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不出话来。
扪心自问,他其实很自责,即使知道攻击她的人不是冲着自己而来,但他很清楚一件事的成形往往都是许多事件的连锁效应。
他闭上眼,轻轻蹭着她的掌心,她的掌心发烫,烫得他胸口隐隐作疼。
“你怎么能不怪我?”
“怪你?怎么可能。”她温柔一笑,“你知道吗?在我昏过去之前,你是我最想再见一面的人,你不但出现了,而且还把我救了回来,我怪你什么?”
她的话简直像是沾了蜜糖的毒药——先是让他心头一暖,下一秒却又狠狠鞭鞑他的良心。
她的感激,他从来就承受不起。
“蓓蓓……”他俯下身,情不自禁地将她紧紧拥入怀中。
她露出了微笑,双颊已经红透,却不知道是因为高烧还是因为他,虽然他很高壮、虽然他压得她呼吸有些困难,可她却舍不得中断这个拥抱。
好一会儿——
“卡罗。”
“嗯?”他抬起头来,“我太重了吗?”
她却一个字也没说,只是抬臂勾住了他的颈,将他的头给拉下,送上了一记唇吻。
吃惊只是一瞬间的事情,他很快就反应了过来,倾身给予热情的回吻。
他的舌尖霸道地撬开她的齿列,吻进她的嘴里。
“嗯……”她忍不住细细shen|吟了出声。
那无疑是给了他一剂最强力的催情药。他反覆舔吮着她的唇瓣、逗弄着她湿软的舌,他越吻越激烈,仿佛强势蹂躏了她的城池,以吻拆了她所有的防备——也许是反过来也说不定。
不是他的吻拆了她的防备,而是她的吻炸了他心里的那座迷宫。不可否认,在遇上她的那一瞬间,他就开始脱序了,其程度甚至与日剧增。
一吻暂歇,双双喘着粗气,他将她的双手抬至头顶,她那彻底臣服的模样几乎粉碎了他的理智。她的双颊泛着粉嫩的色泽,白暂的颈部也因飙高的体温,而透出令人忍不住想咬上一口的红润。
yu\火瞬间一发不可收拾,他觉得那把火可以轻易烧了整张床。
她可以感觉到他的硬挺已经抵在她的小腹上。
“卡罗……”天,她好像快飘起来了,整个房间似乎都在旋转。
他注意到了她的不对劲,她的双眼水亮亮,像是布了一层泪光。
“你还好吗?”他摸了摸她的额头、她的脸颊,那热度简直足以融化这张床上的任何东西。
“嗯?”她的意识逐渐恍惚,整个人虚软无力,“我……我很好……只是有点晕而已……”
“你很好?你在发高烧!”这下子他的兴致退了一半。
他翻身下床,去替她拧了一条湿毛巾,回到床边的时候,她已轻闭双眼,模样像是睡着了。
卡罗先是怔在那儿几秒,“这么快?!”
随后,他露出了微笑,以手背碰了碰她的脸颊,接着他坐在床边,以湿凉的毛巾擦拭着她的肌肤、试图降温。
他就这么守在床边一整夜,不曾阖眼。
翌日,孙语语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大白。
她稍嫌吃力地撑起身子,头上突然落下一条毛巾,她这才发现原来这条毛巾一直搁在她的额头上。
环视了房里一圏,卡罗不在房间里。
她想,大概是出去处理家族内的事务吧,毕竟他似乎一直都很忙碌,不过,他倒是留了一张字条在床头边。
你的衣服在浴室。
她一愣,短短几个字,炸得她面红耳热。对吼,她还穿着人家的浴袍,浴袍底下甚至一丝不挂。
昨夜那些闪闪烁烁的瑰色记忆蓦地重回她的脑海。
呃,不行不行,不能再想下去了,再想下去可能等一下体温又会再度攀升、外加两道鼻血。
她甩甩头、用力拍了拍脸颊,赶紧下床跑进浴室里去找她的衣服。
然而,洗脸盆柜上放的却不是她的衣服……嗯,好吧,看起来应该是特地为她准备的没错,只不过那并非是她原本穿在身上的那几件休闲服饰,而是一套全新、合身,并且质地摸起来相当高级的长版洋装。
他甚至连贴身衣物都替她准备了。
孙蓓蓓呆愣在柜子前,突然不知道自己该有什么样的想法。
他的贴心令她感动,可同时却也让她害怕失去。她害怕,这个体贴温柔、对她呵护有加的卡罗,只不过是心血来潮罢了,真正的卡罗仍是那个铁血无情、纵横四海的黑帮教父。
是否当他吃腻了她的拿手家乡台菜之后,一切就会像是一场过眼云烟,从此只能存在于她的记忆里?
