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矜心思不定地在总经理办公室整理文件,不时焦急地跑出来探着电梯门,希望那个没责任感的上司能够赶快出现。
昨天还千叮咛、万嘱咐,要他今天务必在九点前进公司,因为十点半有个难应付的大股东会议要开,他需要好好恶补一番。
结果咧,现在都十点多了,还不见人影!
这个人,真的是没药救了!
叮!电梯门一开,秦司瑝手里拎着一袋早餐走出来,晃呀晃地,还露出亲切的笑容,沿路跟同仁打招呼。“早~~”
不管外界对他的看法如何,每天下班后,他还是会关在房间画设计图稿,上网跟同好讨论最近的流行,经常搞到半夜两、三点才上床睡觉,所以早上根本爬不起来。
“总经理,早。”
“……爱咪?!你是爱咪吗?”他惊艳又诧异地看着一名年约四十岁,身材瘦小的女同事。“你果然适合短发造型,看起来很有精神,而且换上亮色系的衣服后,气色好很多,起码年轻十岁喔!”
爱咪是个过了四十岁的单身女郎,原本的装扮跟他的小助理很类似,一身黑沉沉的布袋套装,再加上老气的鬈发,看起来就像是一个标准的欧巴桑。
昨天,他终于忍不住找机会跟她好好“恳谈”一番,提出几点建议,她听进去了,今天果然让人眼睛为之一亮。
看到一个不懂得打扮的人肯听从自己的建议,从头到脚焕然一新,几乎像是变了个人般,真是非常有成就感。
“嘿嘿……谢谢总经理,我昨天听完你的建议后,下班立刻跑去剪头发,顺便买了几套颜色明亮的衣服,换上后照镜子时,连我自己都认不出来?!”爱咪一脸笑咪咪的表情,满意得不得了。
“总经理,你帮我看看,我适合什么装扮?”
“我也要……”
看到爱咪的大变身后,女同事纷纷挤上前,希望自己也能好好改造一番,尤其是能得到总经理的亲手改造,对她们而言更是一大荣幸啊!
“好好好……一个一个慢慢来。”身为万红丛中的一点绿,秦司瑝笑开怀,很高兴有人肯定自己在造型方面的才华。
“总经理!”一个阴恻恻的声音在他背后响起,让他顿时觉得背脊发凉。
“矜矜~~你不要一大早就吓人嘛!”他无奈地转身面对“牢头”。
“你知道现在几点了吗?”还是一身黑色套装、小老太婆打扮的岳矜,脸色冷凝,声音更是冰冷。
她原本在总经理室,听见吵闹声后循声走出来,果然看到让她等了一个多钟头的浪荡子,正一脸快意地享受群芳包围,当下看得她火冒三丈,声音更冷。
“我看看……”他举起右手,看了一眼腕表上的数字,讨好地说:“现在是十点十八分,我的手表很准喔!”
“我昨天应该有特别提醒您,今天十点半有个重要会议要开,请您早点进公司吧?”声音冷到一个不行。
“所以我这不是赶来了吗?早餐都来不及吃呢!”他一脸无奈地跟粉丝告别,苦着脸慢慢走回办公室。
他平常不到十一点是不可能现身,今天算早的呢!
“等一下的会议是年度的大股东会议,面对的全都是大股东,你以为可以随便应付吗?”跟着他的长腿走进办公室,透过厚厚的镜片,大眼狠狠地瞪着坐在皮椅上啃三明治的顶头上司。
第一天上班时,原以为他还有一点点可取之处,但在共事半个月后,她已经充分见识到他的无能。
每天不到十一点见不到他的人影,一进来就四处把妹,要不就是上网玩游戏,否则就是打电话聊天,要他开会就猛打瞌睡,害她每天总要陪这位大少爷班声生室吓人嘛的地步搞到十一点多才能下班。
实在是……没见过比他更昏庸的老板!
他,绝对是传说中的阿斗,而且是个超级大阿斗!
若是让他接手“秦世集团”,不出两年,这家公司就会宣布倒闭。
她最瞧不起这种游戏人间的纨绔子弟了。
出自单亲家庭的她,必须拚命打工赚钱,还得维持好成绩以申请奖学金,才能勉强继续升学;而这些有钱人家的孩子,不需要努力就能得到最好的栽培,偏偏却辜负家里的期望,因此让她气愤难平。
“怕什么?反正我老爸也会参加,就让他去应付那些人吧。”他有恃无恐地继续啃早餐。
那些“德高望重”的大股东们,一个比一个嚣张难搞,只有老爸那个占了百分之四十的超级大股东,才能压得住那些臭老头,他才不要自找麻烦呢!
