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那句「随你便」造成的结果还不赖,至今一想起来,赫墨言还有些沾沾自喜。
因为随他的便,结果就是梁冬薇和他的「私人关系」仍持续进行中。
他也不知道自己吃错了什么药,打从某一天那倔强、高傲、任性的可恶女人在他怀里脆弱得像只受到惊吓的小兔子之后,他就突然间觉得想保护她了。
而越是和她走近,他就越觉得她好可爱。
那女人会可爱?唔,他脑袋最近有点问题,可是,他一点也不在乎。
在那句「随你便」之后到现在已经过了近一个月,两人发展出一种算得上和谐的相处模式,偶尔会聚在一起,或讨论公事,或吃个饭、喝个咖啡……当然,他得常常配合贡献出自己美丽的眼睛供她作画。
只是老在公共场所摘下墨镜,久了他也会抗议,有一次还遇到一件让他差点抡起拳头揍人的小插曲。
话说某天梁冬薇又在画他的眼睛,画到一半有个人兴匆匆的跑来,少根筋的问说:「先生,你的眼睛好美丽、好自然,哪家整的形?」
他听到「好美丽」已经有点不爽,「好自然」更是变脸了,到「哪家整的形」时,他索性戴回墨镜起了身,居高临下地以全身燃着不爽气焰的样子看着对方,双手作势折得噼里啪啦响,吓得对方没敢再多说什么就走了。
自那之后,他便坚持,要他当模特儿供她作画可以,但是绝对不在公共场合。
后来,他们都在梁冬薇住所见面。
今天赫墨言才刚出差回来,先到公司处理一些事,结束后回程他打电话给她,发现她人就在他住所附近,就提议到他家见面。
「你不好奇我家的室内装潢会是什么风格?」一个多星期没见到她了,他出乎意料的想念她。
她凉凉的说:「总之不会是玫瑰园风格。」
「啧,你真记恨。」
「我是啊。」梁冬薇大方承认,「每件作品就像自己的孩子一样,没有父母在孩子没错的情况下,可以忍受别人肆无忌惮批评自己的小孩。」
孩子啊……如果是她生的孩子,一定有张粉雕玉琢的脸、秀气清灵的五官、特殊优雅的气质……啊!然役不要有她的倔强怪脾气,太难搞了,不不不……还是保留好了,她这部分其实还满可爱的,小贝比最好是个女娃娃,他一定会把她宠成世界上最最幸福的小公主……
「喂,你有没有听到我说的话?」自顾自的笑,很恐怖唉。
赫墨言回神。「嗯……对啊。」他到底在想什么?为什么梁冬薇生的孩子他要把她宠成世上最幸福的小公主?有病!
他的住所是公寓式的分层豪宅,几分钟后门一打开,梁冬薇好奇的环顾了一下四周。
「东西好少。」可说真的,他的装潢品味还不错,是略带和风味道的简约风。
「用不着的东西摆一堆做什么?」他迳自走进房间,打算换掉一身的束缚。
她站在一个建筑模型前端详。「你的作品?」
他由房内探了探身子出来看。「第一个作品。即使现在看来不成熟,在当时可得意得要死。」他笑了。
「也许不成熟,但看起来是个有着满满梦想的房子。」好奇怪,这房子和他后来擅长的俐落风格不太一样,带点温馨及一点点童心,她忽然好奇了,那个时期的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哈哈,第一次有人对我这么说,不过你还真的说中了,关于这房子我一直有着一个不及的梦。」
「你可是赫墨言呢,也有不及的梦?」
「不及的梦就是永远实现不了的梦。」
讶异他也有这样的浓浓惆怅,她回头看了他一眼,赫然发现他光裸着上半身,倏地转过身掩去脸上的红霞。
这个男人怎么这么开放,换衣服都不把门带上的!她心里怦怦跳,脑海里不由自主浮现某人的「清凉」影像……深呼吸,她要自己屏除杂念,专心看着眼前的作品。
建筑模型的一隅有着小小的铅笔签名,上头用英文签着「Ocean」。
海洋?这是什么意思?
