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柔利落地拉开右边最上面的抽屉,拿出内部通讯簿工作计划之类的书册,吩咐她要尽快记得。“以后电话进来你负责接,就说‘海图奚总办公室’,问清楚来电人的姓名、事由。若奚总不在,要记得留下对方的联系方式;奚总在,记得要问清楚再接进去。”
简思咬了下嘴唇。“奚……总……”
听见她声音有些颤抖,张柔看了她一眼。“嗯,我们的老总叫奚纪桓。”
简思松了口气,惨白的脸也恢复些许颜色。
“你……”张柔靠在桌子边再次细细打量她。“到底是蒋正良的学妹还是同学?”
“同学,我高中家里有事,休学了一年。”明白张柔为什么要详细盘问,简思倒是不怎么紧张,反而很想把事情说清楚。
“同学……当初很熟?”
“主要是当时我爸爸和蒋伯伯一起做点儿小生意,两家算是朋友吧。”
张柔满意她的答案,想了下,淡淡地问了一句。“你是本地大学毕业的?”
简思垂下眼,点头,轻轻嗯了一声。
“这工作也没什么难的,只要用心仔细就行。上班时间要化一点淡妆,你嘛……涂个唇膏也就可以了。最重要的是……”张柔敲了下桌面,口气有点儿奇怪,似提醒又似讥嘲地说:“要守本分。上一个秘书助理就是因为痴心妄想才保不住工作。”
本分!痴心妄想!
简思脸上的血色再度褪去,似乎这几个词要纠缠她一辈子了!
“你现在不懂没关系,只要记得我和你这么说过就可以了。”张柔似乎也觉得把对上一个秘书助理的嘲讽牵连到她身上并不好,于是缓了下语气。“我也是一片好心,要不是看在正良的面子上,这话我根本懒得说。”
“谢谢。”简思很诚恳地道谢,她怎么会不懂痴心妄想的下场?“我会注意的。”
听她这么认真的口气,张柔倒是愣了愣,随即表情更柔软了一些。
简思放下身后的百叶窗帘,这样可以更清楚地看屏幕上的字,她上班已经两天了,正如蒋正良对她说过的,这工作并不难,只要心细手勤。早上提前来帮张柔洗净杯子,泡杯她喜欢的咖啡,就能得到张柔微笑的点头赞许,似乎对她的自觉很是满意。
她接打进来的电话,刚开始公司名称报得有些结巴,但几次后也就熟练了,公司发的电话记录本她认真填写,每天下班前都要送给张柔过目。张柔给了她些资料,让她打字存盘,她平时少上网,打字不算快,闲暇时就不断练习,希望加快打字速度。
简思寡言少语,一旦张柔有什么事情吩咐下来也鲜少怨言,属于听话又卖力的类型,比较符合张柔对助手的要求。几日相处下来,虽然没有太多好评,但张柔对她的态度越来越和气。
简思渐渐了解了海图的情况,它是嘉天旗下一家很不起眼的公司,总经理却大有来头,是嘉天老板的侄儿,绝对的“皇亲国戚”。这位总经理的作风也十足对得起他的身分,他的工作似乎就是玩,来海图上班也只是为了敷衍伯父。
海图的当家其实是张柔,名义上的老板奚纪桓大概是个挂名的,怪不得之前正良打趣说张柔可不是一般的助理。打来找“奚总”谈公事的不多,嗲声嗲气的女孩子打来找“纪桓”的却很多,张柔看了这些女人的电话记录都嗤之以鼻。
张柔年轻有能力、个性鲜明,她自己就是靠实力一点一滴得到现今的成就,所以对靠姿色、走快捷方式的女人非常反感,见一个针对一个,也有点孩子脾气,很较真。虽然她不算好相处的人,简思却很羡慕她那样的个性,张柔的人生应该是一帆风顺的,所以她有精力去争夺、去针对,爱憎分明。不像她,无奈地要向很多事情妥协,妥协到最后连争取的勇气都丧失了。
下午两点多突然忙起来,办公室的几支电话响个不停。张柔的办公室门开着,能看见她桌面摊放着几个打开的文件夹,被她略显心焦地来回翻动,简思也跟着手忙脚乱起来,处理了好几通电话。张柔桌上的内线凑热闹的跟着响起来,她正连珠炮一样滔滔不绝地向客户说明事项,不耐烦地抄起内线,向简思扬了扬,示意她赶快来接过去。
简思飞快地向她的办公室跑,这时有一个人晃晃荡荡地从玻璃门里进来,被她撞个正着,简思很匆忙,丢下一句对不起,看都没看那人一眼就冲去接张柔手里的话筒。内线不是什么急事,只是一个主管问老总来了没,简思礼貌地告诉对方总经理还没有来上班。
挂断电话回座位时,她才发现那个人还站在原地,似乎对她刚才敷衍的道歉很不满意。下午的阳光被百叶窗挡在外面,宽敞的办公区只有这一小块有些阴暗,可那个年轻人站在那儿,还是很耀眼。
简思低下头,这样的男人,她竟然有些怕。他不用说话,不用被人细看,生于富贵人家,生活优渥所培养出的贵气和淡定一目了然。
她皱眉,好像踩到了什么,她蹲身捡起,是一本名贵的记事簿,那个奢侈的LOGO她还是认得的。她有些害怕了,这么昂贵的东西被她踩了一脚,她赔不起的。
