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品常取一块预先裁切好的长形柚木条,塞入书架倾斜侧的木脚旁,用螺丝钉与原来的木脚锁在一起。他施工时,白雪坐一边地上,托着腮发呆。
叛徒雪莲猫,卧在品常脚边,摇着尾巴,欣赏他工作模样,痴迷眼神,仿佛凝视情人。
搞定书架木脚,江品常又将书籍一落一落抽出,摆地上,再拿几块短木条嵌入书架内侧接合面处,试着以钉子固定。
看陈白雪呆怔,失神,他问:“帮我扶一下?”
“喔。”白雪过来,扶着木条。“这什么木头?”淡黄色泽,纹理细致。
“是柚木——抗潮性佳,又不容易变形,我从客人淘汰的柜子裁下来的。用这个固定,书架可以撑很久。”江品常衔着钉子,拿榔头,敲木条,还能一边讲话。
“小心别吞下钉子。”她提醒。
“安啦。”他叼着钉子,随口问:“所以你输了什么?”
“嗄?”
“刚刚电话里说的啊?”
“喔—”白雪叹息。“很丢脸的事……”
“唔我读小学时,暗恋一个女生。有天尿急,来不及跑厕所,就在校园水沟旁解决。刚好她从后面走过,喊我名字。我一紧张,用力拉上拉链,夹到小鸟,结果受伤倒地上,不能动,也不敢动。她奔去找老师跟同学求救……那天,大概全班都看过我的小鸟了——从那天起我再也不敢跟她讲话。你笑没关系,但是木条还是要扶好,不然我没办法钉——”
她笑到快断气,这么糗,讲就算了,偏偏他表情冷,口气太淡定,结果是更搞笑。
“好好好,你比我丢脸。”
“所以喽,你丢脸什么,要说来听听吗?”
也好,太呕了,需要发泄。“就上次你有听见吧?我在电话中臭骂之前合作的老板,今天他跑来找我——”白雪把过程说给他听。
“……我好呕,我应该要当着他的面,很帅的骂‘去你的’。可我竟然说……对不起。现在,我才知道,我很孬,很没用。”
“嗯哼。”
“不甘心啊!本来纪人跟他说我不干了,多帅。现在呢?这口气真是咽不下,整个胸口像被堵住了,很卡。我本来赢的,现在输了,可让他得意了。”
“嗯哼。”他又拿两根钉子,衔在嘴上,将底部木条钉妥。“这有什么,面对这么强势的人,你退缩,不代表就输了,你是不习惯应付这种人吧,多练几次就好了。”敲着钉子,他手法流利,口吻云淡风轻。
“还练什么?已经被看扁了,丢脸死了。”
“我猜他会再来找你,你很有才华,他才这么坚持要合作,干么沮丧,应该感到骑傲才对。”
“呃,这样吗?”过去他的表现,可不像是对待有才华的人喔。“我想把那句对不起收回来,换成去你的。但时间不能倒流,说出去的话也不能收回,我恨啊。”
“那倒是,很不甘心吧?”
“岂止不甘心,我气得要死。以前好几次被他气到,我都在想,哪天让我见到他,我要揪着他去抡墙,把他打趴在地,穿高跟鞋踩到他该该叫!呃……”不小心说得太爽,还手挥脚踢很失态。见他笑咪咪,自己倒尴尬了。
“我真是心胸狭窄,自己没用不检讨,还气成这样,爱计较又不大器。”
“是喽,人家是大老板,你不该生气,也不该骂他。”
白雪点点头。“我幼稚我知道。”得罪他是不智的,是吧,是吧?果然幼稚。
接下来,江品常会劝她看开。然后他说,人要往前看,不要跟猪打架之类的。毕竟她二十八岁了还这德行,显得幼稚又没气质。
但他没有,他完全不讲大道理。
在听完她痛快的发泄后,他竟然……夸奖她?