十年前的作品,那时的赫墨言才二十出头吧?外传他不学无术,高中不知道有没有毕业,刚好过到一个无儿无女的多金老人,于是,这个不学无术的人就能言善道、舌粲莲花,不知道怎么的坑得老人家收他为养子。
但她明白,这个男人也许没有什么学历,可绝不是不学无术,他是个天才。
赫墨言换好衣服,一身休闲的走过来,手上拎着东西。「这个……给你的。」
梁冬薇先是注意到他轻便的穿着,见了多次面,好像是第一次看他穿得这么轻松,一件浅色POLO衫、一条舒服的同色系绵质长裤,这样子的他看起来似乎「慈眉善目」多了。
以往的问题出在哪里?对了,颜色!他的衣服几乎是黑色,一身黑的感觉真的很「黑」。
严格说来,赫墨言的确不是花美男、奶油小生型的男人,可他真的长得不赖。
收回视线,梁冬薇看了一下他递来的纸袋。「是什么?」
「听说很好用就买了。」这次出差的随行建筑师一次买了一堆,他问他买那么多干嘛,他说女友要他带,说那个品牌的洗、护发用品天然又好用,可惜在台湾还没代理商进口,只得每次趁着出国带一堆回去。
想起她那头滑亮的美丽黑发,于是他当下也跟着买了。
「谢谢。」她从纸袋里拿出了一个纸盒。「你打给我的时候,我刚好上完烹饪课。」
「你做的?」怪不得方才在车上,他一直闻到一股甜味,一股……致命吸引力的味道。他还以为是因为自己太想念她而有幻觉了呢。
「我外公年纪大了,不忌口的爱吃中式甜点,为了他我只得去上一些课程。自己做的东西,油、糖可斟酌,一些有的没的也可以不加,或者选择自然一些的原料取代。这是今天的成品,红豆羊羹,试试吧。」
红豆,红豆,他又痒起来了,他的罩门、不能说的秘密……
没错!像他「汉草」这么好、终年难得感冒一次的好体质,竟然对红豆过敏!
什么东西不好过敏,为什么偏偏是他特爱的红豆呢?
「怎么,你不喜欢吃甜?」
「吃。我最爱红豆制品了。」这真的是实话,只是吃了很快就「报应到」也是事实,他拿起叉子叉起一块羊羹往嘴里送。「真不错,好吃。」
「红豆沙是老师教我们用万丹的红豆熬煮的,它品质真的很好。」
他脑袋里警告的声音微弱、变小……「难怪香气都不太一样。」
「好吃多吃些,纸袋里还有一盒。」
浓浓的红豆香气,绵密的口感几乎入口即化,真的是甜而不腻。再来一块、多吃一块……什么过敏?反正大不了长长红疹,也死不了人。
好满足啊!真好吃……
吃得心满意足之后,赫墨言心情大好,两人又聊了一会儿,梁冬薇习惯地拿出素描簿,赫墨言也很配合的当起模特儿。
画着画着,又过了二十分钟,她修饰着细部,忽然凑近仔细端详。「奇怪?」
「哪里奇怪?」好、好痒,他身体开始痒了。
她用擦布又擦了擦,一修再修,比对他的眼,又低下头猛修。
「今天画的时间比较久?」痒啊——他痒到很想用力抓,痒到很想用薄菏棒涂满全身,每一次都觉得和她相处的时间过得好快,可现在,他希望她早点回去。
「嗯。」梁冬薇又修了修,更近的打量他。「到底哪里出了问题?为什么我会把你画成三角眼……咦?」再看了看,她讶然低呼,「不对欸,赫墨言,你的眼睛真的肿起来了,上眼皮肿得像青蛙肚皮。」还一大一小。
赫墨言也恍然大悟。「怪不得我一直觉得我的眼睛快睁不开了。」
「你、你怎么了?」方才只注意到他的眼睛,现在她看到他外露的肌肤也起了一颗颗的红疹,尤其是脖子上格外明显。
「过敏,我可能有些过敏。」
有些?「我送你去看医生。」
「不用不用,时间晚了,你早点回去吧,我自己去就好了。」
「可是……」
「我没事。」
「那好吧。」梁冬薇有些犹豫,可他似乎很坚持,她只好先离开。
一听到她带上门的声音,赫墨言立即打给司机,「老汤,你把车开过来,我好像有点不对劲。」奇怪,不过是多吃了些红豆,为什么他现在开始有些呼吸急促,甚至快无法呼吸似的?
