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花氏及唐珺瑶的哭喊声中,整齐的马蹄声传来,恶煞头子刚一回头就被跳下马的赵东贵给一拳打飞。
花氏及唐珺瑶也发现了这个变故,唐珺瑶回头望去,把马上的人给看了清,那……那不是……
「季大哥?」
季天佑直到此时才把那个半个多月来只听人说过、不曾见过的何家小媳妇给看了清,这一看,先是熟悉,后是惊艳,再是愤怒。与唐珺瑶多年未见,一开始季天佑并没有立刻认出她来,只觉得她有些熟悉,直到她喊了他一声「季大哥」,他才想起她。
当年他离开家从军时,她还只是个稚气未脱的孩子,如今算算年纪,她应满二十岁了,清丽的容貌依旧,还多了些韵味……
季天佑继而看见那些恶煞还扣着她的手,想起刚刚他们远远听见了有人要强抢何家小媳妇,本以为何禧川故技重施,如今看这模样,这回竟不是演戏。
季天佑跳下马,越过被赵东贵打倒在地的恶煞头子,上前就给了抓着唐珺瑶的恶煞一拳,恶煞吃痛地抚着颊,季天佑顺势由他的手中拉回唐珺瑶的手牢牢握在手里,还把唐珺瑶给护在身后。
赵东贵及张士玮,立刻对上其他恶煞,将人痛打一顿。
恶煞头子抚着伤处缓缓站起身,喝斥了季天佑一行人,「何禧川欠钱不还,我们来拿人天经地义,你们想管闲事,也别管到我头上。」
「你们都说了欠钱的是何禧川,那拿无辜的女子是何意?」
「他没钱,当然抓他家里的女人还债。」
「何禧川欠的债,抓他媳妇都算缺德,更何况你们要抓的是他的弟媳,她可没有必要替自己的大伯还债。」
恶煞头子向来是抓人抵债不问缺不缺德的,今日当然也不会在乎,可是见这管闲事的三人大气也不喘几口就把他们一群人给打了,知道硬是要抢人也抢不成。
既然如此,就得从那老婆子下手了。
「喂!老婆子,你当真宁可看着儿子死也要护住你儿媳妇?别忘了,儿子是亲人的,儿媳妇是外人啊!」
花氏从没把唐珺瑶当外人,怎舍得拿她抵债,「对!我就要儿媳妇,不要儿子!要抓,你们抓我那个不肖子走吧!」
「娘!你神智不清了吗?祈川已经死了,我是你唯一的儿子了。」
花氏的确说得毫不犹豫,但众人都看得出她眼眶含泪,还是有着不忍,尤其是唐珺瑶,她明白公婆再疼她,都不可能真的不要大伯。
「等等,我们还有些银子,你打死我大伯终究什么也没有,不如让我们先还一部分,剩下的让我们缓几天,我们会凑足银子还的。」
「就你们这个小摊子,三十两得赚多久?不成!今天不是我们要了何禧川的命,就是你得跟我们走。」
何禧川立刻上前抱着花氏的大腿哭,也不知道这几个多管闲事的是谁,他可不想死,绝不能被赌场的人抓回去,「娘!你真不管我的死活了吗?你告诉弟妹,让她去还债吧!」
季天佑明白就算今日赌场的人答应让何家先还一部分,何禧川这死不悔改的个性,怕是哪日又不知惹来什么麻烦,到时何家哪里能再拿一次银子出来?虽然何家两老看来是护着儿媳的,但若像今日这样,有歹人硬抢,下回他不在唐珺瑶身边,又有什么人能帮她?
最后,他下了决定,「还缺多少,我来还。」
「东家,这不行啊!」花氏知分寸,立刻拒绝。
唐珺瑶看着季天佑,不希望给他添麻烦,但又怕自己真被卖入青楼,开不开口都为难。
「何婶放心,我不是白白帮你们还银子的,我庄园里的马房缺人,我看何禧川他体格健壮,应该能进马房工作,就让他做工抵债吧!不过,在把银子还完之前,他在我季家庄可是除了伙食及睡仆人房以外,什么都得不到,这样你们可同意?」
何禧川一听当然不肯,马房是多辛苦的工作啊!把唐珺瑶卖了,他什么都不用做,而且凭她的姿色肯定不只卖三十两,他还能有多的银子花用,为什么要去季家庄工作?