“总裁今天早上已经出发到香港出差了。”看着他悠悠哉哉的态度,岳矜没好气地说出最新消息。
“嗄?!咳咳咳……”他诧异地大吼,忘了嘴里还有没吞下的三明治,差点被噎死,赶紧快手接过岳矜送来的茶杯,灌了一大口才把食物冲下喉咙。顾不得喂饱肚子,他急急追问:“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
“今天早上临时决定的。”语气有些幸灾乐祸。
“临时决定?!他绝对是故意把那些臭老头留给我,自己跑去香港逍遥!”秦司瑝恨恨地骂道:“吼~~可恶的臭老爸!”
“你不也打着同样的心眼?总裁只是先下手为强。”岳矜冷冷地刮他一顿。“你们两个,果然是父子哪!”
“嘿嘿……”秦司瑝不好意思地干笑两声,继续啃着还没吃完的三明治,还有闲情逸致关心起她的穿着打扮。“对了,你有看到爱咪的转变吧?只要你听我的意见改变穿着和打扮,保证也可以让你焕然一新。”
每天看到她都要提上一回,他不烦,她都听腻了。
她的衣柜里只有四套上班穿的衣服,清一色的黑,两套夏天穿,两套冬季服,是她妈妈亲手替她做的,虽然过时也不怎么好看,但有满满的母爱,是其他漂亮时髦的衣物所欠缺的。
“总经理,您不会忘了等会儿要亲自上场主持会议吧?”岳矜忍不住又刺了他一下。“还有,请你不要又在开会时打瞌睡。”想起他上次在业务会议上睡到打呼的情景,她的嘴角不禁微微抽动。
记得那天的业务会议,在场有十几位高级业务主管,里头就他的职位最高,结果他老兄咧,居然趴在桌上睡大头觉!
真是没救了。
“不是我想睡,而是他们的简报太沉闷,比催眠曲还好用,我才会忍不住睡意嘛!”无耻地将自己的打瞌睡行为全推到无聊的会议上。
“我可以跟你保证,今天的会议绝对不沉闷。”火爆还比较有可能,不知道这个大少爷会不会被烧得尸骨无存?
“嗯……我可以想像。”那几个大股东,一个比一个贪婪、一个比一个难搞,头痛啊!
“我昨天交给你的这些资料,你都看了吗?”看他一脸无所谓,她忍不住指着桌上好几本厚厚的卷宗。
“当然……”秦司瑝潇洒地笑了笑,一脸事不关己的轻松表情。“没有。”他怎么可能去看那些无聊的资料。
“没有?!那你还笑得出来?”他的神经未免太粗了吧?“那几个大股东都不好应付耶!”
“说得也是,那些老头只有我老爸制得住。”他满脸既委屈又无奈的表情。“谁知道我老爸却没义气地落跑,我这个做人家儿子的,只好咬牙忍受喽!”
跟这个趾高气昂的小助理共事的这几天,他充分体验到“鞭策”的滋味,从小到大,他头一次感觉像是被人拿着藤条逼着做功课似的。
她根本就是一个严肃的牢头嘛!
不只外表一板一眼,就连行事作风都一丝不苟,光是她鄙夷的眼神,就能让软弱的人羞愧到跪在神明桌前忏悔,还好他的脸皮向来很厚。
只不过,每天都被钉,钉久了还是会难受。
纵使如此,他还是得继续“使坏”,这种两面人的生活,到底要到什么时候才能结束啊?
“你是总经理耶,这本来就是你该做的事!”听听,他说的是什么话!碰到这种老板,岳矜真想高唱三声无奈。
“我从来不想当总经理。”他的声音带着沉重的指控。
要不是老爸太固执,他何必扮演无能的纨绔子弟?
老爸,你快点投降吧!要不然他真担心自己会精神分裂。
“不管你想不想当,既然坐在这个位置,你就该做好分内工作。”她满是不以为然地回答。“这是你应尽的责任和义务。”
若不是环境使然,她何必为了学费跑去洗盘子,当个被人使来唤去的办公室小妹?