一手抚着胸口,他一面往外移动,他得撑着、得撑着……
梁冬薇离开赫墨言的住所后,其实有点担心,她想折回去看看,总觉得他的样子怪怪的,像在硬撑。想了想,她拿起手机打了电话给他,但响了许久没人接听。
「怎么不接?」她不信邪的又拨了通,心不在焉的走着路,不小心撞到了人,手机差点脱手飞出去。
「不好意思,你没事吧?」温文尔雅的悦耳嗓音响起。
她抬起头来,对上一张和声音一样温和斯文的脸,双方在四目交集时皆怔愣了一下。
梁冬薇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人。罗政宇?她那个分手后多年不见的前男友。
一家装潢得相当气派的咖啡厅门口,梁冬薇推门而入,很快找到和乐融融的一家人。
看那一家三口幸福的样子,从小她就一直觉得自己和那家人格格不入,每月一次的家庭聚会,她彷佛是多余的,遗憾的是,她和那男人却有着密不可分的血缘关系。
在心中幽幽一叹,她犹豫了下,这才朝着父亲走过去。「爸、阿姨。」她冷淡的对后者打着招呼。
梁棋英热络的说道:「冬薇,你来啦。来,坐、坐,你明丽阿姨还说你八成去约会,不过来了。」
她仍是一脸淡定,没什么反应。
梁棋英见她依旧冷淡,气氛一下子尴尬了起来。他其实是有点怕这个女儿的,是因为对她们母女有愧吧?在她小的时候,面对她还好,但长大后,她也逐渐明白他这个为人父的对她们母女做了多过分的事,因此在这个女儿面前,他说实话,有点抬不起头。
这回和赫墨言相亲的事,若非逼不得已,他也不敢把算盘打到她身上。况且他当然不敢直接找上她,而是透过她敬重的外公提了这件事,只不过令他讶异的是,一向和他不对盘的丈人,居然答应帮这个忙。
到现在他还是不懂,明知道外孙女相亲的对象是恶名远播的赫墨言,老人家为什么会答应?
王明丽向老公使了下眼色,梁棋英只得硬着头皮说:「你和赫墨言交往,一切还顺利吗?」
「不就这样?」梁冬薇啜了口冰开水。
「我听朋友说,你和赫墨言常出双入对的,应该好事近了吧?」王明丽干脆自己加入话题。
梁冬薇淡笑。「出双入对就是好事近?如果你的朋友够了解我,她应该也知道我和德利有生意的往来,我进出德利可不是为了和赫墨言约会。说实话,我和德利主管见面的机会还比和赫墨言的高。」她和赫墨言是比一开始还常见面没错,他也几乎每天会给她一通电话,但出双入对?说真的,这话是太夸张了。
而说到那位先生,这几天她老是找不到他,他也没按时打电话,倒是传了不少张天空的相片过来,这星期天气变化大,有时艳阳高照,有时乌云满天,有时则是阴雨绵绵……怎么,拍天空是他的新乐趣?
其实她有些担心他,因为自从那天晚上她离开他住所后,就没再联络上他了。可他有传相片过来,应该只是忙吧?晚一些时候她得到德利开会,也许就碰得到面了。
「我听赫老的朋友说,他似乎很赞同这门亲事,还频频说你们好事将近了。」
赫墨言果然了解他老爸,这位赫老先生是打算用舆论压力逼迫他们当事人接受事实吗?梁冬薇一笑。「是吗?这种事这样传来传去多少会失真吧?我是当事人,问我就好了。」
「那你、你们……」
「赫墨言什么也没提,我总不能逼婚吧?」听到这里她大概知道今天聚餐的主题是什么了——以家庭聚会为名,行打探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