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年代的男人能说出这种承诺并不容易,说实话,杜雨胜真的有那么一点感动——其实他可以直接把她扛回桑落院,那是他的权利,她即便再不愿意,也必须愿意,不然就是等着进大牢,不愿侍奉丈夫的妻子,会直接从良民变成贱籍,由官牙发卖。
圆房跟被发卖,很好选,根本不用犹豫。
可是,他没有逼她,一次也没有,反而是不断制造机会跟她聊天,要她说以前的事情,想了解她,知道她记挂着哥哥,便替她完成这件事情,许氏刚刚为难她,也被他修理了。
她不是铁石心肠,她是真的有感动的,只是,她再怎么感动,也不愿跟三个女人一起公家丈夫——大概是一种补偿心态,她没从父亲那边得到父爱,也没从母亲那边得到母爱,亲情是零,所以对爱情的要求更多,“过得去”还不够,她要过得好。
面对华定月,她会觉得有些惋惜,如果早一点认识,如果三位姨娘还没出现,也许,他就是她的良人了……
只能说许氏是个不安生的,看她不顺眼在前,被华定月奚落在后,家宴过后没多久,便刻意让丫头们放出消息,说六奶奶买下城东染院,预备开始做丝绸生意,就连铺子都定了,是闹区中的三连铺,接着又传说起江南饭馆生意多好,一顿席至少一两银子,桌子还没有空下来的时候。
杜雨胜听到时都傻眼了,第一,她还没有要做丝绸生意,第二,就算要做生意那也不关别人的事情,只是消息既然出现了,肯定会有麻烦——几房姨娘听说她这么会赚钱,都想跟着她开店,别说六房的陆姨娘跟苏姨娘,就连二三房的姨娘们都来打听消息。
翡翠斋从华府的小透明变成门庭若市,早上有人来,下午有人来,招待完一个又是一个,杜雨胜给自己在华家设定的路线是低调透明,而非高贵冷艳,所以有人到来,她还是会见,回复当然千篇一律,误传!
又过了两三日,杜雨胜终于觉得不能再忍下去了,华家的侍妾们脑袋好像都不太好,她都推辞得很明显了,可她们就会自动解释成“诚意不够”,于是乎“要常常来走动”的结论就出现了,隔天就来,隔天就来,她快烦死了,她又不是公关,一天到晚在招待她们。
不能忍了。
“暖春,凉夏。”杜雨胜一拍桌,“我要去桑落院。”
两丫头见她一脸不爽,没敢多问,赶紧帮她打扮起来,加上湘娘,一行四人便往桑落院去。
夏末黄昏,天气其实不热,但也许是火大,杜雨胜就是觉得燥热无比。
所以说古代女人到底多无聊,这么吃力不讨好的事情也要做?混蛋!
桑落院的大门一向是不关的,杜雨胜穿过垂花门,直直便往书房去,值班丫头看到她,连忙道,“六爷在书房,若是要见,您请先到偏听,待婢子通报一下。”
凉夏道,“这是六奶奶。”
小丫头吓了一跳,连忙跪下,“六奶奶恕罪,婢子、婢子不是故意的。”
这丫头其实已经算有眼力了,看得出她是主人家,只是怎么样都没见过,称呼上只好含糊一点,但用语还是恭敬的,要怪只能怪她没来过几次,结果连丫头都不认得。
“起来吧。”
“谢六奶奶。”
“我自己进去行了,你们在这等着吧。”
凉夏,暖春,湘娘,三人一齐称是。
杜雨胜推门而入——华定月跟她说过,他下了朝多是在书房,若要找他,过来便是。
外面喧闹了一下,华定月自然是早就听到了,笑道,“夫人以后要常常过来才好,外面那丫头已经来半年多了,连主母的面都没见过。”
“桑落院既然和和乐乐,又何须主母出面呢。”杜雨胜顿了顿,“我也不跟你拐弯了,今天过来,是有事想求你帮忙。”
“夫人有事相求,对我来说可是求之不得。”华定月看起来心情颇好,“说吧,我一定帮你。”
看他答应得干脆,杜雨胜内心颇不甘心,但还是忍不住傲娇了一下,“你又还不知道是什么事情就答应下来……”
“帮得上自然会帮,帮不上我会想办法,我华定月言出必践。”
“那,那就先谢谢了……其实也不是很难,就是想你过两天请三伯过来一趟。”
“是不是三嫂乱说话给你惹麻烦,想让三哥管管她?”
