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批评过崔开平的大臣,如今纷纷改口称赞起他来。
“崔将军是继包老将军之后,我朝不可多得的将才啊!”
“被火烧大营之后,还能迅速收拢军队予以反击,这可没几人可做得到。”
“他竟想得出引映川河水来淹俺答联军,实在是妙计啊!”
“他亲手斩了俺答联军的几个主将和首领,委初英勇过人。”
皇帝面带着几分病容,倾听底下众臣的话,为了此番大捷,大臣们你一言我一语交相称赞起崔开平,他听得心情大好,觉得仿佛连病都好了一半。
而与此同时,凤辰宫里,皇后正与四公主说着话——
“这李杰是太傅的嫡长子,他才学出众,为人严谨,本宫和你父皇决定将你许配给他,让你们择日成婚。”
“母后,我不要嫁给他。”闻言,四公主登时出声反对。
先前传来崔开平失踪的消息时,她一颗心沉了下去,觉得他也不过尔尔,不值得她牵肠挂肚,但不久前又得知崔开平不仅没有失踪还反败为胜,大败俺答人的消息后,她的心又躁动了起来,觉得要嫁就要嫁给像崔开平那样的少年英雄。
“这事本宫与你父皇已决定了,容不得你不嫁。”皇后肃声道。
“母后,我不想嫁给那李杰,我想嫁给……”
“住口!”怕她说出不该说的话,皇后喝住她,“宫里的公主与皇子们的婚事,素来由你父皇作主,如今你父皇替你定下了李家的亲事,哪里容得你不嫁。这李杰的家世和品貌都是一时之选,嫁给他不会委屈了你。”李杰是她相看了京城不少子弟后才挑上的,人品出身都无可挑剔。
“可我不想嫁给他。”四公主委屈的咬着唇瓣。
皇后缓了几分脸色,喟叹一声说道,“你自幼在本宫跟前长大,本宫不会害你,这李杰才是你的良配。”
四公主怀着一丝希冀问,“母后,倘若我愿意与白蕴惜共事一夫呢?”
“你知不知道这崔开平是你的……”皇后险些就要说出崔开平的身世,话到唇边及时咽了回去。“总之,你快把那不该有的妄念给掐灭,你绝不能嫁给他。”
“为什么?您是担心白蕴惜不肯答应与我共事一夫,那我去求她。”
“不许胡来,这事与她无关。过年时,你在家宴上骂了她,你父皇为此责罚你一顿,还命你不许你再去打扰她,你忘了吗?”为了这事,过年后她就将四公主拘在宫里,不准她再出宫。
听母后提起这事,四公主满脸不甘,过年时在家宴上她不过是一时没忍住骂了白蕴惜几句,就招来父皇的斥责,被禁足不许再出宫,原本这事她几乎已快忘了,此时回想起来,她对白蕴惜的妒恨不禁又再添上一分。
她不仅抢走她看上的男人,还害她被父皇责骂,自打白蕴惜嫁来京城后,她就没一件称心如意的事。
“崔开平是你义兄,你与他是兄妹,这辈子也只能是兄妹,把你的妄念收起来。”皇后再警告了她几句,便让她回自己寝宫去。
回到寝宫中,四公主大发脾气的怒砸了屋里的物品。
她谁都不想嫁,她只想要嫁给崔开平。
为什么母后就是不肯成全她,还要她熄了对他的痴心妄想!得不到他,她不甘心,凭什么白蕴惜就能嫁给他,而她贵为公主却求而不得。
明明她的身分比白蕴惜那贱人更为尊贵,他该属于她才对!
乐安侯府一扫先前的愁云惨雾,近日人人脸上都带着笑,尤其在外听见有不少人夸赞自家主子是战神时,那可真是与有荣焉。
午后时分,白藴惜嘴角带着笑,挺着大肚子坐在软榻上,听着母亲说着姊姊的婚事。
“……她这嫁妆我是一分钱也没少她的,可她竟然要求再陪嫁一万白银给她,这是一万两可不是一千两,她怎么有脸说得出口。”顾氏埋怨道。
“娘,姊姊生母过世前,不是还留了份嫁妆吗?”
