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日用过早膳后,他们便出发了,打从进了客栈开始,狄璟就命人放出风声,说他们是来寻医治病的。
他的身分是谷姓商人,十分疼爱妻子,只因妻子染上不明疾病,请了许多大夫都治不好,因此便带着妻子南下暂居,顺道寻访名医,若有人能治好妻子的病,愿以重金酬谢。
沿路上,每经过一个城镇便有郎中找上门,想试试身手,可惜他们找不出谷夫人脸上的病因,皆无功而返。
就这样一路走,一路传,尚未到安石城,谷姓商人为脸上有疾的妻子寻医一事,已经传入安石城某人的耳中了。
“喔?你说那姓谷的妻子得了怪病?”
“是,去打听的人回来禀报,据说那妻子因得了怪病,致使容貌变丑,像个妖怪。”
“原来是这样啊。”娇四娘正慵懒地横陈在香榻上,侧着身子,一手撑腮,另一手拿起玉盘上的葡萄,那玉盘被跪在一旁的男仆捧着,每一颗葡萄皆已剥皮去籽,而她腿边还有另一名男仆,正为她轻轻捏着腿。
娇四娘是个大夫,但她的名声并不好,她虽貌美如花,却性好男色,身边伺侯的小厮全是英俊儿郎,她善医术,却专制些毒药卖给江湖人,以谋取暴利。
跪在她面前向她通报消息的是买卖小倌的人牙贩子仇大郎,专门寻找好看的童男让娇四娘挑货,偶尔也会卖些消息给娇四娘。
“娇四娘不如去试试,若能治好那位谷夫人,说不定能得到重赏。”仇大郎嘻笑着建议。
娇四娘听他说完,显得意兴阑珊,她虽会医术,却对行医济世什么的丝毫不在乎。
“还以为你提供的是什么大买卖呢,谁知是要我去医治一个女人的容貌?我没兴趣,若对方是个美男子,我或许还会考虑考虑。”
“这正是我来向你通报的原因,那位谷公子正是位美男子哩。”仇大郎道。
“喔?”娇四娘美眸瞬间放光,捻葡萄的手也停住。“当真?多俊?”
仇大郎朝周围的小厮扫了一圈,回答道:“不是我夸口,您府上所有男人都被那谷公子给比下去了。”
娇四娘这下有兴趣了,还坐起了身子。“他们在哪儿?”
“他们租下了城西拢月胡同的一间宅子,打算在这城中待一个月,若是在这附近的县城寻不到名医,便要继续往江南走。”
“行,待我去会会那位姓谷的,若真如你所说是难得的美男子,必会酬谢你,若你夸大了,小心我毒死你。”
仇大郎忙摇手。“我哪敢骗您,知道您眼光高,寻常的看不上,若非是好的,我哪敢夸这个口?您亲自去看看就知道了,若看上,记得事后别忘了给小的好处。”
“知道了,来人,去拿一锭银子来给他。”
听到一锭银子,仇大郎惊喜的笑了,忙向娇四娘再三称谢,便随着仆人去领酬劳了。
在听到仇大郎夸口那位谷公子的相貌后,娇四娘等不及了,立刻梳妆打扮一番,接着命一名小厮提着药箱,随她一块儿前往拢月胡同。
另一头,正在宅院里装病的上官雁依照狄璟的吩咐,等人上门为她诊脉治病,她中毒是真,只不过这毒不会伤身,也有解药,可解药是赵神医的独门配方,一般大夫是治不了的。
她不知道狄璟到底在等什么人,只知他在引蛇出洞,而诱饵便是她,不过他说等对方出现后,她就会知道要等的人是谁。
多日以来,上门来为她看诊的大夫很多,却迟迟等不到她一见便知是要抓的人,直到一名仆人来报,说一位女大夫上门想为她看诊,而当仆人把女大夫带进来时,上官雁还真的等到了。
她一眼就认出这女人,难怪狄璟说一旦对方出现,她就会知道——眼前这位女大夫正是狄璟曾给她看过的画中女子。
“夫人,这位是娇四娘,来给你治病的。”狄璟走到床边,语气关怀备至,彷佛是一位对妻子极深情的丈夫。
上官雁脸上虽戴着特制的罩纱,让人看不清她的脸,但她却能看清楚别人脸上的表情,她发现当狄璟温柔的跟她说话时,那位娇四娘的眼神里颇有些吃味。
她抿唇,弯起狡黠的笑,突然主动伸手握住狄璟的手掌,娇娇柔柔地喊了声。
“相公……”
狄璟怔了下,随即下意识回握住她的柔荑,也轻轻喊了声。“娘子。”
“相公,妾身让您费心了,妾身这病……怕是治不好了。”
“胡说,你别担忧,为夫不管花多少时间、费多少银子,一定找人治好你。”
“那万一……万一真治不好,妾身这辈子都是这副丑颜,相公可会嫌弃?”