不过念头一转,她暗笑自己简直庸人自扰。
反正,卡罗本来就不是她该拥有,或者是她能拥有的对象,不是吗?他是云,她是泥;他在暗,她在明,本来就不该拥有的话,何苦计较失去与否?
她苦笑了一下,不再多想,迅速换上了他为她准备的那套衣裳,然后离开了卧房。
卧房的门一开,一阵食物的香气迎面扑来。
这香气她再熟悉不过——是台式料理。她有些意外,原来马西莫也会料理台菜?还是卡罗已经打算把她给撵走,所以硬逼着马西莫也学一手来预防他嘴馋?她抱着耗异却又忐忑的心情,一步步地往厨房走去。
但,站在厨房里的,不是马西莫,是卡罗。
他正盯着炉火上的一锅汤,好似没有注意到她的靠近。当然,她被这画面给吓傻了,杵在门口,呆若木鸡,久久回不了神。
不仅仅是炉子上那锅未完成的中式热汤,桌上已经摆了四盘色香俱全的台式料理。
她又揉了揉眼睛。
妈呀,她眼花了吗?或是她其实根本还在梦里?卡罗在煮菜?卡罗居然会煮台菜?那……他为什么还……
卡罗注意到身后的动静,转头,看见她一脸震惊,却选择视若无睹,完全略过了她脸上那活见鬼的表情。
“你醒啦?”他露出了微笑,“抱歉,马西莫今天人不太舒服,我让他去看医生了,所以只好由我亲自下厨,煮点小菜给你当午餐。”
她张着嘴,说不出话来。
那是重点吗?那根本完全不是重点吧!
“……这些,都是你煮的?!”她眉头蹙起,不可置信地望着他。
卡罗耸了耸肩,像是在说——很明显,不是吗?
然后热汤沸腾了,他关了炉火,转身拿了一双筷子,递给她,“你先尝尝味道吧,可能对你来说会有点偏重口味,不过我已经有稍微调整过。”
她盯着那双递到眼前的筷子。
一秒,两秒……过了五秒,她茫茫然地接过手,然后,她抬起头来,眉宇之间像是受了极大的打击。
“你……会煮台菜?”
“嗯。”他只是很简单地应了声,点点头,没有多作任何解释。
见了他的反应,她倒抽口气,不敢相信自己居然被他耍了那么久,“你一直都会煮台菜?那你干么还要我天天替你煮?!”
他先是沉默,露出轻浅的微笑,然后替她拉开了椅子,示意她入座。
“先吃点东西吧,待会儿我再告诉你一些事。”
她不语,迟疑了一会儿,照着他的话做,他则是坐到了她的对面,却没有动筷子的打算。
两个人就这么四目相视了半晌。
他终于启口,“我承认,一开始只是想挫挫你的锐气而已,因为那天晚上,你在刘记里夸下海口,说你随便露一手家常菜都比里头的师傅强上好几倍。”
一听,她差点没昏倒。
“你在替刘记出气?”
搞什么?是有没有这么爱那家餐馆?“慢着,你该不会是股东吧?”