「不用你还,我们才不跟你借钱,我好歹也读过几年书,在马房工作是下等人的差事。」
季天佑见此人冥顽不灵,也动了怒,「在我马房工作的人,人人都高你不知几等,他们自食其力,你呢,是害你们何家倾倒的蛀虫!」
「你……你凭什么这么说我?」
「今天珺瑶我是护定了,若你不接受,就把你的命交给你的债主吧!」
听季天佑喊唐珺瑶喊得亲热,何禧川恨不得嚷得所有人都听见,「我说你怎么多管闲事呢?原来是奸夫啊!唐珺瑶,当初我就说你守不了几年寡,如今果然红杏出墙,娘!这样一个不贞的儿媳妇真比我这个儿子好吗?」
季天佑怒火中烧,只需他一个眼神示意,张士玮上前就招呼了何禧川好几个耳光。
「把你的嘴放乾净!」
这一回,花氏没有心疼儿子受巴掌,因为唐珺瑶是怎样的儿媳妇,她是看在眼里的。
「东家,若你不怕我这个不肖子给你添麻烦,我便作主把他卖给季家庄,就签死契,我不会管教孩子,让东家你替我管教吧!」
季天佑见事情定了,便让张士玮领着赌场的人去领银子,何禧川不管那些赌场恶煞,他现在更着急的是母亲竟要把他卖了。
「何婶,签死契倒是不用,做到把银子还清为止便可,至于添麻烦,这你不用担心,我庄园里的人都是军旅出身,管理十分严格,若是何禧川不乖乖工作,怕是有苦头吃了。」
季天佑要的不是何禧川的死契,何禧川若真能在季家庄被管教一阵子变了性子,那么对何家是好事,他这个青梅竹马的妹妹未来日子也会好过一些,若真改不了何禧川的恶性,那至少他也争取到了时间,为唐珺瑶寻个更好的归宿。
「娘,我不要去季家庄工作……」
这一回花氏毫不犹豫,想把何禧川巴着她的腿的手扯开,但何禧川的力气大,花氏扯了几次都不能如愿,是赵东贵先由马背鞍袋里拿出绳子,上前把何禧川给扯开后,才把他的双腕綑了起来。
「东家,我先把何禧川拉回庄园去,给他安排工作。」
「嗯,就交给你吧!」
连何禧川都被拉走,摊子前就安静下来,花氏上前来回的看了季天佑及唐珺瑶几眼,季天佑这才发现他还紧抓着唐珺瑶的手,立刻放了开来。
「我听珺瑶喊东家『季大哥』,莫非你们之前就认识?」
「珺瑶她是我娘的徒弟,我与珺瑶算是青梅竹马。」
花氏听了心里便有了底,这就是珺瑶差点嫁了的夫婿啊!她之前见季天佑也没敢怎么打量,如今才多看他几眼。这季东家生得高大英挺,容貌也俊,与珺瑶的确般配,她忍不住再次叹息……若不是当年为了给祈川冲喜,或许这两人真有可能成亲也说不一定,也不会累得珺瑶入了他们何家吃苦。
「东家又帮了我们一回,这大恩大德叫我们何家上下该怎么回报东家才好?」
季天佑本不要他们的回报,但回眸看见身旁的唐珺瑶,便想着为她谋划。
「珺瑶陪伴我娘多年,比我这个儿子还孝顺,一直到我娘过世前都是她照顾的,我很感谢她,若你们要回报我,就对她加倍的好,别再让何禧川伤害她。」
花氏上前托起唐珺瑶的手,心疼地揉了又揉,「这事不用东家说,我们两老也会保护她,我知道她是怎么孝顺季夫人的,毕竟她也十分孝顺我们两老。」
「那么就是对我最好的报答了。」
花氏见唐珺瑶还一直看着季天佑,知道这两人分离太久肯定有些话想说,于是转身走回摊子前,把几块面糊下了锅。「东家会带着人过来,定是正好要过来吃煎饼的吧!我现在就煎几块让珺瑶送去。珺瑶啊,你陪东家聊聊这些年来的事,不用急着回来,晚一些等你爹下工,再一起回家就好。」
「我知道了。」
季天佑的确有许多话要问唐珺瑶,也想立刻把她带回季家庄去,但想着赵东贵还念着何家煎饼的滋味,便留下多等了一会儿,又把巡视的事交给其他人,等花氏把饼煎好,才带着唐珺瑶一同回去季家庄。
两人一骑步行在回季家庄的路上,生活在村子里的人,每日讨生活要紧,哪里会拘那些小节,所以不像城里人将男女大防看得重,季天佑牵着马与唐珺瑶同行倒没引起侧目,只是,对于季天佑关注的视线还是不少。
季天佑为人神秘,村子里的人没少谈论过他,但知道的实在不多,所以唐珺瑶才会不知道这季家庄的东家就是自己青梅竹马的季大哥。
此时几名女子提着提篮走过,看来像是相偕去菜园摘菜正准备回家做饭的,虽然村子不大,但唐珺瑶与这几名女子并不相熟,因为偶尔在溪边洗衣时,总会听见她们道人长短,所以唐珺瑶并不想与她们深交。而这回,唐珺瑶发现她们因为季天佑而骚动,一个个眼波流转的,满满都是对季天佑遮也遮不住的倾慕。