就算再不愿意,她还是会尽全力做好分内的工作,这就是责任感。
“你说得对,那我们下去吧。”他不发一语,静静地吃完手中的三明治后,率先走出办公室。
见她走到自己的办公桌,将一大叠卷宗放在桌上,打开抽屉,拿出一个玻璃药瓶,倒出两颗药丸和水吞下,他关心地问:“你吃什么药?身体不舒服吗?要不要回家休息?”
“不用,我没事。”将药瓶放回抽屉,直起身,快步越过他往前走。
学生时代没日没夜的念书、打工赚取生活费,长期饮食不正常,使得她的身体健康大受影响,尤其是她的胃,只要一紧张就会隐隐作痛,但她生性好强,绝不容许自己在外人面前示弱,更别说是这个她瞧不起的“阿斗”了。
“没事干么吃药?”当他是笨蛋吗?
“那是维他命,不是药。”不想让他再继续追问下去,她随便编了一个谎言搪塞,说完就越过他,走往楼梯方向。
她手上的卷宗不但沉重,且几乎挡住她的视线,让她只能步步为营,侧着脸小心地看着脚下,就怕一个不小心踏空脚步,摔下楼梯。
“我来拿吧。”秦司瑝接过她手上的卷宗,轻松走下阶梯。
“你是老板,怎么能让你拿东西。”她快步追上前。
“不管你对我的评价有多低,我都不可能让女士在我面前拿重物。”他不以为意,淡淡地说。“更何况,我并不是一个爱耍老板派头的人。”
岳矜愣愣地站在原地,看着他高挺的背影,胸口闪过一丝悸动,但很快就被她刻意压下,恢复冷漠的神情,跟上他的脚步。
他可是她最瞧不起的败家子,她才不会被一个小小的恩惠收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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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的分红比去年少了百分之二,这表示你们没有认真经营,弃股东权益于不顾!”会议一开始,占了股份约百分之二十的第二大股东陈开远立即开骂。
好不容易逮到秦东和缺席的机会,陈开远说话大声得很。
“没错。”其他四个股份加起来差不多百分之十五的股东也纷纷附和。
没有人会抱怨钱分太多,只会嫌钱少。
“跟全球的经济衰退情况比起来,我们公司的表现已经算是非常优秀。”负责会议记录的岳矜,忍不住开口辩驳。
这波金融海啸,全球各行业都大受影响,数兆美金一夕之间在人间蒸发,大多数人的财产都大为缩水,尤其是有钱人,更是损失惨重,哀鸿遍野。
相形之下,“秦世集团”的优异表现,只能用“神”来形容。
就她的调查显示,刚开始几个星期,“秦世集团”同样受到冲击,但总裁秦东和下了几个明快又有魄力的决策,比如说调整产品线、扩大内地市场、开发其他国家等等,迅速稳住公司,并且在短短一年内,成为中国最大的通路商。
她也是因为欣赏秦东和的能力,才会决定到“秦世集团”上班,辅佐身旁的这个阿斗先生。
“你是谁?”陈开远不屑地瞪着她。“这里有你说话的分吗?”秦东和不在,这里就他的持股最多了,讲话当然可以嚣张。
“她是我老爸指定的特别助理,岳矜小姐。”秦司瑝吊儿郎当地瘫坐在主席位上,但眼神异常犀利。“她完全有权力代表我发言。”
“哼!”陈开远不屑地转开头,纡尊降贵地看着秦司瑝。“不进则退,这句话你应该听过吧?”
“虽然我大学是在美国念的,也没有完成研究所的学业,不过好歹在台湾念到高中,‘不进则退’这句成语,我还听得懂。”秦司瑝嘴角微扬,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完全没有被激怒的迹象。
“公司今年的分红没有去年多,这就表示公司的营运正在走下坡!”陈开远说出似是而非的结论。
“哇~~”秦司瑝一脸佩服地发出赞叹,甚至用力鼓掌喝采。“你的见解真是一针见血到让人叹为观止,真是厉害?!”
岳矜气急败坏地转头瞪着他,杀人的视线穿透厚厚的镜片狠狠地直射而来!
怎么会有这种大白痴?
连敌人的恶意诬蔑都听不懂,竟然还大声喝采!