“不是。”他摇摇头。
“那你何必为了一句话就这样恶整我?”
他并没有急着反驳,只是静静地看着那一桌菜,思绪飘回了很久、很久以前的那一年。
“我被送来美国的时候,我八岁。”
她愣了愣,他的话吸引了她的注意。
“那时候的我,不会英文,没有朋友,爸妈都不在身边,我爸唯一留给我的是一个不怎么有爱心的褓姆,以及一张提款卡。”
说到这里,他露出了一丝苦笑。
这真的是一件很奇妙的事情,即使过了再多年、即使他现在已经呼风唤雨,可他仍然害怕那段时期的记忆。
那段记忆太孤寂、太沉重,他永远都没办法回到那副八岁的躯壳里,去重新扛起它。
“当时,我在街头认识了几个小混混,”他继续说道,“因为太想念我妈做的菜,所以塞给了那些混混两百块美金,拜托他们带我去吃台式料理。就这样,他们把我带到中国城、丢在刘记的门口。”
她很意外,意外他有一段这样子的过去,她说不出任何一句安慰的话,因为她知道,需要安慰的不是此刻的卡罗,而是那个存在于他的记忆深处、任何人都触碰不到的小男孩。
她会懂,是因为她也曾经这样走过来。
然后他露出了微笑,像是想起了什么温暖的记忆。
“那个时候,刘记的老板是一个讲话很粗鲁、可是待人却很好的老先生,他看我是个思乡的孩子,立刻不说二话,免费弄了四菜一汤给我。我还记得,那时我一边吃、一边哭,饭里还有鼻水的味道。”
说完,他自己也笑了,笑声里带着一丝苦涩,“后来,我去外地念书,毕业后再回到这里的时候,第一代的老板已经去世了……”
她听了,心里有点酸苦,想伸手去握他的手,彼此中间却隔了一张长长的桌子。
“对不起,”她低下头,心里是自责、是惭愧,“我真的不知道,原来刘记对你而言还有这一层意义……”
“你要是知道,我才真的要感到害怕呢。”他笑“一笑,不以为意,“快吃吧,菜都凉了,你不好奇我的手艺吗?”
“好奇、当然好奇。”
语毕,她抿抿唇,举起筷子,从她面前的盘子里夹了一片鱼肉,轻轻咬了一口。
那是由扁豆、青蔬、萝卜,与切成一口大小的鳕鱼片一起烹煮的一道菜。
鳕鱼在她的舌头上化开,带着海味的鲜甜、蔬菜的甘美。
他做的菜,口感细腻柔和、层次丰富多变;相较之下,她的料理真的只能称为是家常菜。
突然,她眼眶一热,泪水落了下来。
她终于懂了那句话。曾经有人说过,一道菜有没有用心在里面,舌尖一尝就能见分晓。
“有这么难吃吗?”卡罗苦笑了声。
她眉一皱,哭得更惨了。
坦白说,她自己也不明白自己是在哭个什么劲儿。
也许是心疼那个八岁的他,也许是被他的料理给打动,也许是惭愧自己在料理上的用心远远不及于他。
“你想太多,我吃的还挺愉快的。”
“你没骗我?”她眯起眼,斜睨着他。
“绝对没骗你。”他举起右手,一副对天发誓的模样。
“那,你吃腻了没?”
岂料他竟然笑了,仿佛她说的是多么荒谬的话,“你才来多久,等你替我煮了三年的饭之后,再来问我这句话吧。”
“三年?!”她惊呼,“你想得美!”
事实上,这个答案令她心头一阵颤动,虽然不知道这话是否属实,但至少这代表着他还不打算把她撵出去。
“所以味道怎么样?”他突然岔开了话题,“合不合你的口味?”
听着他的问话,她露出了故作夸张的表情。
“你开玩笑吗?好吃到我都哭了,你居然还问我这个问题。”
而他被她的回答给逗得大笑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