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知道是我弄回来的?”
“除了你,谁会善心大发允许一个来路不明的陌生人住在这儿?”
“他伤得很严重,我是个大夫,不能见死不救。”她明明可以理直气壮,可是,不知道是不是二哥哥看着她的眼神好似在说“你的问题很蠢”,害她的心都虚了。
“可是,今日我见他身上应该没伤了,为何还是让他留在这儿?”
“……竹林里的小屋平日又没有人住,况且他又不是在这儿白吃白住,他还当我的护卫,陪着我去验尸,帮人看病。”
张柏阳瞥了书房一眼,随意的一问:“你可知成国公府的事?”
张水薇摇了摇头,从她嫁进勤国公府,她全部的心思就摆在后宅那个小小的天地,又因为她与京城那些贵女处不来,没有必要,她从来不参加宴席,京城对她来说很是模糊,反而来到宜县之后,她学会看邸报,京城的轮廓才开始变得鲜明,不过对于权贵,她知道的还是很少。
“皇上从成国公府搜到世子爷勾结北方鞑子的书信,成国公府一夕之间从权贵变成罪臣,判了满门抄斩,没有留下一个活口。”
“他不是这样的人。”张水薇直觉的反驳道。赵远……不,应该是赵平澜,他是个很骄傲的人,不可能做出叛国的事。
张柏阳似笑非笑的挑起眉。“你好像很了解他。”
“不是很了解,只是我们也相处一段日子,还不至于看不出来他是什么样的人。若二哥哥对我的判断心存怀疑,你应该可以相信鸿叔,鸿叔也信得过他。”
“你不用如此紧张,我的妹妹心地善良,但不至于好人坏人分不清楚,我并没有对你的判断心存怀疑。”
略微一顿,张水薇忍不住问:“二哥哥对成国公府的事有何看法?”
“这是很粗糙的栽赃。”
“怎么说?”
“未审就定罪,还急着在三天之内砍了上百颗脑袋,这不是明摆着栽赃吗?”
“难道朝堂上的大臣看不出来吗?”
“看得出来又如何?皇上根本没有给大臣反应的机会。”
张水薇再次将目光移向书房。上百条人命被皇上粗糙的栽赃弄死了,他的心会有多恨多痛?
“你不必同情他,他不会被困在这个地方。”
张水薇一顿,难掩失落的道:“我知道。”虽然早知道他是一只大鹏鸟,可是他一直没有表明要离开,渐渐的,她都忘了他不属于这里……还好,今日确定他的身分,得知发生在他身上的事,她就不会越来越依赖他……这段日子,她真的太放纵了,明明已经不需要他提供的温暖,她却没有阻止,只因为她很喜欢那段时间,感觉两人的心贴得好近好近。
“他还是赶紧离开这儿比较好,他的身分太麻烦了。”
理智上,她知道二哥哥是对的,可是情感上,她不忍心。“爹会赶走他吗?”
“不知道。”爹对当今皇上有怨有怒,爹很可能因为私心而保护成国公世子,可是这里乃是张家根基,张家已无后路可退了,不宜留下这个麻烦人物。
“难道不能让他留在这儿吗?该离开的时候,就算我们留他,他也不会待下来。”
“妞妞,张家若因为他倾覆,你会如何?”
她会痛苦、自责,是她将他带进来这里。
“张家已经输不起了。”张柏阳淡淡的说,字句却重如千金。
咬着下唇,张水薇勉为其难的挤出话来。“说不定爹可以想到两全齐美的法子。”
“我们不想卷入朝堂之争,只能跟他划清界线。”他不想让妞妞怀抱不切实际的幻想,免得爹决定不搀和其中,妞妞因此对爹有意见。
张水薇已说不出话来了。
张柏阳的眼神一沉。看样子妞妞应该对赵平澜动心了,可是,怎么可能?若是妞妞是未嫁人的小泵娘,赵平澜这样的男子确实容易教人芳心暗许,问题是,妞妞被元韦洲那个烂人伤透了,不可能轻易将自个儿的心交付给一个连底细都不清楚的男子,况且有老三在一旁盯着,他们怎可能有机会生出情愫?
也许,是他想太多了,妞纽心地最善良了,如今又得知赵平澜的身分和遭遇,同情他,想保护他,这也是可以理解……但愿如此,没有其他的原因。
对张水薇来说,这是难熬的一夜,并非触骨之痛,而是赵平澜进了张德一的书房之后,她就没再见到他,后来在张柏阳的指示下,她被张柏斌半拖半拉带回房间,由伊冬盯着,就是溜到竹林确定他是否被驱逐都不被允许。
张水薇辗转至天亮方睡着,醒过来,已经过了巳时了。
“伊冬!”坐起身子,她迷迷糊糊喊了一声,可是好一会儿都未得到回应,她索性自个儿下床更衣洗漱净面,不过,就在她准备随意为自个儿挽个发髻,伊冬跌跌撞撞跑“小姐,不好了!”伊冬扑过来抓住张水薇。
张水薇心一突,难道爹将赵平澜赶出去了?“怎么了?”
