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生了三个儿子,放在谁家都是大功一件,何况子嗣单薄的安庆王府。
大家都说榴花院的风水好,榴结百子啊,世子妃真该去住一住才是。
寒莲生下次子寇昭德,原本可以自己养,但曾经痛失长子的王爷和王妃,深感只栽培一位继承人不够,便将寇昭德也抱去正院养,寒莲只有在寇准面前哭了一场便认命了,寇准的心里十分愧疚,待寒莲更加疼宠。
王府是一代单名一代双名,以区分辈分,待寒莲生下第三子寇昭亮,终于可以养在自己屋里,内心的喜悦是无法言喻的,但寇准说了,在榴花院养女儿也罢,养儿子则格局太小了,让寒莲搬到畅意轩去住。
王妃没有考虑太多,便一口答应。
反正在世人眼中,寇准应住在世子居处丰泽堂,畅意轩空着也是空着,王府上下自个儿心知肚明就好了。
寒莲抱着儿子搬入畅意轩,真是舒心畅意极了。
但不管她多受宠,她始终没忘记自己只是侧室,一出了畅意轩,她仍是那个温柔小意的寒侧妃,从不插手王妃和世子妃的管家权,连孀居多年的寇泱都挑不出她的毛病。在别家府里,不争的软弱女子是注定要吃亏的,只有安庆王府不同,凡事不争的寒莲教安庆王妃疼在心坎里,吃穿用度不比世子妃差多少,上行下效,哪个管事嬷嬷敢给寒侧妃脸色看?
人家什么也不用多做,肚皮争气就够了。
连生三子,二十岁的寒侧妃依然美得清丽脱俗,身材婀娜多姿,举止妩媚,有一种温柔入骨的味道,仿佛不问俗事的人间仙子。
寇准在她身上,得到了男人心底渴望的爱与欲,一种纯粹的情感。
寇沅和寇洙均已嫁人生子,胖了一圈,每次回娘家都仔细观察寒侧妃到底是怎么吃饭的,为什么生了三个还吃不胖?
寒莲吃东西很慢很优雅,每一口均细细咀嚼才咽下,所以同样的吃饭时间,她们已吃下一大碗饭,而寒莲只吃了小半碗。
寒莲更不可能告诉她们,姊姊上辈子是有练过的,身段绝不能变形。
寇沅和寇洙败退回家,她们上有公婆下有姑叔妯娌,屋里还有小妾通房,每天都有处理不完的家务事,斗智斗勇,劳心劳力,不吃饱饭哪有力气?
人哪,失去了什么,就想从另一方面找补偿。
花荣月不得丈夫欢心,又不屑像妾室一般用低姿态去争宠,既然生不出儿子,便想掌握实权,恨不能将安庆王府全拢在怀里,心里才踏实。
但王府的产业收入全在安庆王和世子手里,内院支出的款项每个月由外院拨进来,全由王妃支配,花荣月负责全府的食、衣开销和寇准的妻妾用度,王妃给她的银子是固定的,懂得省吃俭用的主妇肯定能中饱私囊,但花荣月花钱惯了,又怕人家笑她寒酸,加上她自己的陪嫁商铺月月盈收不少,结果她常常反过来倒贴。
周嬷嬷劝过她别这么做,妾室们少一套新衣少两件首饰,一样可以过日子,主子们的三样茶点改成两样也不会饿肚子,大多便宜了那些奴才们吃得嘴油肚圆。
可花荣月不听,她喜欢妾室们满怀感激的拜服在她脚前,心中暗恨寇泱回娘家守寡也要抢权,更怨王妃不肯将主持中馈的大权全交给她。
