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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向柔一身浅灰色V领针织上衣,搭着包裹住浑圆翘挺臀部的丹宁裤,脚上踩着一双两吋半的高跟鞋,无形中产生拉长的视觉效果,衬托出她玲珑有致的身段。
她站在化妆间的洗手台前,不断地检视镜中的模样,刻意将一头乌黑的秀发垂放在肩膀上,直到确定脸上的妆容没有一丝瑕疵,才踩着忐忑不安的步伐,一步一步地踏上阶梯,往饭店二楼附设的咖啡厅走去。
站在厚重的玻璃门前,她深吸口气让狂怦的心律调回正常的速度,每往前走一步,心底就多了一分近情情怯的惶恐。
曾经,他拒绝她的等待,但她仍是执着地相信他会再回来,然而随着时间的流逝,她心中那希望的火苗逐渐微弱;谁知,就在她即将放弃的时候,他回来了!
也许,他心底的某一处仍留有她的位置……
她推开玻璃门,梭巡咖啡厅一圈,在靠窗的位置瞧见那抹熟悉的侧影。玻璃窗外的阳光淡淡地映泻在他清俊的五官上,她心口一热,按捺住纷杂的思绪,走了过去。
“厉大哥。”她漾出笑容,轻唤出声。
厉呈韫微微一怔,循声望向她清丽的脸庞,两人的目光在空气中交缠着。
他注意到她跟自己记忆中的模样有些不同,秀净的五官化上了淡淡的妆容,褪去了少女时期的纯美稚气,多了几分女人的成熟与娇媚。
望着她那双莹亮的眼睛,穿过漆黑的瞳眸,他彷佛瞧见了一片柔情似水的世界。
她的眼神依然那么温柔、驯顺,甚至掺杂了几分世故与坚毅,令他感觉熟悉中又带着几分陌生。
“向柔,好久不见。”厉呈韫清清喉咙,回以浅笑。
“好久不见。”向柔刻意用一种轻快的口吻掩饰内心的悸动。她拉开椅子入座,娴熟地招来服务生,点了一杯拿铁。
他穿着黑色高领毛衣外罩灰色风衣,合身的剪裁衬出宽阔的肩线,完全显露出他高大伟岸的身材。
两人的目光隔着一张桌子的距离凝视着对方,空气里除了散逸着淡淡的咖啡香气,还夹杂着一丝丝困窘。
“妳这几年过得好吗?”他很努力地想打破横隔在两人之间的生疏感。
“我很好。”她漾出一抹笑容,红润的嘴角上扬十五度,但心底却牵起了一股苦涩的疼痛。
被遗留下来的人怎么可能过得好呢?
她压抑住内心翻腾的思绪,继续说道:“我现在担任花艺设计师,主要负责饭店的花卉设计与布置,偶尔也会接接外面的案子。”
“这份工作很适合妳,我记得妳小的时候,帮妳补习上课时,妳就爱拿着笔在纸上涂涂画画,做些小卡片什么的……”他很自然地谈到往事,脑海浮现两人初相识的记忆。
当时他担任她的家教老师,但自己却忽略了她小女生的情意,反而和她的姊姊谈起了恋爱。
“结果我爸一直以为是你教学不力,我的功课才一直没有进步。”她眼中闪起温暖的笑意。
现在回想起来,厉呈韫担任她家庭教师的那段时间,竟成为她生命中最美好、也最苦涩的一段日子。
那年,十六岁的她还来不及等到自己长大,大到可以谈恋爱的年纪,他却已经成为姊姊的男朋友了。
她最初的恋情还没开始,就注定了是一场悲伤的结局。
“不过念书本来就不是妳的长项,现在看妳把饭店装置得挺不错的,既保留了‘茉莉会馆’原有的风格,又有新的巧思。”厉呈韫接口道。
“我只是负责花艺设计方面,一些大的工程还是由姊姊和姊夫策划……”向柔惊觉触动了他伤感的往事,连忙噤口。
当年饭店扩建工程爆发财务危机,为了避免双亲苦心经营的饭店被财团并购,姊姊向彤毅然决定嫁给韩克仰,背叛了厉呈韫,在他心口留下一道伤痕。
如今,这么多年过去了,他心里的伤痊愈了吗?抑或仍抛不下过去呢?