喘了一口气,伊冬一只手指着外面,结结巴巴的道:“那个……二少爷和三少爷打起来了。”
张水薇还真是傻了。“怎么会打起来?”
“我也不是很清楚,好像是二少爷责备三少爷没照顾好小姐。”
张水薇轻蹙着眉。二哥哥脾气最好了,不会轻易动怒,就算误以为她染上风寒是因为去应州城验尸,也不会就此怪罪三哥哥,谁都知道她——来绝不妥协,就是爹在,也无法得了她。
这会儿不是细细琢磨的时候,张水薇将手上的梳子丢给伊冬,伊冬很有默契的为她挽了一个发髻,再取来斗篷为她穿上,然后两人来到三位兄长居住的院落。
“别再打了!”张水薇用力一吼。
张柏阳和张柏斌显然不想在妹妹面前闹得太难看,默契十足的同时收手。
“这是怎么回事?”张水薇看他们挂彩的程度并不严重,想必有所保留,不由得松了一口气。三哥哥真要打起来,二哥哥绝对不是对手,显然三哥哥一直在退让。
“妞妞,你对赵平……赵远那个家伙只有医病之情,没有男女之爱,是吗?”爹说了,他们就当赵平澜是赵远,免得将他的身分拽露出去。
张水薇脸红了。三哥哥怎么如此直接了当?
张柏阳微皱着眉。“老三,留意你的言词。”
“我必须弄清楚,这是赵平一厢情愿,还是妞妞给了他承诺。”
“若你不同意他留在此地,今日什么事都不会发生。”张柏阳语带怒意。
“妞妞说一,难道我能说二吗?”
“这并非中馈上的事。”
“你们能不能歇口气?”张水薇也不可能放着他们你一句我一句吵下去,索性往他们中间一站。“究竟出了什么事?”
“这儿没你的事。”张柏阳瞪了张柏斌一眼,示意他闭上嘴巴。
张水薇毫不退缩的抬起下巴。“你们明明为我的事打起来,却要我不闻不问,这说得通吗?”
张柏斌很用力点头附和。“就是啊,总要弄清楚妞妞的心意,我就不相信妞妞会看上那个家伙……妞妞说是吗?”
张水薇愣怔了下,没有回应。
“这儿不方便说话,进屋吧。”张柏阳带头转身回自己的房间,张水薇随后跟上去,张柏斌像乌龟似的跟在最后面,而伊冬很识相的守在房门口。
“赵远暂时不会离开这儿。”张柏阳看着张水薇的目光很温和,可是却给人一种莫名的压迫感。“昨日他与爹下棋,若是输了,他会在三日之内离开此地,没想到他竟然与爹战成了和局。”
这会儿确定赵平澜不会离开,张水薇不禁松了口气。
“和局?”张柏斌尾音上扬。
“怎么了?”
“他与我对奕也是和局。”
张柏阳很意外。爹的棋艺远在他们之上,他皆下成和局,难道是故意的吗?爹说,赵平澜这个人太过深沉,老三和鸿叔皆看出他不简单,却都将他归类为无害之人,这是因为不到暴露的必要时刻,且他知道如何隐藏自己,极其巧妙,而一旦露出爪子,他也毫不犹豫的展现杀伤力……真是令人好奇,皇上当初如何栽赃陷害他?
张柏斌终于激动的跳脚。“这个人真狡猾,他是不是故意与我们下成和局?”张柏阳无声一叹,老三明明很聪明,可是反应能力总是让人觉得他很笨。
“他迟早会离开。”张柏阳是在提醒张水薇。
张水薇的眼神瞬间又暗了。是啊,暂时不走,不代表永远不走。
“妞妞,你不会喜欢那个家伙吧!”张柏斌又想到他们争吵的重点了。
张柏阳真想不顾理智一脚将他踹出去。刻意提到赵平澜迟早会离开这儿,就是要妞妞认识他们的差距有多大,就是心动了,也要将心意收回来,结果这个小子哪壶不提提哪壶。
张水薇又脸红了,难为情的道:“三哥哥不要胡说八道。”
张柏阳将张柏斌推到一旁,用眼神警告他不准再开口,便转向张水薇,温柔的重申道:
“妞妞,赵远这个人心太大了,即使如今伤了羽翼,苍鹰依旧是苍鹰,小小一个地方无法满足他。”
虽然还不清楚他们今日打起来的来龙去脉,但是她也明白二哥哥在担心什么。“我知道,若是我,教我忘了上百条人命的血海深仇,找个地方安居乐业,我的心也过不去,何况是胸怀大志的人。”
“是啊,他是胸怀大志的人。”妞妞明白他的意思了,可是,为何他不觉得松一口气了?赵平澜胆敢在爹面前如此狂妄,难道不是因为吃定妞妞了?往后,还是让伊冬盯紧妞妞,尽可能别让赵平澜出现在妞妞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