“若是如此,那也是天意,在为夫心里,你永远是最美的,是我珍爱的妻子,我必然对你不离不弃。”
“相公真好。”上官雁主动偎进他怀里,狄璟也用双臂将她护在怀中,他抱得很自然,彷佛她真是自己明媒正娶的妻子。
上官雁戏演得很真,她偎入狄璟胸膛的同时,目光也落在娇四娘脸上,果然见到娇四娘脸上有妒意,虽然极力掩饰,但还是泄漏了嫉妒的心思。
不只女色会误事,男色也会误事哪!那娇四娘看上了狄璟,今日上门来,恐怕也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上官雁心下有了底,便又继续作戏,故意羞赧地从丈夫怀里退开,不好意思的说道:“瞧,我都忘了这儿还有外人在呢,让大夫看笑话了。”她故意将外人二字加重了语气。
娇四娘笑笑地走上前。“夫人先别气馁,四娘不才,斗胆来试试,说不定能找出药方替你治好呢。”
瞧这副勾人的模样,哪里是对女子说话的语气,是说来让男人酥软的吧!上官雁心下好笑,狄璟这个美男计还真好用,这娇四娘把狄璟当猎物,殊不知狄璟才是无情的猎人,他心硬得很,可不会对女人手下留情,那如悦坊的艳娘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
就连自己遇到他也栽了,还被送进大牢呢,所以她一点也不担心狄璟会被这位娇四娘的美色所惑,反倒可怜娇四娘已经走进陷阱里还不知晓。
“有劳大夫了。”上官雁缓缓抬手,将脸上的罩纱轻轻掀起,露出那张鬼见愁的面容。
“啊!”娇四娘抽气一声,紧盯着她的脸,作出吃惊状,接着又露出同情的神色,愧疚地赔礼。“请夫人原谅,四娘不是故意的,只是因为太吃惊了,所以……”
吃惊?是高兴吧。
上官雁忽然觉得这个娇四娘挺逗的,明明心里幸灾乐祸,却又要装出一副悲天悯人的姿态,上官雁乐得陪她作戏,立刻装出一副羞惭的表情。
“大夫言重了,是妾身这张脸实在不堪入目,吓到大夫了,真是罪过。”
“唉,夫人快别这么说,其实夫人脸上就是长了红疹,肿了点而已,并无大碍呀。”
这娇四娘真是个笨的,还故意说出来提醒她,怕别人不知道她这张脸多丑似的。上官雁很配合地佯装自卑,口气艳羡地道:“大夫你人真好,人又生得美呢。”
“哪里,夫人别抬举我了。”虽是谦逊之语,但那眼中的得意可一点都不谦让呀。
上官雁不禁狐疑,狄璟抓这娇四娘要做什么?这女人一点也不厉害,不懂得收敛心思,一看就是个小卒,专为他人作嫁,当替死鬼的命。
“相公,现在就开始让大夫为妾身诊治吗?”她看向狄璟,问话中隐含暗示,笨鸟都自投罗网了,你何时要收网?她可不想给娇四娘看诊,免得对方乘机动手脚。
其实早在娇四娘一踏进这屋子里时,狄璟就可以命人拿下她了,但他却没有立即动手,只因为他想多听听上官雁用这婉转娇柔的动人嗓音喊自己一声相公,她每喊一次,便牵动他心头的悸动。
他必须极力假装才能掩盖一腔情思,直到她提醒般的暗示,他才暗自叹息,依依不舍的敛下心思,面上仍是含笑,直起弯下的身子说了句——
“用药吧。”
他这话看似是对娇四娘说,其实是下令动手的暗号。
娇四娘丝毫不知,还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突然背上一疼,被人点了穴。
她惊讶得瞪大眼,随即下巴被人一握,喀吱一声,立即脱臼。
这一切只发生在眨眼之间,速度快得让人意想不到,娇四娘甚至还没看到对方是谁便动弹不得,无法呼救也无法服毒自杀。
“大人,成了。”瞬间出招将娇四娘制住的男子双拳一握,对狄璟拱手示礼,咧开了豪爽的笑容。
此人一身灰色劲装,高大威武,身上有一股武人的栗悍之气,却内敛不张扬。
上官雁认得此人,他是四大名捕之一的熬元杰,他的现身令她意外,这一路上都没见他出现过,原来是潜藏在暗处啊……那秋捕头呢?
狄璟朝熬元杰点头。“做得好,倒是让你大材小用了,要捉这个歹人,本以为会有难处,没想到如此简单。”
“不,大人顾虑得是,这娇四娘在江湖上有个绰号叫毒四娘,全身上下都藏了毒,若不先下手,一旦让她钻了空,就算咱们抓到她,也会死伤一半。”
熬元杰这话让在场所有假扮仆人的护卫们皆是一惊,就连上官雁也很诧异。
毒四娘?毒死娘?原来这女人是一只毒蝎子呀!自己还真是小看她了。不过也是,能让名捕亲自出手的必定不好对付,她盯向熬元杰的手,难怪他要戴手套了。
熬元杰又道:“卑职虽然点了她的穴,让她无法造次,但为了防她服毒或是用口使毒,必须卸了她的下巴,只是这么一来,大人要拷问她可难了。”
不能说话,如何拷问?不能动弹,又如何写字?连上官雁都觉得犯难了。
狄璟却是抿唇一笑。“无妨,本官不需要她开口,只需听本官问话就行了。”
他面色突地一凛。“来人,把东西拿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