向柔没敢探问,她低垂目光,细心地注意到他两手的指节空荡荡的,没有任何戒指,他……还是单身吗?
是不想爱,还是不能爱?
“嗯。”厉呈韫轻应一声,啜饮咖啡。
再听到纪向彤的事情,他的心没有兴起一丝波澜,犹如在啜饮着一杯白开水,淡而无味,倒是向柔一直让他放心不下。
“厉大哥,你怎么会突然想回台湾呢?”向柔按捺不住内心的好奇,终于探问出口。
“总公司派我回台湾接任研发部副总经理一职。”他诚实地说。
她眼色一黯,那抹熟悉的隐痛再度浮上胸口。原来,他不是为了她回来的,她还是太过高估自己在他心中的地位了……
“那很好啊!”她硬是挤出一抹笑容。
“向柔,有一件事我必须对妳说。”他望着她,表情严肃。“关于我们过去所发生的一切事情……我不该没有顾虑到妳的感受,仓促地选择离开。”
“所以,你是要对我说……”她忐忑不安地注视他。
“对不起。”他低声地说。
“对不起……”她怔愣地重复着他的话。
她是盼着星星、盼着月亮,才盼到他回来的,但完全没有想到盼到的却是“对不起”这三个字。
难道对他来说,他们曾有的一切完全没有意义吗?她之于他就只是一时寂寞的温存,清醒后的愧疚,没有其它了吗?
她垂下眸,凝看桌面,双手捧着咖啡,隔着温热瓷杯煨暖了她冰凉的手指,却暖不了她冰冷的心。
原来这就是两人故事的结局,太伤人了。
她将他视为自己人生的全部,即使受了委屈也不敢掉泪,默默地忍受思念的苦,承受着被抛下的痛。
但在他的心底,她却只是一个愧疚。
“向柔,关于当年我选择离开,或许妳会觉得我太过自私、太过残忍,但我一直都以为这是对妳和我最好的方式——”不晓得为什么,明明向她说了对不起,但他的心情非但没有解脱,反而越是沉重。
“厉大哥,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向柔深吸口气,打断他的话。“以前的我太年轻,对感情太过一厢情愿,才会有那么多执着的念头。”
她望着他一脸愧疚的表情,他说得越是真心诚意,看在她眼底就越是讽刺。
他千山万水地赶回来,要的无非是一个宽恕、一个解脱,这点最后的宽容,她纪向柔还做得到。
当年二十二岁的她,爱得起,放不下;现在二十八岁的她,人生多了历练与波折,明白了爱情不是等得够久、爱得够深,就一定会有所回报的。
“向柔……”他声音低哑,表情复杂地望着她。
“都已经过了这么多年,很多事我也忘得差不多了,所以你也不要一直搁在心头。感情这种事本来就讲求缘分和感觉,不是谈公平与是非的,你不爱我,不代表就有愧于我。”她硬是挤出一抹脆弱的笑容。
她说得越是云淡风轻,厉呈韫就越是觉得不安,这样坚毅世故的她,不像他记忆中的纪向柔。
她变了,是岁月改变了她,还是当年那个残忍的自己呢?
“厉大哥,你愿意来看我,我很高兴,但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你永远都不要来‘茉莉会馆’了,因为你的出现会造成很多人的困扰……”她指节泛白,彷佛隐忍着极大的痛楚。
只要将他推离她的世界,他就不会知道她隐藏的秘密,那么他心里的愧疚也会少一点吧……
“我懂了。”他理解地说。
向柔不愿意再见他,而向彤已经有个美满的家庭,就算他对过去有多么割舍不下,也得顾及她们的感受,他的出现是最突兀的打扰。
令人窒息的沉默在彼此间蔓延着。
“厉大哥,再见。”她低头,决绝地说。
厉呈韫点头,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后,起身说道:“向柔,再见。”
她用眼角余光瞟见他伟岸的背影,一步一步地朝着门口走去。
她的心揪拧着,眼眶刺痛,强忍着欲哭的冲动,没开口唤住他,而是放手让他离开。
这是她对他最后的宽容了,也是最卑微的成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