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柳暗花明又一村,大概就是这种感觉吧。
「所以子悦是凤爷的表妹?」问话的是尾随赶来的冯珏。
他来到王爷别庄时,瞧见门户大开,以为里头出了什么大事,岂料一进了门,却见厅里热闹得紧,摄政王和凤巡把酒言欢,而关子悦就坐在一旁斟酒,和乐融融的,没有半点刀光剑影。
「应该是。」冯玉托着腮,半点食欲皆无,他胸口疼得厉害,咳意也是勉强压抑,就怕一个不小心又吐出一口血。
「你的气色不好。」
「是啊。」一整个晚上骑马奔驰又是惊惧不安的,能好到哪去?没倒下,他都挺佩服自己的。
「喂,你们这一对窝在这儿说什么?过来过来,一道喝酒。」汤荣晃到这头,一手抓着一个。
「大人,石御医不准我喝酒。」冯玉二话不说地将冯珏献上。「但这家伙就不同了,他很能喝,千杯不醉。」
「哨……」他什么时候这么了得,怎么他自个儿都不知道?
「随便随便,横竖长辈们在那儿说话,小辈过来这头就是。」汤荣不由分说的将他俩拉到一旁的小桌,伙同汤显跟蔺小宝开始灌酒。
关子悦见状忙道:「汤荣,我大哥不能喝酒!」再灌他酒,她就修理他!
「知道。」汤荣咂着嘴,改灌冯珏。
关子悦一双眼还是直盯着,就怕那家伙说一套做一套。
她的关切之情,令凤巡十分狐疑,「为什么他会是你大哥?为何你的容貌看起来只比当年大十来岁而已?」
当他回宅邸时,与之擦身而过时,他感觉到她的气息,但他并不认为她尚还在世,以为是她的后代,因为她不可能跟他一样能活上千年。
「唉,说来话长。」
关子悦只好简单扼要地将当年发生的事说过一遍,而后问:「哥哥,当年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为什么我的爹娘会被处斩,为什么你的容貌压根没变?」
凤巡哼笑了声,倒了杯酒。「我也想问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我只知道我被你爹施咒了,而后在我身上划下一刀,父皇喝下我的血……血一直流,我不懂父皇为何要杀我,问了父皇也不说,最终我昏了过去,待我再清醒时,丧钟响着,父皇驾崩了,我被以造反谋逆之罪关在地牢,然后听说乐氏一族也因而背上了谋逆之罪,满门抄斩。」
「怎么会这样?」她哑声喃道。「爹为什么要这么做?」
凤巡的母妃是她的姑姑,乐氏一族向来是受尽皇宠的,凤巡更是皇子里最受疼爱,最早封王的皇子……当初爹和皇上到底谈了什么,为何要施咒,甚至意图杀害凤巡?
思索着,她忽地摇头,「不对,皇上不是要杀你吧,真要杀你的话,你怎能活到现在?」
「我也不知道,只是后来有人进大牢要处决我时,却怎么也杀不了我,反将那些人吓晕了……而我用尽方法要杀死自己,却只会痛,不会死。」一口呼尽了酒,他才又道:「当初我离开地牢后,曾去替乐氏一族收尸,却发现没有你的尸体,我心想你爹娘定是想办法将你送出宫,所以我一直在找你,一年年地找,一百年一百年地过,我想,你应该有后人吧,我不死心地找,不死心地等,终于教我等着你了。」
他作梦也想不到她爹这般了得,竟能将她送到另一个让任何人都找不着的时空里,要不是因缘际会,他估计是遇不见她的。
「哥哥是要找我做什么?」这般执着地寻找,纯粹是因为一分手足情,这话她可不信。
「当然是要你杀了我。」凤巡笑眯眼道。他想,找个同血脉之人下手,应该是可行的。
「我没办法。」
「我只是要你帮个忙。」
「这种忙又不是要我帮你抓个痒还是提个鞋……」杀人?这种事她想都没想过,不管是过去还是未来,她都笃定自己绝不会那么做。
「乐临,我活太久了,太腻了。」
「哥哥,你会变成这样,不见得是因为我爹施咒,也许还有其它原因,这事你得要自个儿去找源头,不能要我帮忙。」关子悦皱紧了眉头。
「哪来的源头?那些人都死光了,我上哪找?还是……你一点血借我喝看看。」当初父皇喝了他的血驾崩了,也许喝个同血脉的人的血也有竒效,他说不定就可以恢复正常,和一般人一样可以生老病死。
