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五,听说你今天叫了大哥?”
有人不依了:“不公平!我都没有。”
“来来来,叫声三哥听听。”
一只手伸来,拨开那颗碍事的头颅:“你算哪根葱,要叫也是先叫二哥。”
“还有、还有,你真的有笑吗?还是大哥唬烂我们的?再笑一次看看嘛……”
“……”
七嘴八舌的声浪涌来,他被团团围住,速度快得他都来不及回应。
这就是他的家人啊!是他一直渴望的家庭温暖,虽然有些吵,但是暖暖的,有数不尽的爱与关怀,今生的他,很幸运。
浅浅地,他笑了,发自内心的。
“笑了!我们家小五真的笑了耶!呜——”严君威感动地给他一个大大的熊抱,几乎要热泪盈眶:“宝贝,你要天上的星星三哥都摘给你——”
“白痴!他要一颗丑不拉几的陨石干么?”严君颐一把推开,将那张小脸由快窒息的胸膛里挖出来,用怜爱得几乎要滴出蜜来的宠溺口吻说:“小五喜欢书,以后四哥盖一座图书馆给你。”
“还在吃老本的死穷学生,口气倒很大。”严君玺不屑地哼道,转个身又是另一副慈爱口吻:“听说小五今天跟大哥要了一个小孩,你觉得孤单吗?是不是哥哥们都没空陪你?还是——”
“好了,你们不要再给他疲劳轰炸,小五要睡了。”看出小弟脸上已有掩不住的倦意,当老大的出声把他解救出来。
总算安静下来了。
严君离得了空,轻声开口:“我已经有小恩了,其他的什么都不缺。大哥、二哥、三哥、四哥,谢谢。”
“呜……你听听,我们家小五多懂事。”
“那是我教得好。”
“屁啦!明明就像我比较多。”
“像你个毛啦!”
见他们又斗起来,严君临当机立断,牵了小五的手上楼就寝,脱离那三个兴奋过度的疯子。
上楼前,想到什么,严君离停步,回头审视严君威:“三哥,最近尽量少出门,可以的话这两天请假在家里比较好。”
“大哥,你听到了喔,不是我跷课,是小五体谅我读书太累了,希望我在家休息喔!”未了,严君威还三八兮兮地抛了个飞吻过去:“小五宝贝,我爱你。”
严君临没好气地白他一眼:“正妹约你时,最好你也能忍得住不出门。”
进到房内,见大哥深思的目光盯着他瞧,严君离主动道:“这应该是最后一次了,以后……”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那个没原则的烂人,八成是把妹与人争风吃醋被扁成猪头,让他受点教训才会学乖,你不必管他死活。”
“……”三哥的人格在兄弟心目中真的很低劣:“不是,应该是车关,我也不确定,很模糊。”他可以感觉到,某些东西正在急遽流失,此后,就真的是肉体凡胎了,那是他该付出的代价。
“告诉三哥,这件事可大可小,这两天忍一下,只要过了这个运就没事了。以后——我没办法了。”
这等于,是间接证实了他们多年来的揣测。
“是为了那个叫小恩的吗?”