“对了一半,三嫂是给我惹麻烦了,这几天,翡翠斋的人可是络绎不绝,大家的想法都一样——这京城的饭馆倒了又开,开了又倒,每年开几百家,每年也倒几百家,六奶奶是商人之女,果然懂得赚钱,才一年就开了四间饭馆,生意好得很,现在又要开染院跟丝绸店了,要是能跟六奶奶合资,那可不就是钱滚钱了吗,为了钱滚钱的美梦,每天都有人来说想把钱放我这。”
杜雨胜一脸头痛,“陆姨娘跟苏姨娘来就算了,我毕竟是主母,她们希望能从我这得到一些照顾,勉强说得过去,可是,大伯的侍妾,二伯的侍妾,三伯的侍妾通通来了,而且我都说得很明白,我不缺本资,但他们就是不懂,还一直来,然后昨天出现另一个爆炸传闻,我最少要收两千两银子,所以早上二嫂来跟我说,两千两她有的时候,我都快晕倒了,三嫂居然还根据我的反应调整了传言内容,因为我没答应,所以就多了两千两的传言,我说那消息是假的之后二嫂还不太高兴,说我小器,我都没怪她想占我便宜呢,她居然还说我小器,我真的快被气死了。”杜雨胜越说越大声,完全没注意自己刚刚的表现已经十分把华定月当自己人。
华定月大概是看她一副快抓狂的样子,亲自给她倒了茶。
“我不渴。”
“是冰茶,你进门之前才拿过来的。”
一听是冰茶,杜雨胜马上拿起来喝了,真的是冰,呼——
华家有冰窖,但不是人人都能用,只有华晁夫妻,嫡长子华定疆能用冰,而华定月这边,肯定是蓝氏让人送过来的。
杯了里还有点碎冰,杜雨胜想,等将来发达了,肯定要去山上建院子,像碧玉别院那样多好,七八月温度却很舒服。
“好些了?”
杜雨胜点点头。
“你让我找三哥来做什么?”
“我要直接给三嫂致命的一击,但我不能请三伯来翡翠斋,所以只能请你出面。”
如此如此,这般这般。
华定月听完笑出来,“这主意倒是不错。”
“不错吧,不会伤天害理,但又十分致命。”这棍子打下去,许氏以后应该就会乖了。
“那你就去准备吧,准备好了,跟我说一声便行。”
杜雨胜给了他一个笑脸,“嗯。”
她想赶快解决这件事情,隔天一大早便吩咐张进,让他去歌舞坊找年轻貌美的姑娘。
张进动作很快,下午便带了十几个漂亮丫头过来,个个皮肤白晰,声音娇嫩,知道是大将军府的六奶奶在挑人,都显得很讨好。
杜雨胜便选了一个会弹琴的,一个善猜酒令的,另外两个是一对姊妹,这两年一直在学舞蹈,也有小成。
四人知道自己被留下来,都高兴得不得了。
歌舞坊的衣服跟打扮实在俗不可耐,杜雨胜又让湘娘给几人量身,拿尺寸去外面的店家做衣服,每人八套外服,四套内服,两双鞋子,想想过阵子要入秋,便连披风一起做了。
又过得几日,布庄把衣服送来,杜雨胜让人送信去给华定月,收到回复后,便让暖春,凉夏,湘娘,张嬷嬷把那几个丫头打扮起来。
打扮完毕,四个丫头站在院子里,杜雨胜一个一个看过来,内心很是满意。
“暖春,凉夏,带她们过去。”
接着,她只要在自己房间等着前线快报就行。