唉……唐珺瑶不禁同情起她们,如果季大哥还是过去那个季大哥的话……
季天佑也发现自己被打量了,谁让那几名女子毫不遮掩的发出惊呼声,他的眼眸变得极为冷峻,周遭的气氛顿时凝结,像是走进难以消融的寒冷冰窖。
几名女子被吓着了,虽然急急地离开,但唐珺瑶看得出来她们脸上的表情可不是惧怕,只是被冰山俊公子的气势给折服,避开了而已。
过去唐珺瑶就觉得季天佑生得剑眉朗目,十分英俊,如今他经历了战场上的磨练,更是浑身散发着一股英气,虽不令人畏惧,但绝对夺人心魄。
唐珺瑶看着,对季天佑绽放一记笑靥。
季天佑方才还冷着的目光收起,薄唇微微勾出一抹笑意,「我凶着一张脸,你还能看着我笑?」
「季大哥忘了珺瑶可是从小就认识你的,怎么不知道季大哥这个表情是用来吓人的,不是真正的季大哥。」
「这张脸是吓人,可从来吓不着你。」
「谁叫我初见季大哥时,季大哥对我就是笑着的。」
那是许久、许久、许久之前的过去了,季天佑记起当时他在后院听见女孩子的啜泣声,攀上了围墙,就看见躲在花架下哭泣的唐珺瑶,她说,今天是弟弟的洗三礼,没有人记得她还没吃饭。
唐珺瑶也同时想起那回的初见,由于是冬日,花架没有太多的绿叶,她由稀疏的花架缝隙间看见了一个大哥哥趴在围墙上,露齿的笑问她为什么哭泣。
当她告诉他原因后,他翻过了围墙,二话不说的把她举起,让她跨坐在围墙上,才又翻过围墙,接着将她抱下,便拉着她说要让她饱餐一顿。
那一天是她第一次吃到师傅做的菜,也从此开启了与季家的缘分,她因为在家里不受待见,师傅也为她的处境心疼,所以以邻居的身分上门,说与她有缘,想收她为徒。
当时她的祖父母、爹亲及后娘一心都只在刚出生的弟弟身上,自然没有多管她,这反而让她过了好长一段舒心的日子。
季天佑虽不好明目张胆的盯着她看,但方才由恶煞手中拯救她时,还是将她的脸看清了。她和从前一样有着一张小巧的脸蛋,肌肤或许不像过去养在深闺那般白皙,但反而透着健康的红润,那双似星光的双瞳依然清澈、依然不像其他女子畏畏缩缩,总是透出自信的光彩,唯有两个地方变了……她的双颊丰满了些许,像成熟桃子般让人垂涎欲滴,想咬上一口,还有那看来水嫩嫩的樱桃小口,同样精致的容貌会有如此的改变,是因为嫁做人妇后才有的韵味吗?
虽然她的夫婿已经过世,但季天佑居然隐隐不快,只是他没有发现那股不快竟带着浓浓的酸意。
「母亲过世后我决定从军,便与你少了连络,可我听说你的夫婿虽不是家财万贯,但也小有恒产,怎么成了如此光景?」
唐珺瑶守的是望门寡,因此未曾见过何祈川,对他自然也不会有所谓的感情,但终究名义上是他的妻子,对他短暂的生命还是觉得欷吁……
「我夫君身子不好,家里为了给他治病花光积蓄,本来在赤水村还是有宅有田的,只是被我大伯偷了房地契卖了,才成如今境况。」
何禧川所做的荒唐事他是听张士玮禀告过的,但何家是为了医治二儿子的病而散尽家财之事,倒是听唐珺瑶提起才知道,看来她已守了好些年的寡。
「我没听何昆说过你有孩子。」
「我夫君过世得早,我还没来得及——」「过门」两个字唐珺瑶还未出口,就有一熟识的邻居经过与她打招呼。
那邻居也识得季天佑,跟他打招呼相对恭敬,因为村子里有不少人都在季家庄工作,对待东家自然恭敬。
「这村子的人都太老实纯朴,这就是我不爱出门的原因,老是把我当大恩人一样我不习惯。」
「季大哥给的工钱不错,又不苛待工人,几乎没几户就有人是在季家庄工作的,大伙儿感谢季大哥,你就放心接受村人们的崇拜吧!」
看着她慧黠一笑,多少驱散了提起她过世夫君时的忧伤,季天佑想着话题既然已改,就别再提起那不愉快的往事了。
「我方才听何婶说你想扩建摊子?」
「是啊!如果能让路过的客人能有个地方歇歇脚,生意一定能更好些。」
过去在唐家虽然不得宠,但至少不需要她抛头露面的养活自己,季天佑不由感到心疼,听她有这想法,心里也有了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