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因为这样,才迟迟不婚?”知书压低声音问。
她没等到陆浔封的回答,却等到身后两根芒刺,扎扎的、有些灼热痛感,知书直觉转身,对上宋紫雯青白交替的脸。
唉.不能背后说人,瞧,被抓了。
绝望将宋紫雯彻底笼罩,她惊恐地望向陆浔封,她想不透大表哥怎会在这里?
他看见了吗?如果看到,他还会与自己成亲?她本有两条路,刚断一条,现在又她走投无路了?
强烈的惊惶、恐惧、哀伤转化为愤怒,在她认出知书那刻,理智那条筋崩裂!
大步上前,她怒指知书。“你为什么在这里?谁允许你和大表哥在一起?这一切全是你的计谋对不对?是你害我的对不对?”
哇咧,世界宇宙无敌联想力,居然是她谋划的?而她在这里居然需要“被允许”?
同为女人,原本她对宋紫雯有几分同情,可没想到她歪楼到这等程度,无理取闹到淋漓尽致。
姚家家训——碰到疯狗,只能躲不能对峙。
所以知书直觉往后退,但这一退踩在凹凸不平的鹅卵石上,没站稳差点儿摔倒,幸而陆浔封将她扶起。
“还好吗?”他关心问。
“我没事。”她给他一个安心笑容。
宋紫雯触目惊心,他们这样亲昵?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们暗中往来,从没断了联系?换言之,不管有没有这最后一搏,大表哥早就不是她的备选?
看着随后而至的宁王,再看看表哥,他们心里都没有自己?
前世分明不是这样的啊,宁王终生无妻,难道不是因为等不到自己?而大表哥待自己一世专心,难道不是因为疼惜?
是什么改变这一切?是姚知书吗?
为什么宁王逼她、大表哥逼她,连老天爷都要逼迫她?前无进程、后无退路,她只能活生生被夹死在此处?
她狂怒、怨妒,天地不公,世事欺凌,她的苦痛、怨恨该谁来承受?
她承担不了天崩地裂的压力,只能朝知书尽情发泄。
是她,如果不是姚知书出现,情况定会不同,如果不是姚知书勾引大表哥,她会回归前世正轨,如果她不存在,那么所有的坏事都不会发生。
当她将所有错误全指向姚知书的同时,宋紫雯原谅自己了,她没有做错、没有选错,她本来就该嫁给大表哥——是姚知书的存在破坏这一切。
她一把拽住知书,咄咄逼人,“不要脸的贱妇,竟然勾引大表哥,当自己长了张狐狸精脸,就以为自己无所不能?”
知书叹气,她只是不想吵架,不是不能吵啊。
陆浔封一双深目燃起两簇火苗。这算什么,恶人先告状?
陆浔封挥开宋紫雯的手,将知书护到身后,才要张口斥责,没想到知书抢快一步。
“长得好确实不是无所不能,但长得差却真要处处碰壁的呀,知道男女为啥都偏爱俊男美女吗?因为那是生物本能。
“一个人身体健康便双目清澈、面泛红光,心灵健康就会笑容满面,自然就美得紧,健康之人能诞下健康子嗣,因此美丑在婚姻市场上占有绝对的优势,与其嫉妒我的优势,宋姑娘不如修身养性,试着养出一副慈眉善目,对吧?”
知书绝对是在骂人,可她字字句句说得有理有据,像说教似的。
噗地,秦宁和陆浔封同时笑开,两人恨不得捧腹,却还非得硬把勾起的嘴角往下压,否则会太伤宋家表妹的玻璃心,万一人家没想开,跑去跳池塘……要救还是不救?
“空有一张脸就能为所欲为?天底下没有这么好的事,你这个贱人别想离间姨母与大表哥,更别想害死姨母!”她句句提及姨母,因为清楚大表哥纯孝,在孝道面前,任何人事物都得退位。
“离间?你太高看我,别把这顶大帽子扣在我头上,对不起,我不接。”
“当初不是说永远不见?没了容身之处,又想赖上大表哥?怎么,娘家不肯收留,还是你真把姚家人全给克死了?就算姚家人全死光,大表哥也没义务收破鞋,你这个污秽肮脏的下流贱妇,披着狐理皮的禽兽,有多远给我滚多远。”
很不想和缺乏理智的蠢女人对峙,这样会显得她跟对方一样蠢昧,可人家非要提前尘旧事来刨她的心,过分了。
“住嘴。”陆浔封听不下去,扬高了手。
“不要。”匆忙中,知书跳起来抓住他的手臂。
可他太高,这一跳、一用力抓,她整个人竟然吊在半空中,滑稽的模样看得秦宁发笑。
陆浔封连忙放下手,怕把她给摔了,拧眉道:“做什么,要是受伤怎么办?”