“那嫁妆在你爹手里,他已从里头拨了一部分给你姊姊当嫁妆,其他的说是要留给你两个哥哥的。”顾氏说到这,觉得有些亏欠女儿,“娘没多少嫁妆,你出嫁时只能给你那些,比起你姊姊来少了不少,你不会怨娘吧?”身为继母,她不能太过偏袒自己的女儿,她已经尽力把自己能给女儿的都给了她。
白蕴惜握住母亲的手,“娘,我知道你已经把你所有最好的都给女儿了,我若还抱怨,那还是人吗?!”说到这儿,她吩咐青儿去拿来一只木盒与一只木匣子,这是她事先准备好给母亲带回去的物品,“这木盒是给姊姊的,这只匣子是给您的。”
“这里头是什么?”顾氏不解的问。
“木盒里是我给姊姊添的嫁妆,你帮我转交给她,这只匣子里的是我孝敬您的。”顾氏先打开木盒来看,讶异的看向女儿,“你这么多首饰打哪来的?”那木盒里装了几套头面首饰。
“这是我吩咐人去置办的,您拿回去给姊姊当嫁妆,至于那一万两就让她别拿了。”
“这些头面首饰要花不少银子吧。”顾氏接着打开女儿孝敬她的那只木匣子,里头的首饰虽然不及木盒子多,却更加精美细致。
“先前过年那会儿,皇上赏了我三千两,我用这笔银两置办了这些首饰。”过年宫里头的家宴,皇帝命人传召她一块去,她不得不去。那时四公主见到地,不分由说的骂她又不是皇室中人,怎么有脸来多加宫里头的家宴,还想让宫人将她赶走。
这事到皇帝知道了,责骂了四公主一顿,而后约莫是为了补偿她,赏赐了她不少物品,其中就包括那三千两。
后来她有喜,皇帝和皇后得知这事,又赏赐她不少财物和各种珍贵的药材。
顾氏听她这么说,这才放心收下那些首饰,“这么说来,皇上对你倒是颇为关照。”
“是啊,不过这多半是看在夫君的分上。”她一直觉得皇帝对夫君委实荣宠太甚,就好像是在对自家后辈那般疼爱。
就在母女俩说着体己话时,宫中的四公主去求了皇后。
“母后,儿臣闷在宫里这么久,如今都要嫁人了,您让我出宫散散心吧。”她先前多次试图想偷偷出宫都被拦住了,这会儿不得不求到皇后跟前来。
“你都要出嫁了,还出什么宫,安分待在宫里备嫁才是正经事。”皇后呵斥。
“母后,儿臣会听您的话乖乖出嫁,您就让我出去一趟吧,再待在宫里,我要闷坏了,我保证只出去转转,很快就会回来。”
“你该不会还不死心,想跑去乐安侯府找白蕴惜吧。”皇后质疑道。
“我发誓,我绝不会去找灺。这几日我已想凊楚,我堂堂公主岂能与人共事一夫,那崔开平也没什么了不起,不值得我惦念。如今我就要岀嫁,您就让我最后再出宫一趟吧,有些物品我想亲自去挑选。”四公主跪坐在皇后软榻前,软语央求道。
皇后端详她的神情,见她低眉敛目一脸柔顺的模样,看似真的想通了,略一沉吟,心软的颔首,“你能这么想就好。”
她虽答应让她出宫,但也不是没有防备,她派了她宫里几名宫婢跟着她一块出去,嘱咐那几个宫婢,她若想去乐安侯府,纵使用押的,也得把人给她担回宫里,不许她上乐安侯府。
“开门——”日落时分,一匹高大的红棕色骏马朝乐安侯府急驰而来,还未到大门前便扬声喝了一声。
门卫闻言抬头一瞥,本还想着是哪个不长眼的人竟敢乱闯侯府,但当看清骑在骏马上的人是谁后,惊喜的叫了声。
“侯爷,您怎么回来了?!”
“还不快开门让我进去!”崔开平勒着缰绳,马儿唏律律一声,扬蹄嘶鸣,在大门前停下。大军和其他的将领已在皇城外的京畿大营安营休整,崔开平赶在入夜前进了皇城,归心似箭的想先赶回府里见他大半年不见的娇妻。
“侯爷稍待,小的这就给您开门。”两名门卫回过神,连忙上前推开朱红色的大门。
驾一声,崔开平纵马直入,他委实等不及想即刻见到娘子,本想一路骑着马直奔后院到他与娘子住的跨院。但来到前厅外,突然瞟见四公主神色慌张的匆匆跑上来,连他都没瞧见就一路往外跑去,他正为此奇怪,便听见厅里传出惊叫声——
“夫人流血了!”
“快,把夫人先送回房,怕是动了胎气,快去叫接生的稳婆和大夫过来。”
崔开平心头一跳,勒住马儿翻身下马,跨过门槛要走进厅里,与一名下人错身而过,那下人心急着要去请大夫,一时也没瞧清他的脸便埋头往外跑去,崔开平则大步进了厅里。
一进去便看见他心心念念的妻子竟躺在地上,身下淌满了刺目的鲜血。
“蕴惜!”他震惊的快步走到妻子身边,看见她下半身的衣裙都染满了血,他来不及去想妻子怎么会胖得肚腹都鼓起来,心急的喝问,“这是怎么回事!”