“其实,你说对不起真是高明。”他说。“让敌人输的前提,就是让他以为自己赢了,先给他面子,然后趁他得意忘形,再重重打击他。首先,在他面前不能怒,怒就输了。也不要骂,骂人浪费力气。过去被摧残,现在就换你摧残他,这样,就甘心舒服了。”
“我哪有本事摧残他?他有钱有势,我不被他摧残就阿弥陀佛了。”
“好了。”将她的书架修复完毕,拍拍手,他坐下,看着白雪。
“现在,告诉我,他过去怎么摧残你?怎么让你受委屈?你讲一遍,我告诉你怎么摧残回去——而且……完全不用开骂,就能让他气疯,保证发泄完你身心舒畅,福至心灵,重新感觉到生命真美好。”
“是吗?他过去就是!”白雪慷慨激昂把王朔野种种恶形恶状、不尊重人的事迹全讲完。然后,江品常下起指导棋,提出他的见解与做法。白雪听完,茅塞顿开,有如醍醐灌顶。
咦?竟有这等妙法?怎么都没想到?
唔,生命是不断演化跟提升,做人就是要时时刻刻求进步,没人一生下来就懂被骂了要怎样骂回去,被欺负要怎样欺负回去?被耍了要怎么耍回去?报复,也是需要练习的。
虽说我们可以以德报怨,但前提要那个人会反省懂忏悔是吧?
不然表演以德抱怨,说什么这样很道德但其实内心咒骂不止,这种虚伪的以德抱怨,只不过在为自己的懦弱找借口吧?
总之,经过品常一番教导,白雪开悟,心中恶魔被唤醒。果然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白雪小公主的前途堪虑啊——
“如果王朔野再来找你,就照我讲的做。”他阴沉沉笑。“那时——就是你摧残他的时候。照我听来,他是不能接受拒绝的人,我保证,你会有机会摧残他。”
“可是……我……真的可以这样做?会不会太狠?”良心不安,有点怕,小发抖,但跃跃欲试啊。
“一定要这么做。”他笑着,拍拍她肩膀。“以牙还牙,活得才爽。不需感到罪恶,是他自找的,自作要自受,对吧?”
对!
白雪笑呵呵,眼睛闪烁邪恶光。“好欸。”好期待,好兴奋。
“OK。现在——收工。”他指了指阳台。“我可以抽根烟吗?”
“请。”她比个手势。
他勾勾手。“可乐。”
马上冲进厨房,白雪打开冰箱取出可乐,双手奉上。她没看见自己的表情,简直跟雪莲谄媚他的样子有得比。
品常扭开瓶盖,顺势一抛,精准投入垃圾桶。
“酷!”白雪竖起大拇指。
他灌一大口,抹抹嘴,走到阳台外,将可乐放花台上,燃一根烟,吸一口,挟在指间,双手扶着花台,背对客厅,在那儿吞云吐雾。
帅!
白雪跟雪莲猫,双双坐在客厅地板,看着他抽烟背影。
蓝天空,白云飘。黄昏时刻,夕光浴着他,香薛冉冉。
望着眼前这画面,白雪感到一阵轻松惬意。跟他聊完,舒服多了。她也去拿了一瓶可乐,同时按下客厅音箱。
She&Him唱起节奏轻快的Icould,veBeenYourGirl。
后来,白雪慵懒地往旁侧躺,就这么侧身在地板,一手托着脸,懒洋洋地看着阳台那男人吸烟的背影,以及满天红霞,听着远处鸟鸣。
她不知道江品常在想什么?
他静静吸烟的姿态,有种深不可测的感觉。
雪莲也伏在地上,痴痴看着江品常,欣赏他挺拔修长的背影。
黄昏,阳台缓缓飘升的白烟,红天空,拂进客厅的风,好听轻松的歌。
总总相加,有种舒服和感动。她晕飘飘、软绵绵,先前才气呼呼的,这会儿,世界好和平,好恬静。
周末晚上,三个女人的八卦时间。
林美惠、江亚丽,在白雪家打混。
“这样一直打就会瘦吗?”白雪双手不停在脸上弹。
“最近新闻有报啊,有个女生就靠着这样一直拍打,就瘦八公斤欸。”林美惠勤奋照做。“而且泰国还有个女人专门靠这样帮人打脸赚钱欸,我看到她P0客人照片,真的都变瓜子脸。”
“你已经是瓜子脸了还需要这样打自己吗?”亚丽冷哼。
“美丽是要持之以恒的好吗?我就是因为有这张脸、这么苗条,尚能哥才离不开我。女人要随时保持在最佳状态,绝不能松懈,白雪,你是不是胖了?”掐她的腰内肉。“这样不行喔。”
呜……白雪更用力打脸。“吃好睡好真的胖好快,唉。”白雪跟美惠好勤奋打脸。
“白雪你这样刚刚好。”亚丽懒懒地抽烟,觉得她们蠢。“没有肉,男人也不爱的。美惠的话你也信?你也太单纯了,这样会瘦才怪。”
“干么这样,新闻报的!”美惠抗议。
“现在的新闻能信吗?上次还看到他们说郑秀文靠吃炸鸡瘦身!”
