着两担货物沿路叫卖,发家之时,朝廷局势风起云涌,单家险些被卷入,遭逢灾祸,祖宗便让后代子孙严记一句,“远离朝堂、远离是非”,所以我单家子孙从不涉足朝堂,更不与皇家密切来往,保持着若即若离、不偏不倚的态度,若不是祖先们有先见之明,我单家早就湮没在几次朝代更迭替换之中,哪能有今日。”
何若薇“嗯”了声,表示明白,又转了个话题,“不过当今圣上正值壮年,他这么急着布局,不怕引起皇帝的忌惮?”五皇子人不错,要是他有什么意外,她会替他感到难过的。“棺材是装死人的,不是装年纪大的。”他面无表情,语气冷寒的提醒她。
“说的也是……”
“皇帝日前曾经私下透漏,有意定下东宫,此刻正是紧要关头。”这个话题再说下去有些危险,单墨寻转而问道:“你吃饱了吗?”
“我早就撑死了,你们两人的话题我插不上嘴,就只能低头拼命的吃。”他不想再继续说,她也不追问,没有一点形象的摸着圆滚滚的肚皮。
他轻笑看着她毫不忸怩做作的姿态,虽然一点也不像个姑娘,不过说真的他并不讨厌,反而十分欣赏她这份率真。
“要不要去走走消食?”他指着窗外提议。“月江渠就在附近,是很好的散心地点。”
从酒楼临街的窗子往外眺望,像一条白龙在阳光下闪闪发光的石板路,与蜿蜒横跨半个京城,波光粼粼的月江渠相互辉映,古朴、典雅、美丽,让她不假思索的便点头答应。
“好,去啊,我不去走走不行,肚子撑着挺难受的。”
她马上点头答应,不过看到剩下的一大桌佳肴,她又顿住动作。
还有好几样菜都没动筷呢,就这么丢了实在有些心疼,可总不能打包挎着去散步吧。她思索着,突然灵机一动,“你带了护卫或是小厮出来吗?”
“自然是有的。”
“那把他们叫进来吃吧,说真的我舍不得这一整桌食物就这样浪费,但也不能打包,提着食盒跟你一起去散步。”她有些尴尬地望着他,“我这么说你该不会认为跟我出来吃饭很丢脸吧!”
“不会,节俭是美德。”单墨寻说得真诚,“前些年我想开发一条新的商路,带着两名手下便踏上从未有人走过的土地,途中辛苦不言而喻,回国路上又遭到盗匪抢劫,不只带去的货物被抢夺一空,两名手下身亡,我更是身受重伤,命在旦夕,要不是一名老乞丐救了我,我这条命当时就交代了,因为那些乞讨来的剩饭,我才能活下来,我清楚了解食物的珍贵,又怎么会笑话你。”
“想不到你有这种际遇,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你有那些经历,难怪现在成就不凡。”她不禁慨叹。
单墨寻微微一笑,推开门扉,让守在外头的随从都过来。
等几人进屋后,她指着眼前那桌佳肴,“你们几位如果不介意,就一起把膳食都吃掉吧,如果真的吃不下了,就打包分给街头的乞丐。”
单墨寻又对随从交代,让他们吃完到楼下门口等他就好,接着便与何若薇一起步出酒楼。
何若薇和单墨寻沿着月江渠散步,后头跟着坚持不能放他们孤男寡女相处的彩衣彩心,水边杨柳轻拂,更远一些,屋宇栉比鳞次,水面闪着金光,美不胜收。
来到骊国也好一段日子了,从未像今天这般惬意悠闲,何若薇忍不住眯起眼睛,享受着拂面的清风,听着淙淙水声,这一刻她突然觉得这个时空其实也不错。
“伊姑娘,累了吧,那边坐着休息一会儿。”单墨寻指着岸边的石墩。
“也好,我们好像也走了一段距离了。”何若薇朝福临酒楼方向望去。“没想到走着走着竟然走这么远了。”
“要是累了,一会儿可以搭扁舟回去,福临酒楼附近有个船埠。”他手指着不远处几艘在月江渠上飘飘荡荡的扁舟。
“好啊,我还不曾搭过呢,倒是可以体验一回。”
她坐在岸边的石墩上看着景物倒影,水面倒映出的树影宛如一条蜿蜒绿色丝带,往远处延伸,河里有着一群一群欢快地追逐嬉戏的小鱼,不少人拿着鱼食喂河渠里的小鱼,看着小鱼们张着嘴,争先恐后抢食的可爱模样,她忍不住轻笑出声。
“给。”
一包鱼食突然出现在她眼前,她歪着头有些诧异的看着单墨寻,接过他手中的鱼食。
“怎么会有这个?”
他指着不远处半月桥边卖鱼食的老伯,“那里。”
“真想不到会有人在此卖鱼食。”
“月江渠的两岸风景十分优美,水质干净清澈,因此有不少鱼群,一到夏天这里就是京城百姓纳凉的地方,每天黄昏总有不少妇人带着孩童到渠边散步,一些孩童会从家里带吃剩的东西出来喂鱼,其他孩童看到自然也会想要喂,因此就有卖鱼食的小贩出现。”
“原来如此。”何若薇抓了一把鱼食往水面上一洒,一群鱼立刻朝她的方向游来,冒出水面,瞪着眼、张着嘴争先恐后的抢着食物,她看着忍不住开心大笑。
不管怎么看她都觉得可爱,阳光穿过柳叶缝隙洒落在她身上,让她带着明朗笑意的俏丽脸蛋彷佛在发光,一旁的单墨寻欣赏着她的笑,不知不觉中,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温暖,在他心底扩散。
“你喜欢喂鱼?”