“对,我们约好了。”为了小恩,什么都值得。
严君临替他拉好被子,轻抚倦累的脸容:“睡吧,以后,换哥哥们守护你。”
他们爱他,不是因为他有没有守护他们的能力,单单只因为,他是严君离,他们最亲爱的小弟。
只要他快乐,就好。
后来,被下了禁足令的严君威,在家闷了两天后,本来想出去买包乖乖来吃,才刚走出大门,就被车撞了。
兄弟们回家后得知,全笑到直不起腰来。
他是被车撞了——邻居小孩那种有辅助轮的小小四轮车,大拇趾破皮,刚好流了不多不少的一滴血。
严君临斜瞄了一眼那只跷到茶几上、被小五贴了两个oK绷的大拇趾,总算恩准撤了他的禁足令。
再来就是——
“欸,老大,你有没有发现,我们家小五愈来愈像天真活泼可爱乖小孩了?”严君玺望着不远处的小弟,摸摸下巴发表他近来的观察心得。
从那一天之后,小五似乎慢慢的,开始有了这个年纪孩童该有的纯真,少了些以往沉静到接近老成的气埸,活泼了一些些、笑容多一些些、偶尔懂得撒娇,也会出现一些孩子气的举止——例如挑食,绷着脸说不吃苦瓜的表情,超可爱。
严君威盯着拇趾上的OK绷,心有戚戚焉地点头。
小五给他挑了个可爱到爆的史奴比图案,还在旁边画了小太阳笑脸,鼓励他要快快好起来,害他感动得不知如何是好。
“这样不好吗?”孩子就该有孩子的模样,纯真无邪,尽情享受童年,这样的小五,看起来快乐多了。
也或许,是他已经找到了他想要的宝贝。
从遇上那个孩子开始,他再也不会从梦里哭着醒来,一次都没有。
“是没有不好啦,只是——他是不是在等谁呀?每天趴在窗边,眼巴巴地看着门口的方向。”一天又一天,小脸失望的样子,让人看得有够心疼。
“那个叫小恩的孩子吧。”
说会等,就真的是安安静静地等,不吵不闹,等着别人有空,把他心爱的小恩带来给他看几眼——这就是他们家的小五,乖巧又贴心,即使内心再渴望,也不会造成别人的麻烦。
思及此,严君临回头吩咐:“打电话给严清源,叫他们把孩子抱过来。”
“这样好吗?”严君玺犹有疑虑。那对夫妻是什么样的人,不用说大家都清楚,一旦与他们扯上关系,只怕会食髓知味,像吸血蛭一样甩都甩不掉,养大了胃口,以后麻烦只会更多,不会更少。
“如果代价是小五的笑容,那就值得。”他就等,看小五哪天腻了,便能摆脱那对令人厌恶的夫妻;若是小五执着一辈子,他就是让那对夫妻吸一辈子的血,也不是付不起代价。
也许,这个决定是对的吧。
小五对那个叫小恩的孩子极为喜爱,每回见过面后,就会有满满的喜悦能量,足以支撑到下一回再见。
他指着自己,教牙牙学语的孩子喊哥哥。
他牵着小手,陪孩子迈出人生的每一步,愈走,愈稳。
他看着好动的孩子,练臂力试图攀到自己的膝上,脸上露出让人心头发软的温柔笑意。
他抱着孩子,一口口喂小饼干。
孩子逐渐会认人了,对这个经常见到的脸孔不陌生,这张脸有好温暖的眼神,嘴角总是带笑看他,他喜欢,依恋地偎倒而去,啾了一口。
严君离微怔,而后轻轻笑开,回应地往那小小软软的唇上回啄一口。
还记得头一回看到这个画面时,严君颐一脸的大受打击:“这、这、这——莫非就是传说中的美少年养成?”
不会吧?他、他们家小五好遵行国父名言啊!立志得好趁早。
严君玺瞄了眼天然呆四弟,淡定地走过:“不然你以为小五在忙什么?后知后觉!”
“我以为他只是孤单,想要有个弟弟玩,过过当哥哥的瘾嘛……”看大家神色从容,看电视的看电视、翻杂志的翻杂志、倒水的还没回来,喂饼干的正轻柔万分在擦嘴角的饼干屑……莫非真的只有他一个人状况外?
