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雨不停的夜晚,府衙大门外来了一批撑着伞的老百姓,其中有不少是参与南边坡地开垦,已有新屋可住的村民,也有不少是南阳书院的先生及学生,更有定期受靳懿威买粮济助的弱势百姓。他们个个嘴巴念念有词,祈求老天爷赐福给范敏儿,之后便静静的离开。
百姓们都知道范敏儿十天前马车受惊,意外坠入溪谷,身受重伤,到现在都还没醒过来。
但事实的真相是,范敏儿的马车被劫,苏二被丢下车后,只受了点伤的他在大雨中奔跑,找到负气走在雨中的靳懿威,同时,一名黑衣人突然飞掠而来,向靳懿威急报范敏儿身陷险境。
他迅速赶去,心里希冀她平安无事。最近所有事情已经开始收网,所以为了范敏儿的安全,他在她身旁安排了更多名暗卫,她应该没事。
但他错了,敌方来人很多,且武功都不弱,他赶到时只能眼睁睁看着马车摔落溪谷,赶紧踪身跳下,将昏厥的范敏儿救起。
为了不引起百姓恐慌,他隐瞒实情,并在齐谦人马的帮忙下,很快逮到找来这批杀手的朱永信。碍于他还有用处,他只能将朱永信关在牢里,这则消息同样不得对外泄露。
府衙后方的院落灯火通明,在看不到的暗处,全都是靳懿威布下的层层暗卫,如此密集的人力安排,让武艺不凡的朱易霆无法假装不知道,再加上这几日唐紫英跟曾晓乔天天来看范敏儿,同行的还有他未曾谋面的唐紫英的夫婿——齐谦。
他在外经历数年,光看齐谦身上无形散发的天生贵气,就很清楚齐谦非池中物,所以他做了一件事。
这一夜,当所有人在探望完范敏儿后,仅有齐谦开口说有事要跟靳懿威谈谈,其他人便先行离开。
朱易霆离开后,仗着上好功夫,神不知鬼不觉的再度回到院落,正好见到伺候的玉荷跟雁子退出房间,他一个飞掠,倒挂于一斜影屋檐,窥看卧房,里面除了躺在床上的范敏儿外,就只有齐谦跟靳懿威。
齐谦说:“那个人要行动了,你小心一点。”
靳懿威没说话,他坐在床旁,一双眼睛只盯着躺在床上的范敏儿。
她其实是幸运的,厚重的马车及因下雨而暴涨的水流皆缓和了从高处坠下的撞击力道,马车虽然四分五裂,但她身上除了右脚被马车碎裂的木头划过,伤口深了些,其余只是些微擦伤,并没有太严重的伤势,但不知是受到惊吓还是呛到了太多水,她就是昏睡不醒。
只要一想到那天的情形,靳懿威的心就像被撕裂般疼痛,他好恨自己,如果他没有莫名妒火烧身,就不会突然下车,她也不会遭此意外——“朱永信还不能死,你的人有看紧吧?”齐谦能理解他的沉痛,但有些事仍在进行中,不得不慎重。
二叔?!朱易霆怔了一下,也是这一下,倒挂在屋檐的身子晃了一下,没想到,房里的两个身影马上发觉异状,迅速飞掠而来,一人一掌朝他砸来,吓得他大喊,“是我,朱易霆!”
好在他有发声,两人迅速收掌,可顷刻之间,一群黑压压的黑衣人窜进院落,将他团团围住,让朱易霆额上冷汗直冒。
“自己人。”靳懿威一说,那些黑衣人瞬间又消夫在夜色中。
“你在做什么?”齐谦冷冷的看着朱易霆。
他吐了口长气,拭了下冷汗才道:“刚刚那些人,还有你——齐爷,我只是好奇心太旺盛,没带恶意。”
靳懿威没理他,沉默的回到房间,齐谦和朱易霆也跟进来,就见靳懿威为自己倒了一杯热茶,黑眸中带着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与阴霾。
袅袅轻烟飘出浓郁茶香,他面无表情喝了一口,并不是平常他爱喝的味道,因为这不是范敏儿泡的,她此刻也不能陪他喝茶。
室内有着一股难以形容的压迫感,让人连呼吸都小心翼翼,偏偏遇到个胆大包天的朱易霆。他道:“咳,我听到你们提到我二叔的名字,我应该有资格知道发生什么事吧。”
靳懿威黑眸陡地一冷,将茶杯往桌上一放,“砰”地一声,杯子完好的嵌进桌面。
朱易霆愣了一下,好深厚的功力!