几乎就要昏过去的白蕴惜,听见耳边传来熟悉的嗓音,努力挣扎着掀开眼皮,看了来人一眼,她唇瓣漾开一抹惊喜的笑,喊了他一声,“开平哥……”便再也撑不住,意识沉入黑暗中。
“蕴惜、蕴惜!”崔开平惊怒的抬起眼望向厅里的下人,满脸狰狞的厉声质问:“谁来告诉我究竟出了什么事?”
一旁的青儿气愤的出声回道,“侯爷,是四公主!她突然跑来咱们侯府,逼着夫人想要她答应与公主共事一夫,夫人不肯,她竟然就推了已怀了八、九个月身孕的夫人,夫人就这么猛不防被她给推得摔倒了。”
一旁的赵婆瞧见淌了满地的血,心中感到不妙,连忙说道:“侯爷,眼下还是先把夫人抱回房里吧。”
被她一提醒,崔开平顾不得再去追究四公主的事,忙抱起妻子,匆匆往寝房走去。
得了消息的鲍总管脸色凝重的领着被下人一路拖着过来的大夫进了寝房。
稳婆也来了,大夫和稳婆这会儿都在房里,婢女端着一盆又一盆的热水进房里,再端着一盆又一盆的血水出来倒掉。
被赶出来的崔开平脸色铁青,他还来不及为妻子怀孕,即将要临盆的事而欢喜,却先迎来妻子与孩子如今在生死交关挣扎的困境。
一旁的鲍总管想开口劝他几句,但想到适才大夫赶来查看过夫人的情况后,神情严肃的凝重表示——
“夫人失血过多,情况危急得提前接生,不能再等了。”
女人生孩子本就危险,这会儿还动了胎气,万一夫人没撑过来……鲍总管看着此时神色阴晦得宛如一尊煞神般的主子,心中担忧倘若夫人出事,主子也不知会做出什么事来。
听着房里传来妻子被痛醒的叫声,崔开平一颗心拧起来,他满眼阴鸷,身上的戾气浓得骇人。
“蕴惜怀孕,为何没人写信告诉我?”他看向鲍总管,吐出的话宛如冰刃。
鲍总管被他那狞厉可怕的眼神给惊到,稳住嗓音回道,“是夫人不想让侯爷为此分心,想等侯爷冋来时再给您一个惊喜,故而才未写信告诉您。”但此时惊喜却变成了惊吓。
崔开平下颚绷紧,“那四公主又是怎么回事?”
鲍总管恭谨的回道,“当时老奴不在厅里,不知发生了何事。”
听见房里传来的叫越来越小,最后没了声息,鲍总管的脸色也越来越凝沉,夫人不再叫,却迟迟没听见婴孩的哭声传来,这可不是好事。
崔开平虽没经验,心头也隐隐有不祥的感觉,在房门被一名端着血水出来的婢女推开时,便冲了进去直奔卧榻旁,见着榻上阖着眼的妻子,他抓着大夫语气急促的追问,“我娘子和孩子怎么样了?”
大夫面沉如水,摇着头回答,“对不住,侯爷,孩子没能保住,而夫人血崩性命垂危,若府上有上百年的人参,尽快取来给夫人含在嘴里,兴许还能吊住夫人一命。”
鲍总管没敢进来,但杵在房门口的他也听见了大夫的话,不等崔开平吩咐就喊了声,“我这就去拿人参!”
他以这一生中跑得最快的速度亲自赶往库房,取出先前皇帝在得知夫人有孕时赐下的那些珍贵参药。
听见孩子没能保住而妻子也性命垂危,崔开平双眼赤红,望着昏迷不醒的妻子,他颤着手轻抚着她因失血太多而苍白的脸,嘶哑的对她说着——
“我回来了,蕴惜,你不许死,你答应过要陪我一辈子,你若敢先弃我而去,我绝不原谅你,听到没有?”
“为了我,纵使是地狱,你也要给我爬回来,因为我在战场上也是如此,我几度徘徊在生死之间,但只要想到你,我就是连死神都敢砍杀,谁敢阻我回来见你,我就杀谁,你不许丢下我!”
房里其他的下人听见他这番话,都忍不住轻声啜泣,大夫也动容的湿了眼眶。
稍顷,鲍总管拖着一把老骨头,跑得气喘吁吁的抱着从库房里找来的珍贵参药塞给他。
“大夫,参药来了!这是宫里赐下的,你快给夫人用了。”
在看见大夫将参药喂进妻子嘴里后,崔开平再也忍不住满脸暴怒的转身往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