就算是阿斗再世,也不会这么笨吧?她不禁怀疑他当初是怎么申请到哈佛的入学资格?
“哼!”陈开远跩跩地冷哼一声。“知道就好。”
“那么,请问各位叔叔,你们有什么建议?”语气相当谦卑有礼。
“我要求更换经营团队。”陈开远脸不红、气不喘地说出要求。
“更换经营团队?”岳矜瞪大眼。什么跟什么啊?“太离谱了!”
“离谱什么?”陈开远嗤之以鼻。“没办法让股东满意的经营团队,就该换掉!”
“可是——”岳矜还想再抗辩,却被秦司瑝伸手制止。
“陈叔叔说得对。”秦司瑝用力点头附和。“无法让股东满意的经营团队,当然应该换掉。”
“你——”岳矜被他气到说不出话来,很想用手上厚厚的档案夹将这个只会扯后腿的主子敲昏,让他别再发表高论。
一点功能都没有,只会帮倒忙,真是气死人!
“陈叔叔,你指的经营团队,是我这个总经理的位置吧?”他的笑容非常无害。
“嗯。”陈开远应声承认。
“那……你建议由谁接手经营呢?”
“当然是我儿子。”陈开远脱口而出,看到其他人惊愕的表情才发觉自己答得太快,有些尴尬地顿了一秒,随即强势地说:“呃……你连硕士学位都没拿到,我儿子去年从美国拿了MBA回来,能力绝对比你强!”
“你说阿忠去美国念了MBA回来呀?!”秦司瑝一脸惊讶,随即故作不解地追问:“可是……我记得他以前连英文的二十六个字母都背不起来,现在竟然能拿到MBA学位……他念的是哪一所大学啊?”
“呃……这个不重要……”陈开远撇开头,不想回答这个会让自己丢脸的尴尬问题。
他的宝贝儿子完全不是读书的料,就连人人可以上大学的现在,他都考不上,逼不得已只好将他送到美国,找间给钱就能拿文凭的学校。
唉,他这么精明,怎么会生出一个笨蛋儿子呢!
“怎么会不重要呢?你刚刚不是说经营团队的能力很重要吗?”秦司瑝一脸纳闷地反问。“我虽然没拿到哈佛的硕士学位回来,好歹也拿到了柏克莱的大学文凭,再怎么样,应该都比野鸡大学的硕士强吧?”
“这——”
没让陈开远有说话的机会,秦司瑝紧接着又说:“还有,我记得你刚刚还说了,经营团队就是要让股东满意,对吧?”
“对,没错!”陈开远立即抬头挺胸地回答,完全没发觉自己被拉着走。
秦司瑝又是一脸纳闷地反问:“那你认为我老爸——也就是本公司最大的股东,他会满意阿忠吗?”
“我……我相信阿忠的能力……咳、咳咳……”陈开远突然觉得口很渴,赶紧拿起水杯喝一口,却被呛到。
“是喔……”秦司瑝转头看向其他被牵着鼻子走的股东。“那其他叔叔们,你们相信阿忠有能力可以撑起公司的营运吗?”
“我……呃……”其他几个股东互相看来看去,就是不敢味着良心点头,也不敢看陈开远。
陈达忠是个什么货色,他们比谁都清楚,不就是一个道道地地的败家子嘛!
秦司瑝虽然也是个败家子,但起码他不会惹是生非。
陈达忠呢,吸毒、打架、闹事样样来,若是让他接下总经理的位置,这家公司干脆直接宣布倒闭较快。
“你们!”陈开远气急败坏。
“陈叔叔,股东都是很现实的,大家都很清楚谁可以替你们赚更多钱,不是吗?”秦司瑝的嘴角明显地扬起。
“但是今年的分红变少了,我们很不满意啊!”陈开远赶紧抓着话柄不放。
“今年的红利是比去年少,但今年的股价却比去年涨了整整百分之五十三,这难道还无法弥补少掉的百分之二红利吗?”一道凌厉的光芒从秦司瑝向来慵懒的眼中射出,一一扫视各个股东,成功压制众大老们的气焰。
岳矜惊讶地看着还是一副懒洋洋的秦司瑝,不敢相信他能有这么“出色”的表现,不但没用到她特别带来的档案资料,还能对答如流,字句铿锵有力,一点都不像平日的“阿斗”。
这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