下一秒,靳懿威突然像疯了似的如疾风般快速朝他出掌,他吓得连忙避开,但靳懿威再度窜身逼近,灌足内劲的掌风袭来,他咬牙迅速出掌拍开,两人无可避免的对打起来。
“靳大人,你疯了,敏儿都喊我朱大哥的,我们也见过几回。”
靳懿威黑眸更冷,掌势未歇。
“齐爷,你也说说他,又不是我害敏儿出意——我知道了,是二叔下的毒手?”朱易霆好忙,一边要闪要躲要出掌,一边还得想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靳懿威有一肚子的怒火没处发,他气自己,更害怕朱易霆在范敏儿心中的重量比他还重,他跟她是夫妻,却未曾洞房,为了她的幸福,他是该成全的……朱易霆发觉他的掌势更凌厉,身上散发出的气势更迫人,他已经难以招架,只能一边出掌一边求救,“齐爷,你也出手挡一下!”
“你就跟他练练拳吧,谁叫你没事在下雨天跟别人的妻子撑一把伞,让丈夫妒火大发后跳车,喂——靳大人,你的掌势没长眼,怎么往我这里打来了?”齐谦凉凉的打趣着,而他能这么轻松,是因为这房里只有他一个人发现床上的大美人眼睛非常动了。
不过他没想到自己吐露出靳懿威的大秘密会招来攻击,只好出掌陪练,顺便练练嘴皮子,“靳大人,你这样不对,大丈夫要能屈能伸,知错能改,你大吃干醋该去跟你的妻子道歉,怎么找我们两个出气?”
朱易霆大叫,“靳大人吃我的醋?!拜托,我当敏儿是妹妹,我喜欢的是晓乔,等我将二叔丢下的烂摊子处理得差不多,就要娶她了。”他觉得自己真是有够冤的。
“你娶她?!那敏儿怎么办!”靳懿威怒火沸腾,拳头狠狠往他挥去,这一回朱易霆来不及闪躲,闷哼一声,踉跄的退了两步才站定,嘴角也渗出血丝。
这一拳真的将朱易霆惹火了,他怒道:“靳懿威,你有病吗,敏儿是你的妻子,你竟然问我怎么办!”他对她是有好感,但那是种莫名的亲切,如兄妹之情。
靳懿威那双黑眸气得猛冒火,“她是为你下江南的,她为了找到你,才求我娶她!”
“莫名其妙,我根本不曾见过她,她怎么可能倾心于我。”朱易霆忿忿的拭了拭嘴角的血渍。
靳懿威一愣。
“靳大人,你该不会是不想要你的妻子,所以才随便找了个借口,想不要这个昏迷不醒的糟糠妻吧?”齐谦啧啧两声,一脸的不以为然。
在其他两人打来打去时,他可是清楚的瞄到床上的美人儿醒了,但不知为何竟开始装睡?是想听听某人的真心话吗?毕竟就他的人所查,这对夫妻很有问题,成亲数月竟然一直是分房睡的。
“胡说,我爱她,就算她一辈子沉睡不醒,我也会永远爱她、护她!”靳懿威怒不可遏的吼了出来。
朱易霆跟齐谦一楞,接着同时笑了出来,只有背对着床榻的靳懿威还在状况之外。
床上的范敏儿听到后,挣扎着要将躺了十天的虚弱身子以手肘撑起来,那张原本毫无血色的小脸此刻是又惊又喜,眼眶泛着泪光。
这根本是一对彼此相爱的夫妻,没事干啥互相折磨。
“走吧,你二叔的事,我可以勉强为了某人的幸福说给你听。”齐谦将朱易霆带走,还顺手将房门带上。
朱易霆看到苏二端了晚膳要进房,摇摇头,“他现在没心情吃。”
苏二难过的道:“可是大人从夫人昏迷到现在,从没好好吃过一顿啊,我进去再劝劝一啊,齐爷、朱大当家,你们干啥拉着我走啊?晚膳要倒了,大人!”