当双脚回到地面,她认真道:“男人打女人,胜之不武,你是大将军,别坏了名声。”
都被骂成这样了,她居然还顾虑他的名声,眼一弯,散发出两道甜得腻人的柔和光芒。
“可是挨骂了,怎么办?”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她用语汇伤人,我便用道理服人,方为圣人之道。”
吵架也能与圣人之道牵扯在一起……秦宁扯住陆浔封,不让他发言,他很想看看姚娘子如何发挥圣人之道。
知书注意到秦宁的小动作,心里不满!女人对决,男人坐板凳看戏,还拿一把瓜子啃?太过分。
只是她与宋紫雯没见过几次面,怎就成了刨人祖坟的恶徒,遭她如此怨恨?知书想不出自己做了什么,值得对方口口声声贱人骂不停,不过吵架不能弱了气势,既然宋紫雯喜欢拿她的容貌作文章,那就……
“别告诉我红颜白骨皆虚妄,青青翠竹尽是法身,若容貌没有那么重要,你怎会舍陆将军喜欢上白脸大爷?”
啥?他是白脸大爷?秦宁:“……”
啥?他长得没秦宁好看?陆浔封:“……”
两人心口都受了点小伤、需要0K绷,但知书没时间理会,自顾自往下讲。
“既然追求美是天性,你喜欢白脸大爷也没错,可就错在不该主动。你给什么情诗和荷包,他又不喜欢,干么说你心悦于他?这种话先说的先输。
“更别说女人的天性是守护,男人的天性是掠夺,男人本就是婚姻市场上的主攻掠夺者,追求异性这种事是他该做的,可你替他做了,谋杀掉他的本性,就算你顺利成为他的枕边人,天性无法充分发挥的男人怎么办?他只好使了劲儿地折腾你。瞧,人家连让你卖身为婢这种无耻话都说出口了。”
无耻话?呵呵呵暗笑三声。陆浔封扬眉,果然是圣人之道。
守护掠夺?不知姚娘子接不接受他的掠夺。秦宁嗤笑,圣人之道啊……
他们都搞不清楚这是吵架还是教导训斥?女人吵架不是应该一口一句贱加上一句不要脸,然后扯衣服、拉头发,弄得狼狈不堪?
“白脸大爷摆明喜欢活泼开朗、独立自主的女子,你干么装可怜,干么当朵深山小白花,那么就算把你种到他的鼻子上,你还是只能孤芳自赏,想得到白脸大爷的喜爱?那就努力把自己搞成向日葵。”
陆浔封:她怎知秦宁喜欢向日葵?
秦宁:就是就是,小白花哪有向日葵可爱。
“与其把力气拿来忌妒我长得比你美、愤怒我活得比你吃香,不如把心思拿来在男人上下锚,融入他的思考,跟他说相同的话、喜欢相同的东西,让他把你留在心头,让他看一见你就心痒,让他就算再不乐意,也要把你留在身旁。”
陆浔封笑出两道弯月眉。她在他心底下锚了?
秦宁朝她散发魅力诱惑。她的锚,他接了!
知书说个不停,让宋紫雯确定,大表哥全都听见看见,知道她对宁王的心意了……
这事要是传到姨母耳里会怎样?她将被送回老家,再无人管她死活,她会被迫与继母痴呆弟弟成亲?
不要啊……双腿发软,宋紫雯态度瞬变,跪地放声大哭,拽住陆浔封衣角。
“大表哥我错了,求你别告诉姨母!我不能回家,那里是地狱,我一回去就会死无葬之地,大表哥,求求你……”
冷眼望向宋紫雯,长年在外,他对她的印象始终停留在她十岁之前,那时他未参军,表妹经常往来家里。
那年姨母未过世,分外疼爱这颗掌上明珠,而她知道自己家里穷,经常偷拿馒头给白和弟弟,那时的她是个好心姑娘。
只是她对知书的责难、对秦宁的厚颜,令陆浔封心凉,表妹几时变成这模样?
但不论她变成什么模样,他也不会把她送回去,因为清楚那个家于她而言确实是座地狱。
陆浔封叹道:“放心,我不会告诉母亲,你先回去吧。”
她明白大表哥的性子,他说一不二,所以……松口气,她不必担心了。“多谢大表哥。”
在碧珠的搀扶下,宋紫雯缓缓起身,向秦宁和陆浔封屈膝为礼后准备往外走去,只是这碧珠看她的眼神已经不如过去。
“今天的事,一句都别传到母亲耳里。”陆浔封道。
宋紫雯和知书都明白,他指的不是宋紫雯与秦宁的事,而是知书与陆浔封。
确实,不想节外生枝的话,半句都别提起。
宋紫雯离去后,秦宁和陆浔封同时看向知书,同时发难。
“你怎么知道他喜欢向日葵?”陆浔封指着秦宁。
“我不叫白脸大爷!”秦宁反驳。
她还没得及回答,下一刻,两人又同时发话。
“你几时融入他的思考,跟他说相同的话、喜欢相同的东西?”陆浔封质问。
“你怎么知道我不喜欢情诗和荷包?你打听我、喜欢我?”