她点头,“是啊,每次看到牠们一张一阖的圆圆小嘴巴,就觉得有种莫名的趣味,心情会不自觉的变好,所以我还满喜欢喂鱼的。”
在现代她心情不好或是烦躁的时候,就会买几包鱼饲料到公园喂鱼,看着那些鱼儿抢食的模样,心情就会好了不少,常常手中那几包饲料洒完,她的烦躁也跟着烟消云散,彷佛就跟那些饲料一起被吃进鱼肚子一样。
“我记得伊府里头没有池塘或是湖泊可以让你喂鱼。”为了墨寻,这段时日他经常出入伊府,对于伊府的格局也有所了解。
呃,她好像无意间说错话了……何若薇赶紧掩饰,“以前是有个小湖,不过我被设计掉到水里过一次后,爷爷就让人把那小湖填了,就再也没有喂过鱼。”
“原来是这样。”
她将手中一包未拆的饲料塞到他手心里,“你烦躁时也可以试试看,很有用的。”
“是吗?我试试。”他坐到她旁边的石墩上,将一把饲料撒向水面。
饲料一落入水里,鱼群便从四面八方涌了过来,乐得她直拍手,“哇,你看好大一群啊,你说我要是现在拿网子去捞,能捞上来多少?我想少说也有个两三百斤。”
“不可能,那鱼还太小,没什么重量。”他又朝另外一边撒出I把饲料,同样的又出现鱼群争食的画面。
她欢呼一声,也把自己手里剩余的鱼食撒出去,拍干净手中碎屑后,拍拍他的手臂,一手撑着粉腮,看着他俊挺侧脸问:“如何,有没有感觉心情好些?”
“你看得出我心情不好?”
“你是在担心二少爷吧?”她双手撑着脸颊看着波光粼粼的河面。“我不知道你在愧疚什么,但我看得出来你对二少爷不只是亲人间的关怀,还有着一份愧疚,才让你比任何人都希望二少爷能够站起来。
“经过前些日子的治疗,你对二少爷的康复满怀希望,不过今天我说了成败就看接下来一个月,你就开始担心万一治疗失败,会将同样怀着期盼的弟弟从云端打入深渊,你不忍心看到这样的弟弟,因此挣扎着是否该让我停止治疗。”
她竟然将他的想法分析得一清二楚!单墨寻震撼不已,“你……”
“别忘了我是大夫,观察病人的病情和心情,适时给予关怀是我身为大夫的责任,我自然能够了解你的所思所想。”
他定定看着她,不发一语。
何若薇起身拍拍他的肩膀,表情严肃又自信地与他对视,“我不会跟你吹唬我的医术,不过我能跟你说一句话——相信我!”
不知怎么的,当他听到她说“相信我”三个字、看着她无畏无惧的坚毅眼神,心头紊乱烦躁的情绪瞬间灰飞烟灭,他毫不迟疑当场点头回应她——
“我相信你!”
二十天后——
“这次是最关键的一次扎针,成败也在此一举,你如果执意要留下帮我的忙,必须一切都听我的。”何若薇要踏进诊间之前,转身提醒欲跟她一同进入的单墨寻。
“自然。”
看着他淡然的神情,何若薇心想,也不知道一会儿后他看到那画面,是否还能如此淡然?
为了避免日后惹上不必要的麻烦,她决定再警告一下,“还有,不管你看到什么让你感到震惊的画面,你都不可以干扰或者是制止我,事后更不能因此提出任何异议。”
“例如?”她愈强调,他愈觉得会有他不能接受的大事。
“你一会儿就看得到,我只是提醒你。另外,我是大夫,在大夫的眼中只有病人没有男女之别,希望你记住这一点。”
“没问题。”
再次得到他的保证后,何若薇这才领着他进入诊间,只是当他一进入诊间,眼尾便剧烈的抽搐,差点爆粗口。
他压抑着所有震惊与莫名的怒火,指着躺在床上,除了腰腹间那块遮掩的布巾外,全身上下一丝不挂趴着睡着了的单墨书,“这……就是你说的震惊画面?”
她点头,“震惊吗?”
“是够震撼,我没想到会是这种情况……”单墨寻的语气渐渐平静。
看到的第一眼他确实是难以接受,更何况这么做会败坏她的名节,不过想起她说的话,她是大夫,病人在她眼中无男女,也就释怀了。
“一条生命比名节更重要,你心中的顾虑对我来说是微不足道的东西,等令弟整个疗程结束,完成恢复健康后,希望你也将此事忘了,千万不要提出要令弟对我负责之类的话,否则我不介意让他继续躺在床上!”
她这么气势汹汹的警告,反而让他好气又好笑,她还真不是一般的女人。
“放心好了,我可以向你保证,离开诊间后,在屋里看到的事,我就会全部忘记。”他举起手,做出发誓状。
“麻沸散已经生效,事不宜迟,我要开始治疗了,先从嵴椎部位开始,你先用这特制的烈酒擦拭他的后背,从后颈开始。”她用夹子夹了块泡过烈酒的纱布为他示范一遍,“这样擦,懂了吗?”
“了解。”
何若薇点燃烛火,指间夹着金针在火上烧红后,迅速弹进背部穴位之中,很快的单墨书后背扎满了火针。
这段期间,伊秋语虽然紧张,却没有说话,就怕打扰了何若薇的心神,造成危险。
而金针扎入没多久,黑色汗渍便不断的从皮肤一颗一颗冒出,很快的,单墨书整个背部像是泼上了墨汁一样,让单墨寻感到震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