苏二惊叫的声音渐行渐远。
卧室内静悄悄的,靳懿威一直站立不动,他人生头一回感到害怕,害怕转过身后,范敏儿仍昏迷不醒的躺在床上。
“靳懿威,你——为什么不过来?”范敏儿开口了,虽然声音听来虚弱而沙哑,但她终于醒过来了。
他喉头像梗了硬块似的说不出话来,只得忍住眼中的酸涩,深吸一口气才转身,一步一步来到床榻前坐下,看着已经坐卧在床上的范敏儿。
她诧异的看着疲惫不堪的他,“我昏睡多日吗?怎么你——”话未说完,她的眼睛就被他以手蒙住。
她不解的问:“怎么了?”
他哑着声音道:“你先听着就好。”
她有点虚弱,但很想好好看看他,其他人到底是怎么照顾他的,怎么让他如此憔悴。
“对不起,那一日是我害了你……”
原来——她伸手拿开他的大手,眸光坚定的看着他,“那不是谁的错,我也有很多问题要问,但我只想先确定一件事,刚刚你吼出来的最后一句话是真的吗?”
他削瘦但仍俊美的脸上浮现一抹可疑的红晕,但他没有逃避,深情的凝视着她,“是真的。”顿了顿,他又道:“方才朱易霆说他过去从未见过你,且他有喜欢的人,你对他的感情可能——”
“笨蛋!笨死了,靳懿威,我一直以为你不笨,可你怎么会以为我爱朱大哥?我只是对死去的朱微茵有种使命感,所以才——但我爱的是你,一直是你。”她泪如雨下,又气又笑,心情从来没有这么好过。
原本她醒过来时,见三个男人打了起来,困惑不解的想起身阻止,但听着听着却听出某些端倪来,原来有人吃醋,原来有人心仪,原来有人为她的感情没了着落而大动肝火。
靳懿威眼眶微湿,重生后他努力学习,文韬武略,他以为女人将一如前世不会是重生后的重点,但他错了,大错特错,能拥有她的爱,此时涨满胸臆间的喜悦让他知道,能与她相遇是他此生最幸福的事!
他再也忍不住的将她拥入怀中。
她也紧紧回抱,绕了这么一大圈,历经前世今生,这个男人爱上她了!
过了一会,他缓缓的放开她,深情的凝睇这张绝美如画的面容,倾身贴近,两人的脸近在咫尺,他的睫毛甚至都扫到她的,眼中的深情浓烈得令她想哭。
他轻轻吻上她的唇,她苍白的脸颊瞬间染上红霞。
他缓缓探舌而入,两人唇舌缠绵,不过没多久便分开,一来她躺了十日,身体太过虚弱,二来她的脚伤还未痊愈,动作不宜太大,此刻的相互依偎,他已满足。
接着范敏儿问了一些问题,得知是朱永信花钱买了一帮杀手劫持她,而朱永信及那帮杀手已经抓到了,只是暂时还不能对外公开。靳懿威没隐瞒她原因,将他跟齐谦要联手拔除大皇子在江南的金库一事全说了,朱永信不过是大皇子的耳目——江方桩的喽啰,听命行事罢了,而江方桩对她下手纯粹是因为他不想被大皇子拉拢。
“你放心,我不会再让你有事。”他深情承诺。
“我相信,我也不怕。”她柔情回应。
这一晚,两人因为范敏儿的脚伤,仍是分房而睡,至于洞房,还得再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