不过话又说回来,他们都不知道小五照顾起小孩来还真是有模有样的,明明自己都还是半个孩子。
严知恩上幼稚园时,跳级求学的严君离已经读初中。
严知恩常来,严君离给了钥匙,这里就像他的第二个家。
年幼时的小知恩很单纯,心思透明无瑕,那个时候如果问他最喜欢谁,他会毫不犹豫告诉你:“君离哥哥。”
最喜欢的人送的每一样东西,他都郑重万分地收好好,放在他的饼干盒里,从一些顺手给的小东西、到大门钥匙、甚至连手机都放进去。
严君离初次打电话,发现他没接才得知这件事,有些好笑地告诉他:“其他东西可以放,手机是要让你带在身边,想找我的时候可以打。”
想来时,一通电话严君离就会让司机去接他,到最后,多半是下了课司机去接他来,在这里吃完饭,陪他写完功课才送他回家。
童年的时候,他待在这里,比待在自己家里的时间还要多。
他的字迹有点像严君离,除了多半是对方一笔一划教出来的以外,多少也有点偶像情结,觉得严君离好厉害,什么都难不倒他,本能就会模仿、追随。
严君离曾问过他:“爸爸妈妈对你好吗?待在那个家,你快乐吗?”
如果那时,他摇一下头,严君离一定会毫不犹豫将他接过来。
但是他真的想离开那个家吗?
严知恩也说不上来。
思考了一下,才慢吞吞回应:“算……满好的吧。”
而且有点好过头了。他要的,父母有求必应,不曾打过他、骂过他……这样,应该算好吧?
“嗯,那就好。”
那时候的严知恩,已经很清楚认知到,真正能任他予取予求的人是谁,每次父母亲有不敢开口的事,都会叫他来跟严君离说。
那叫利用,他也知道。
可是被自己的父母利用,也不能说他们有什么不对。一开始年纪太小,也没有想太多,会把父母的意思转达给严君离。
严君离也只是听,没有说好或不好,但他想,最后应该还是有让父母满意,因为他们后来会一而再、再而三地做同样的事,到最后让他产生一股说不出的厌烦。
严君离又不是他的谁,有什么义务要人家事事满足他?
上了国中以后,他不是笨蛋,会思考、也懂得判断言语之间的深意。父母分明是拿他当筹码,所有对他的好、那个家给予他的一切,全都是建立在严君离能给予父母什么。
这样的认知,让他心里产生难以言喻的悲哀,以及难堪。
若是有一天,严君离不愿给了,是不是那个家也没有他容身之处了?
有一回,他忍无可忍,对严君离发了好大一顿脾气,然后转头就走。
他气他——
“你为什么不拒绝?我的毕业旅行究竟干你什么事?连这种事也要找你,你以为我是要去环游世界吗?这么离谱的金额我都觉得活见鬼了!
“我讨厌你任他们予取予求、我讨厌你把事情搞成这个局面!他们是我的父母,养育孩子是他们的事,将来我要奉养孝敬的人又不是你!我现在待在那个家,只觉得他们永远在评估还能从我身上榨出多少价值,毫无温暖可言,你的金钱,把原本应该很纯粹的亲子情感弄得世俗又市侩,你到底知不知道!”
一口气飙完深藏在心底的愤怒,他不见严君离、也拒接电话。
原来,他心里一直是有不满的,只是压抑着,没表现出来。
他都分不清楚,自己是气父母比较多,还是严君离。
人性很脆弱,禁不起考验,偏偏严君离就是拿父母最无法抗拒的诱惑来收买他们,出卖了亲情。
在物欲贪婪之下,让他悲哀地看清了自己在父母心中的地位。
他曾经不止一次想过,如果没有这些诱因,是不是他的成长过程会平凡一些,没有利益的算计,就像每一个寻常家庭那样,犯了错会被打骂责罚、会唠叨一些琐碎的家常事、看到适合孩子的物品会买下来,替孩子张罗东、张罗西的,感受着这当中,来自于父母那淡淡的关怀温情……
他没有。
他从来都不曾感受过那些。
反正他要什么,严君离都会替他打点好,父母连心思都懒得为他耗费,他在那个家就像个寄住的客人一样,严君离付了房租,而他被待如上宾——这到底是什么跟什么?!
一连三天,严君离联络不上他,打电话到家里来,被父母知道了这件事,可想而知,他被念惨了,时时刻刻疲劳轰炸,要他去向严君离道歉。
道什么歉?他们甚至不知道他是为了什么事争吵,就要他去低头,一心只担忧得罪严君离。
他被念得烦了,索性离开家里,到外头图个耳根清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