“真的吗?!”美惠跟白雪惊呼。
“怎么吃,三餐吃炸鸡吗?”美惠追问。
“这我行,我最爱吃炸鸡,快讲啦!”白雪好急。
不可思议,愚蠢至极。亚丽摇头。“对、吃炸鸡,吃炸鸡配可乐会瘦,信吗?信吗?”
“我想吃炸鸡!”美惠高呼。
白雪拿出手机。“我们叫炸鸡来吃”
“YA,还有可乐!”
“笨蛋!”抢下手机,亚丽骂道。“你们……”等等,手机震动,有人打来。
看见来电者,亚丽脸色骤变。王朔野?王朔野?!
“王朔野干么打给你?”
“他有我电话?”白雪也惊陔,这家伙还有什么是查不到的?无敌也要有个限度,太超过。
“拒接?”亚丽问。
“给我。”白雪接听。“喂……是……好吧,约在哪儿?唔,明天下午两点有空,好,到时见。掰——”
“你跟他见面?你不是要我拒绝他?”亚丽惊骇,烟灰掉地上去了。
“对啊,我是这样说没错。”
“那你还见面?而且还是略过你的经纪人?!”
“嘿啊。”
“谈公事还是约会?莫非你们私下好上了?”香烟被亚丽折断,姐怒了。
“怎么可能,当然是谈公事。”白雪笑咪咪。
美惠困惑。“你不是说再也不跟大魔王合作,还说不屑赚他的钱?”之前义愤填膺咒骂,现在要见面还笑盈盈?
白雪神秘兮兮。“你们猜,王朔野将面临什么?我打算给他永生难忘的经历。呴呴呴——哈哈哈,哇哈哈哈哈哈哈!”白雪纵身笑,笑得猖狂,笑得放浪,笑得百无禁忌,笑得亚丽跟美惠很惊恐。
“她终于被大魔王逼疯了?”美惠担忧。
“啧啧啧,可怜啊可怜。”亚丽抬起白雪下巴,检视她的精神状况。“王朔野真是太会给人压力,我的小公主终于崩溃了。”
“什么啦!”挥开亚丽的手。“我正常得很,我是因为有人即将崩溃才大笑。
你们等着瞧——王朔野的世界,就是这样结束的。”终结在我手上,哈哈哈!
白雪公主衷心希望,大魔头好好把握他在世界终结前的黄金时光。
不用小公主担心,王朔野开心得很。
让他气跳跳的陈白雪终于屈服,愿意见面谈合作,他就知道自己够屌,爷要叫人往东走,人就不敢往西南北乱走。
由于觉得自己太万能了,不散播他的气场实在对不起这样了不起的自己,所以立刻要司机去接他的女人到饭店。春宵一刻真的值千金,他花在女人身上的钱,绝不省。只要女人够乖够听话,爷自然慷慨宠。华服名牌包珠宝钻石都给,这些再加上他那媲美男模的体魄,以及种马般的好体力,他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要美女有美女。
总归一句,他无敌啦!