关子悦瞪着他。「哥哥,正经一点。」
凤巡不禁低低笑着,再跟蔺仲勋要了杯酒。「真好,已经太久没人敢对我这般不敬了,喝一杯庆祝下,干了。」
「是要庆祝,庆祝你找到妹子,再庆祝咱们隔几百年又见面,今晚非要来个不醉不归。」蔺仲勋吆喝了声。「汤荣,再搬两坛酒过来。」
「别喝太多,喝多伤身。」关子悦忙劝着酒。
说来也真是巧合,蔺大哥竟是祸神转世,几百年前就识得了凤巡,难怪阿虎能被他收服,也难怪打一开始就觉得他分外投缘。
「唉,妇道人家不懂的。」
「小心我把嫂子找来。」
「唉唷,我好怕喔,你真以为我怕你嫂子?我是让她,不是怕她,平常时都是我说一是一,她连气都不敢吭一声的」
「咳……嫂子在后头。」关子悦好心提醒着。
「少来,你肯定又在耍我。」一回头,见亲亲娘子直在身后,蔺仲勋二话不说地改口。「娘子,我爱你啊,所以我愿意让你无条件无期限地使唤我,从此以后,你说一就中一,我连气都不会吭一声的。」
凤巡立刻放声大笑,嘲笑他是个妻奴。
「去你的,要是改天你娶妻,瞧你能比我好到哪去!」
凤巡醉眼迷离,等着人搬酒上桌,又继续跟蔺仲勋拼酒。
关子悦见状,不禁无奈叹气,朝汤荣那桌看去,却不见冯玉和冯珏的身影。「汤荣,我大哥呢?」
「说是累了,回房歇着了。」
「……你灌他酒?」关子悦眯起眼,准备找人教训他。
「没有,我灌的是另一个……跑去哪了?」
见他已经也喝得七分醉,关子悦懒得睬他,打算冯玉以往养伤的房找他,岂料却又被凤巡一把抓过去。
「想好什么时候要杀我了?」凤巡笑问着。
「哥哥……」放开她啦,她不想跟酒鬼说话!
房里传来断断续续的咳声和低喘,在门开的瞬间,半在床卜的冯玉随即将手巾藏到身后,直到瞧见来者是冯珏时,才松了口气。
「替你端热茶来了,身上要是有应急的药就先服下。」冯珏端了热茶进房,一见冯平的气色,浓眉都快打结了。「明日一早就先回京,请御医再过府诊治一下吧。」
冯玉接过热茶,说了声谢后,便将怀里的麒麟丸取出服下。说来止戈也真是贴心,总会在他身上搁几颗麒麟丸应急,眼前适巧派上用场。
「依我看,大概也不用治了。」不管他怎么调气,淤塞在胸口的气就是散不开,看来真是病入膏肓了。「要是有一天,我真有个什么,你要帮我照顾子悦,别让任何人有机会欺她。」
「自个儿的女人自个儿照顾,况且依关姑娘的身分,谁敢欺她?」有摄政王和皇上当她的靠山,眼前再添个凤巡,谁还敢动她?
「也是。」冯玉乏力地倚在床柱上,转了话题,问:「冯瑜呢?」
「让人先押回城西冯府,当然另一个黑衣男子也押着,明儿个再跟汤大人说一声,看看能不能想个法子定那家伙的罪,横竖管沁的死肯定与他有关。」
「简单嘛,就假装现场有遗留什么证据,那种手法最好用了。」
「这事该要交给你办才是。」
「得了,那是你的家务事,别将我扯进去。」
冯珏思索了下,道:「冯玉,回去后,我想要召集冯家族人耆老,除了处理冯瑜的事之外,顺便处理一下咱们两家的事。」
冯玉懒懒瞟去。「什么意思?」
「我认为没必要再分什么城东城西的,不管怎样,咱们都是同出一条血脉,为了上几代的恩怨分裂至今,合该结束了。」
「你不会是看上我这儿有子悦,想分享皇族荣宠,才使这种阴招吧。」
冯珏哼笑了声,面无表情地道:「你倒是猜得准,毕竟关姑娘是摄政王义妹,如今封为县主,要是能与她当一家人,绝对是有百利而无一害,这事传进皇上耳里,那是更加巩固我的地位了,除了可以让家里那些老家伙全都闭嘴,还可以奴役你,所以我是势在必行。」
「难得今日话多了。」看起来像是生气了呢,真是个不禁逗的家伙。
「有些事自然要说清楚。」
「……这事复杂,我劝你想清楚再进行。」冯玉正色道。他觉得冯珏先把家里那些庶支摆平再说,否则恐怕会反惹争端。
「既然你不反对,我会择日进行。」
「随便你。」他虚弱地往床上一倒,顺手将沾血的手巾丢给他。「帮我处理掉,别让子悦瞧见。」