周嬷嬷倒希望王妃别交出来,省得花荣月倒贴更多,尤其寇准的后院又添了两位新人。
毛景兰来找花荣月诉苦,只因秦王和静王不但各送了一位美人给寇准,也送给花荣信和几位常来常往的权贵子弟。
毛景兰从前和花荣月不对盘,燕京的两大美人谁也不服谁,如今倒是同病相怜了,一样生不出孩子,两年前汝阳侯府主动提及,送毛景兰最小的十五岁妹妹进门给花荣信做平妻,去年已顺利生下嫡长子,宁国公终于舒眉笑了。
平妻小毛氏又怀孕了,而且与姑母婆婆毛氏感情融洽,连带的花荣信也偏心偏向儿子和小毛氏,毛景兰哑巴吃黄莲,只能找花荣月互吐苦水。
“秦王和静王是什么意思?一个送乐伎,一个送秦淮名妓,自己府里装不下,还是王妃打翻了醋坛子?到处送美人,丢脸!”毛景兰更气的是,若是旁人送的,可以转手卖掉,秦王和静王送的,只能供养着。
花荣月一直在注意朝堂动向,闻言脸上喜怒莫辨,似笑非笑。“秦王这几年办事颇得圣心,他的生母阮贵妃是后宫最高位,若非皇上不肯再立新后,太子之位危矣。这秦王一直想收买宗室勋贵的心,前头送了一位美人,静王后脚便补送一位,还不明白吗?”
毛景兰想了想,笑道:“虽然从小便出宫建府,静王到底是太子的同胞弟弟,太子不便做的,静王便替他做了,总之,便是揽了秦王的好事。”
花荣月微微一笑,尚未开口,这时,突然有人高声道——
“世子妃,寒侧妃来了。”
绣着富贵牡丹的织锦门帘掀起,寒莲娉婷袅袅地走进来,屈膝行礼。
毛景兰心想又来了,每回她来拜访花荣月,花荣月总是教寒莲过来待客,几次下来,她也明白花荣月的炫耀心思,寒侧妃再受宠也是妾,主母让她服侍她不敢哼一声,不像小毛氏,敢仗着大肚子和毛景兰针锋相对。
毛景兰一见寒莲便后悔一次,早知今日,不如当初将寒莲留给花荣信做妾,既讨花荣信欢心,寒莲也好对付。
“我家那两位,你哥已收了房,你家的呢?”毛景兰一直留心寒莲的表情,听到新人收房,仍眉眼不动,不禁暗暗称奇。
“我还没空见她们,尚未拜见主母,收什么房?”花荣月还算满意寇准这次的表现,没有急吼吼的钻进采薇院。“也罢,刚好大嫂来了,就一起见见是如何了不得的美人儿。”她命人将采薇院的四位都请来。
寒莲看了花荣月一眼,笑得云淡风轻。
毛景兰正悄声问花荣月,“绝子汤的秘方你还留着吧?给我一张,那种出身低贱的女人都特别调教过,床笫工夫十分了得,可不能让她们怀了子嗣,坏了家风。”
花荣月白了她一眼,“我哪有那种东西?早被王妃销毁了。”
毛景兰用帕子掩唇轻笑,“你倒真长进了,晓得死也不承认你有。算啦,没有就没有吧,你的周嬷嬷买得到,我自然也能弄来。”
“你……可别乱来。”事关大哥的子嗣,她不免关心。
“我不会乱来,只是气不过连青楼女子也敢进门想生孩子争宠,我咽不下这口气。荣月,你真能咽下?那可是最低贱的女人,比奴婢还不如呢!”