谭恩美,横跨影视界的女模特儿,亦是松野集团长期合作的美颜产品代言人。
长发披肩,美人尖,瓜子脸,双眼皮大眼睛,饱满弹性红润唇,高挺尖鼻,拥有完美轮廓,以及D罩杯美胸、25寸小蛮腰,蜜桃般圆浑臀,媒体常以妖女形容之。
她热情、妩媚,追求者众,善于周旋男人间,并对追求她的男人们颐指气使、为所欲为,唯独对松野集团王朔野百依百顺。一来是因为王朔野财力雄厚,二来他有钱有势就算了,更难得是长相外型跟她登对。
一接到王朔野电话,她立刻精心打扮,喷好香水,美美下楼,坐入王朔野派来的宾士车内,往饭店幽会。
他们,台面上是主雇关系,代言人及大老板。
私底下,是暧昧关系,王朔野有需要时,就约她到饭店。
深夜里,一进饭店房间,王朔野即刻将她按在墙前热吻,她长腿勾住他腰,忘情呻 吟,热烈回吻——
铃——
杀风景,他的手机响了。
“等一下。”松开她,王朔野过去床边,拿来手机。“喂?”
“不好意思,我查过行事历,明天下午我在台中开会可能赶不回来,我们改约晚上七点?”是陈白雪。
“七点我有事。”
“喔,不然过阵子我们再约。”
“OK,七点,七点见。”再延宕下去他会烦死。
“谢啦。”
扔了手机,王朔野扯落领带。
一双蛇般小手从背后缠上来,抚弄他。他将谭恩美拽过来,压在床上。
“啊。”谭恩美娇呼。
他的手探入她裙内,扯落她的内裤。两人欲火高涨,继续——
铃——
“马的。”王朔野再次抄起手机。“喂?!”
“天啊,真不好意思,真是糟糕,我的记性太差了。”
又是陈白雪?“又怎么了?”男人兴头上一直被打断是非常残忍的啊。
“我忘了晚上七点要跟朋友吃饭。改礼拜一好吗?礼拜一下午三点怎样?”
“吃饭不重要吧?”
“很重要。”
翻个白眼,王朔野忍着脾气。“礼拜一我在高雄。”
“真可惜,那么以后再约——”
“喂。”
“嗯?”
“你不是有经纪人?行程安排让她处理才不会像这样改来改去吧?”
“就是啊,我跟你说明一下,一般来说我的行程都是让经纪人交涉的,可是因为之前我已经跟她说过我不接你的CASE,所以现在要跟你谈案子透过她就觉得尴尬,所以我自己打电话——希望你能体谅我的处境,你应该能明白我的感觉吧?你想像一下我的感受就知道了,我觉得如果要我接你的案子我们是不是要体谅彼此的感受——”
谭恩美按下电视遥控器,点香烟,开始看电视。
“讲重点。”王朔野强抑愤怒。可恶,高涨的情欲,被她这么一吵,灰飞烟灭。
“重点?一开始就讲重点了啊?重点是礼拜一下午三点。”
“好,三点。”
“OK。”
“现在已经十一点半,你不会再打来更正吧?”
“嗯。”
结束。通话结束了,可王朔野的情绪没结束。
“马的。”铿,手机往沙发砸。踹茶几一脚,拿矿泉水灌一大口。他堂堂一个大老板为什么要忍受这个?
恩美瘪嘴。“是员工吗?好罗嗦,真讨厌。”
“你回去吧。”
“嗄?可是——”
“我没心情了。”他不耐道。性欲一旦消失,美丽的谭恩美对王朔野来说,刺目又突兀,一刻都不想共处,多待一分钟都教他烦。因此每次缠绵结束,他就想她走。
他们的关系就欲望而已,彼此有这样的共识。但……对谭恩美来说,抱持的不仅仅是短暂激 情,她有更长远的野心,比方说让他渐渐离不开她,让他慢慢交托感情,她对旁人霸气,独对他温柔。
“又不是一定要做什么,帮你按摩怎么样?肩膀很硬吧?”
“算了,你留下。”
恩美微笑。“就是嘛,干么为个员工搞坏心情。”
“反正房间钱已经付了,”王朔野穿好衣裤,系回领带。“饿的话自己叫东西吃,我回去了——”
“你要走?”
“唔。”
看他板着面孔,毫不留恋的离开。谭恩美无奈,是哪个该死的员工?毁了她夜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