冯珏瞅着血迹斑斑的手巾,突地听见脚步声,随即将手巾往怀里一藏,才刚起身,门板已经被推开。
「咦,冯珏,你也在这儿……在谈事情吗?」
「都已经说完了,我先走一步。」
见他要走,关子悦忙道:「等等,我劝你不要再回大厅,要是不介意的话,隔壁的房间可以让你睡一晚。」大厅里的人都已经喝疯了,她是好不容易才逃出来的。
冯珏笑了笑。「我知道了。」
待冯珏一走,关子悦朝床边一看,就着烛火,确认他的气色真的很不好。「唉,要是早知道哥哥的名字叫凤巡就好了。」那就不用让他为她如此担忧受罪了。
冯玉眼皮没掀地道:「天晓得会有这般巧合的事?」他更没想到摄政王也来历不凡,有关子悦跟凤巡在前,他并不怀疑所谓祸神转世的事。「倒是你,终于脱身啦。」
「是啊,我真是见识到什么叫酒鬼了。」说着,她便往他身旁一躺。「大哥,我把房间让给冯珏了,今晚你可得收留我才成。」
「得了,哪天没收留你?」他一把将她搂进怀里。
她舒服地窝进他怀里,却突地闻到一股血味。「大哥,你身上怎会有血味?」
冯玉闭着眼,道:「今儿个为了把你劫下来时,动手伤了人,而这么晩了,我也不好让人替我备热水沐浴,只好委屈你了。」
「喔。」关子悦不疑有他,窝在他怀里昏昏欲睡。
冯玉将她拢进怀里,心想着,最担忧的事到最后竟成了庸人自扰,想来也是颇可笑,是他放弃得太早,将一切想得太糟。
而他的身体到底还能撑多久,到底该不该告诉她?
又或者,也许没他想象的糟,只要他好生静养,也许一切都会否极泰来?
一早醒来,不见关子悦在身旁,他撑起乏力的身子,强打起精神,拿昨晚的凉茶咽下了麒麟丸,她便进门来,手里还端了盆水。
「大哥怎么醒得这么早?」
「想早点回去,要不冯净那笨蛋肯定担心极了。」话是这么说,可他如忍不住想象冯净回府时听说关子悦被劫走,自己追出去如一夜未归的情景,冯净肯定是吓得东奔西跑,却啥都找不着,担忧得一晚不能入岷,那蠢样光是想象就教他忍俊不住地笑出声。
「大哥,口是心非啊。」
「人嘛,偶尔都是如此的。」
「待会跟蔺大哥和我哥哥用过膳后,咱们再离开吧。」
「嗯。」他就坐在床畔,由着关子悦伺候他洗脸、梳发。
「大哥,我帮你束发好吗?」
「……你之前束得很失败。」她不是没试过,但绑了老半天,还是她自个儿先放弃的。
「谁要大哥的发丝这么柔软?不过,这一次肯定会成功。」
「这么有自信?」
「待会你就知道了。」关子悦自信满满,替他将发梳顺之后,抓紧了发,拿起了锦带,绕了几圏之后,正准备打结,他的发又松开了,教她不由再重抓一次、两次、三次……
冯玉托着腮,看着外头的光线摇头叹气。
「不要摇头,我已经快抓不住了!」
冯玉随即正襟危正,供她好生蹂躏他的发。
又等了一会之后,他察觉她放弃,正要安慰她时,她却又着他的发开始分股,感觉像是在……「子悦,你不是在编辫子吧。」
「对,我要编辫子。」关子悦赌气地道。
「娃儿才梳辫的。」
「你今天就当娃儿。」
「……关子悦。」冯玉沉声唤着。
要是平时在自个儿府里,任她怎么玩,他都不会吭声,就当是闺房乐趣,可一会他可是要见人的,编辫子能看吗?
「我不管啦!」这可恶的头发让她束不了,她就编个几股再往上束,就不信还固定不了,跟它拼了!
冯玉闯言,回头将她压制在床上,她张大眼,看着如黑缎般的发从他肩上滑落,在她脸上不住地搔动着,她张口咬住他的发。
冯玉见状,不禁低低笑开。「这样也能玩?」
「它欺负我,我能不反击吗?」她可不是吃素的。
冯玉被她逗笑,想将她拉起,岂料她却亲上他的唇,教他垂睫直瞅她半晌,而她仍像个调皮捣蛋不听话的娃儿,一回又一回地亲吻他的唇,诱着他反击。
他忘情地勾缠着,舔吮着她唇腔内的柔软,大手已经从她襟口滑入,她惊喘了声,没想到他竟然真的对她出手。
他总说得要成亲后,那现在她要不要阻止他……算了,就这样顺势而为,好像也没什么不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