当天下午华定海应邀前来桑落院,华定月立刻把四个丫头叫出来伺候,两兄弟在下棋,美貌姑娘一边相陪,弹琴的弹琴,拓凉的拓凉,剥葡萄的剥葡萄,暖春回来说,华定海的眼珠子在四个丫头身上转啊转的,还不断说,“六弟妹贤慧,给六弟找了这几个丫头各有各的好,看着就舒心”这类的猪哥话。
华定海是庶出,官位不过就是一个闲差,例银不多,一个院子已经有两个侍妾,三个通房,六个孩子,平常还得靠许氏陪嫁来的田租补坑,也正因为都是靠许氏在张罗,所以这几年不敢再提纳妾之事,但老实说,谁不想房中再多个美人儿。
他跟华定月平常没什么往来,华定月突然约他,虽然是有点奇怪,但因为不想在院子里跟许氏大眼瞪小眼,想也不想就出门了,原以为只是兄弟随便聊聊,没想到六弟妹居然买了四个貌美姑娘放在桑落院里,摆明着就是让六弟自己挑了……
杜雨胜坐在内室,听暖春一趟一趟回来报告最新进度,华定海也没让她失望,几杯小酒下肚便脱口而出,“六弟好福气,你三嫂啊,已经十年不让我纳新人了。”
华定月自然顺水推舟,“既然如此,三哥看上了谁,带回去便是。”
那些丫头一听,全部跪下,娇声说,请三爷收留婢子。
她们在歌舞坊久了,自然有看男人的本事,年轻小爷虽然好看,可对她们兴趣不大,三四十岁的大爷虽然没那样好看,可是对女人的兴趣却是多了,她们到这里求的是安稳,又不是情爱,自然是跟个对自己有兴趣的,早早怀上孩子,这辈子便算安稳了。
结果就如杜雨胜想的,华定海把四个全带走了。
收到这消息,杜雨胜连忙往桑落院去,看到华定月在亭子里,立刻走了过去一福,“多谢夫君。”
华定月莞尔,“解气了?”
“嗯。”
想到许氏一定会跳脚大怒,她就觉得很开心,活该!
“小姐,六爷让人送了几样点心过来,您尝尝?”
杜雨胜看帐本看得正累,听说有吃的,自然乐得休息。
凉夏已经把点心从食盒中拿起,杜雨胜瞄了一眼,红豆凉糕,又是她爱吃的。
她眯起眼睛,“是不是你把我的饮食习惯跟他说了?”
“冤枉,我、我可没说,小姐的事情,我一项都没说过的,小姐,你相信我,不管发生什么事情,我都不可能出卖小姐的。”
杜雨胜原本只想逗逗自己的丫头,可没想到凉夏眼圏都红了,十分内疚,连忙哄道,“我开玩笑的。”
“那小姐是信我了?”
“当然。”杜雨胜坐下来,拿起筷子就夹。
其实说了也没什么,只是,暖春谨慎,凉夏又说不是她告知,这就衍生出另一个问题,华定月怎么知道的?没生活在一起,也不是青梅竹马,要能这样猜中她心意,其实也不简单。
想起来,当初她之所以被田彦彬追走,也是因为这些小招——她从小缺人关爱,在家就是个小透明,一旦有人把她放在他的宇宙中心,她就很难不感动了。
接接送送不说,发简讯问她吃饭没,知道她周末一定会为了报表熬夜,会提醒她早点休息,感冒时在她包包放药片……看起来虽然普通又无聊,但生活不就是这么回事吗?
唉,不知道田彦彬现在怎么样了,应该跟徐玉娜的马桶幸福快乐的生活在一起了吧,毕竟,那个马桶是那样重要,重要到他可以把他们的感情放在它后面,啧。
“小姐。”暖春进来提醒,“时间差不多了。”
“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