寒莲垂眸,当作没听到。
有谁会自卖其身入青楼做妓女?都是被狠心的亲人卖掉。乐伎则大多是犯官之后,没有脱籍从良的可能,幸运的被送进某官家后院,不幸的则一双玉臂万人枕。这世道对无依无靠的女人太残酷,怨天尤人也没有用。
两位高高在上的世子妃和世子夫人,聊着如何打压妾室,自己家的或旁人府上的例子不胜枚举,说来是有心警告寒莲才故意在她面前说,她则配合地缩一缩肩膀、低了低头,但其实她根本不在意,前世听闻的更骇人,没有最狠毒的,只有更狠毒的,这两位名门贵女说的根本是小儿科。
聊得正高兴,丫鬟来报,年姨娘、周姨娘、寻芳姑娘和瑶琴姑娘到了。
年顺慈和周吟鸾早已不引人注目,大家的目光都落在两位十六、七岁的绝色女子身上,真个春花秋月,各有胜场。
寻芳姑娘是秦王送的,今年秦淮河畔的青楼楚馆各推出一位色艺双全的美人出来竞选花魁,一色清倌人,结果尚未选出花魁,秦王便命人全数买下送来京城,寻芳姑娘是花魁呼声最高的佳人之一,秦王竟舍得送入安庆王府。
寒莲的火眼金睛扫上一眼,便明白寻芳姑娘走的是清高孤傲的路线,不由在心里轻叹,这调调儿就该留在秦淮河畔,文人雅士爱吃这一套。
瑶琴姑娘是乐伎,静王送来的,容貌艳丽,眉眼生情,一看就是玲珑人物,果然她一进门便跪下来向花荣月请安,寻芳姑娘怔了一怔才跟着跪下。
花荣月笑得艳冠群芳,有她在,这些出身低贱的女人能美到哪儿去?
“罢了罢了,秦王府和静王府将你们的卖身契都送过来,也不好拂了两位皇子的好意,今后你们便好生服侍世子爷,在采薇院要和睦相处,不可生事。”
两位姑娘均娇滴滴地应“是”。
“周嬷嬷,你来告诉她们,做王府的通房,进门该如何行礼。”花荣月的语气十分凉薄,完全是对待低下人等的漠视态度。
寒莲沉默着,两位侍妾等着看好戏,都坐在花荣月的下首。
周嬷嬷高声道:“若是挑了吉日进门的正经妾室,必须跪着向世子妃奉茶。通房不过是开了脸的奴婢,没有向世子妃奉茶的荣幸,世子妃赏脸,允许你们行三跪九叩大礼,再向寒侧妃行一跪三拜之礼,最后向年姨娘、周姨娘行福礼,如此,便算世子爷的人了。”
寻芳姑娘听着,如重重一记击在她心口,秦淮河畔有多少才子捧着她……
瑶琴姑娘已是动作优雅的跪拜起来,寻芳姑娘无奈,百般委屈的跪着拜着,真是楚楚丰姿,我见犹怜。
毛景兰啐道:“作戏给谁看呢?我们可不是男子。”
年顺慈和周吟鸾不客气的嗤笑出声,“果真是狐媚子,想要迷倒世子爷呢!”反正她们不受宠已久,倒要看看寒莲能不能忍耐被瓜分宠爱。
寒莲抚着莲花木珠手串,始终淡笑着。豪门贵族男子,或许喜新厌旧,贪爱美色,但更在意自己家族的体面与荣耀。只要王府不倒,何愁没有美人?要不要而已。
再来十个寻芳、十个瑶琴,结果都一样。
瑶琴姑娘叩拜完,奉上两盒香膏,奉承道:“静王妃得知奴婢要侍奉世子爷和世子妃,直道奴婢好福气,送给奴婢三盒宫廷御制的玉面膏,奴婢不敢独享,献给世子妃和寒侧妃,还望两位主子笑纳。”
花荣月使眼色,丫鬟便接过来呈给她。
寒莲见她收下,便也笑纳了,轻轻开启盒子,一股淡雅清香的味儿十分迷人,她心中一动,微眯了眼睛,面上依然是温和柔善的浅笑,眼底却闪过一抹寒冷的光芒。这里面有一丝寒星草特有的甜香,寒星草同麝香一样有避孕的效果,但更少见,更不易防范,因懂的人少。
银质的盒子,盒盖上巧雕一朵气韵高雅的蕙兰,女人见了都眼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