咄咄逼人啊?这年代的男人一个个都这么自我膨胀?
她退后两步,先指向陆浔封,“我不知道他喜欢向日葵。”再指秦宁,“你脸那么白,不叫你白脸大爷难不成叫黑脸小弟?”又指陆浔封,“我跟他的思考是两条线,我喜欢的东西绝对和他不相同。”又指秦宁,“做人可以骄傲,但别以为自己是世界的中心,打听你、喜欢你?哈哈!”她翻白眼,满脸鄙夷。
见陆浔封又要开口,秦宁架陆浔封一拐子,抢在前头。“没关系,过去就算了,你可以从现在开始喜欢我。”
“喜欢你?你谁啊?有车有房有事业吗?一个月收入多少?”
“我叫秦宁,是宁王府的主人,车驾有七八辆,房子庄园有十六个,每年收入至少几十万两。好了,轮到你介绍自己。”他君子风度地朝她伸手。
她哪会不知?他是名满天下,与陆浔封、秦璋并列京城三杰的主角,这样的男人很吸睛,很值得心动,莫怪宋紫雯宁可蠢死,也要瞎拚一回。
但她不傻不蠢,她的意识清楚,明白乌龟找王八,臭鱼配烂虾,是两性世界永恒不变的定律,马配鞍、狗拴绳,只有几两重的女人别妄想几百斤的男人,会给活活压死的。
“我是朝廷一级抬杠员,是特级闭门羹艺术表演者,是枕头山登山组织的贵宾会员,以及美食好酒一等品鉴师。”
陆浔封脸上的冰层瞬间融化,这样的拒绝法……他喜欢。
“你有工作吗?”她问。
“有,逛青楼、看美女、赚赚钱、花花钱,吃吃喝喝,正往美食好酒一等品鉴师努力。你呢?嗜好兴趣、平日里做什么?”
他当然知道她开幼儿园,还打着潜能开发的旗子,张扬得很,可是女人……干么工作?就该让男人豢养。
“我嗜好数银子,兴趣发呆,平日里没事就爱折腾人,我想我们不合适。”
“怎么不合适?我有一大堆银子让你天天数,我有舒服的房宅和软床,你爱睡觉就睡觉、爱发呆就发呆,折腾人?更容易了,王府上下有一两百号人,闲着没事干,恰好让你来折腾。怎样,小娘子要不要跟了爷?”
他说一句往前进一步,逼得她不得不频频后退。
陆浔封脸黑,心却雀跃,因为她躲得很明确,她摆明不与秦宁建立连结。
“不要。”
话出口的同时,陆浔封扯了知书一把,她顺势躲到他身后,然后软软的手心贴在他的腰际,这让他的黑脸白了两分,开心……
“为什么不要?”秦宁不轻易放弃。
“因为脏!”她说得好白哦,因为她不是渣女,喜欢便喜欢,不喜便不喜,不会说一半留一半,误导别人的认知。
秦宁上下打量自己一遍,这衣服分明刚上身。“哪里脏?”
“被太多女人用过。”虽然王爷很大,但身前盾牌也挺厉害,所以她不怕死。
“天底下男人都这样。”
“哈哈哈,男人有搞小妾的魄力,女人就要有换掉男人的实力。”
“什么鬼话,男人三妻四妾是天经地义。”
“若你妻子包小倌、赏帅哥、四处品鉴风流、三夫四相公是什么?”
“男人和女人不一样。”
“是不一样,女人偷看男人叫花痴,男人偷看女人叫猥亵,女人碰男人叫挑逗,男人碰女人叫流氓,女人打男人是撒娇,男人打女人叫混蛋,女人流泪是柔弱,男人流泪是懦弱,结论——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陆浔封皱眉,她说男人没一个好东西,是因为不喜欢?因为受伤太深?于是她独立自主不依靠男人?那卢华辛呢?他是唯一的例外?
开心变成不开心,陆浔封的心门被她砰地一声给关上。
这时,拍拍拍,一阵拍手声响起,三人同时转头,望向月亮门。
秦璋跟在戚辉身后,两人眉开眼笑。
“说得极好。”戚辉朝知书点头,满眼的欣赏。
极好?这位不是女扮男装吧?这时代居然有男人同意她的话?难以想像,她被夸得头晕眼花。
“下回给你下帖子,你到府里来讲讲这道理。”
什么道理?男人没一个好东西?男人有魄力、女人就要有实力?她一头雾水,求助地望向陆浔封。
秦宁抢到她身旁,解释道:“师父有个老来女,已经及笄却挑不到一个好女婿,这阵子脾气坏得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