“对不起,对不起。”她慌乱地看着考究的封皮上那明显的脚印,她没有随身带纸巾的习惯,无奈之下她扯起T恤的下摆去抹掉那个灰痕,她知道这样实在卑贱,但她确实担心,这个月家里的生活费剩下不多,水电费还没有缴,比起窘迫的生活,她要放弃的……有很多、很多。
年轻人接过她双手捧着的记事簿,并没马上说话,简思心跳加快,生怕他下句话就是责难。
“谁告诉你总经理不在?”他淡淡地问,她愕然,没想到他会这么说。
张柔已经挂上电话走出来。“奚总,您老终于来上班了?”她并不敬畏“奚总”,调侃地说:“这是新来的小助理,别逗人家。”
张柔与简思相差不过两岁,但她无法把简思看成同辈的人,总是下意识地觉得简思还只是个小女生,大概是简思羞涩怯懦的个性造成的错觉。
“以后不能说总经理没来上班!”奚纪桓责备。“要说总经理出去办事,这样才显得我很勤奋。”
“是。”简思点头,她没想到“奚总”原来这么年轻,怪不得大家叫起老总来都有点揶揄的意味。
张柔嗤了一声,夸张地冷笑。“奚总,说说你的‘琪琪’吧,一天打三、五通电话来,有点烦了。”
奚纪桓赞同地点了点头。“嗯,今天就甩了她,我也觉得烦了。”
对于这样的回答,张柔见怪不怪地嗤笑了一声,回自己桌子继续手边的工作。简思放下心,默默走回自己的座位,继续打字。
奚纪桓并没进自己的办公室,反而走到她的桌子边,用手嚣张地叩了叩桌面。“喂,你叫什么名字?”
简思站起身,很恭敬地回答。“简思。”
他西装上名贵的袖扣反射阳光,发出耀眼的光芒,她眯了眯眼。
“嗯……那个简思,”奚纪桓不甚满意地说。“以后上班不要穿T恤和牛仔裤,很影响周围的品味,至少穿条裙子吧,你又不是路边摆摊的!”
“是……”简思绞着手指,他的话并不使她难堪,比这难听百倍的她都能做到如风过耳,但她却很为难,因为她没有裙子,自从妈妈瘫痪在床,她就没穿过裙子了。因为有一次她收拾床铺时,不小心露出内裤,被妈妈狂骂,说她穿裙子是为了勾引男人,犯贱。
“好了,好了。”一直冷眼旁观的张柔似乎很满意简思的表现,至少她没有一看见帅上司就立刻花痴了。“说说主题,您老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她走过来讽刺奚纪桓。
奚纪桓干笑了两声,奉承地叫了声。“张总——”一改刚才的威风。
“说吧。”张柔似乎对他突然的献媚习以为常,平静地等待他继续。
“我姨妈要我给一个女孩找个位置,我看她那样子,只能当个助理。”奚纪桓有些苦恼,他和张柔说话的时候像个依赖姊姊的孩子。
听出他的意思,简思打错了一排字母,老板也有亲戚想来当助理,那她……怪不得刚才他会看她那么不顺眼。
张柔冷笑。“助理?让她来顶替我?”
奚纪桓嘿嘿笑。“说起来你要好好谢谢我,我和我大伯说了,升你做海图的副总经理,人事通知——今天是星期几?星期四之前肯定会下来,周五我和你要去总部开会,顺便让大家都认识认识我们的海图之花,到时候肯定就有好色之徒要替你庆祝,我也能乘机吃顿好的。”
张柔愣了一会儿,终于笑了,但她并不道谢。“可是我已经请好了助理。”她看了下简思。
简思放在键盘上的手微微抖起来。
“那就再增加一个。”奚纪桓对这个话题有些厌烦,挥了下手,走进自己的办公室。
“喂——那个什么思,倒水!”豪华办公室里传出骄横的喊声。
张柔苦笑一下,示意简思快去。
奚纪桓的办公室里就有饮水机,他却连自己倒水都懒,简思小心翼翼地倒了杯温水给他,他坐在转椅里,脚架在桌子上,皱眉看自己的手机。简思不知道该不该出去,尴尬地在桌边站了一会儿,奚纪桓看都没看她,自顾自的开始打电话,简思这才退了出去,轻轻关上门。
发现她的不安,张柔拍了拍她的手臂。“没关系,不用担心,你只要好好做就行。”
简思感激地点头。“可……我没裙子……”也没钱去买这一句话却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
张柔微惊了一下,似乎没想过这个年代还有年轻女孩说没裙子,她毕竟是个聪明干练的人,凭这几天对简思的观察,就知道她家庭并不宽裕,所以并没追问下去,只是说:“你要不嫌弃,我还有几条不常穿的可以送给你。”
简思想道谢却被她拦住。
下班后张柔载她回家拿裙子,路上有些沉默,车里只有两个人不说话十分尴尬,张柔随便找了个话题。“虽然咱们的老板是个富二代,却没什么坏心眼,有点儿大少爷脾气,相处久了……”她笑了笑。“也挺可爱的。所以你不用介意他的态度,有钱人家的小孩都那样,他算不错的了。”
简思点头,其实张柔不必向她解释的,他是什么样的人都和她没关系,她只是怕他开除她,其他的她早就学会不在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