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上午,晋王府外来了一顶金灿灿的轿子,下轿的就是当今太子——朱晋仁。
朱晋棠亲自带着孟均、聿宽迎接。
相貌同样出色的两兄弟相互点头,随即沉默的前往碧水阁。
在两人进入屋内不久,丁乐乐跟魏渔向也被请了过来。
进屋时,丁乐乐注意到一干仆役及丫鬟都留在门外,她很快的打量美轮美奂的屋内,有花厅,中间隔一珠帘,珠帘后方隐隐可见床榻,床前有层垂落的绣花纱帘,让人瞧不见床上的美人儿,不过一旁随侍的两名丫鬟倒是长得很清秀。
丁乐乐与魏渔向一一向太子及晋王行礼,再看向梁侑聪。
梁侑聪恭敬的向太子介绍丁乐乐,至于魏渔向一家世代皆为太医,与太子自然是识得的,魏渔向便主动的跟太子说起话来。
趁此良机,丁乐乐眨着漂亮水眸,大方的来回比较两名皇子。
太子貌相俊逸,看来斯文白净,只是一双黑眸闪烁,看来心机不浅。
论外表,晋王龙眉凤目略胜一筹,英华内敛的淡漠气质,再加上长年习武,看得出来体魄结实,阳刚魅力又胜太子一筹。
朱晋棠坐在一旁,将丁乐乐的行径尽收眼底。
放眼天下,敢这么明目张胆的打量两位皇子,还毫不掩饰的比较孰优孰劣的,也只有她了。
朱晋仁抿了抿唇,虽然早就清楚爱慕皇弟的女子比自己多,但见这名出尘飘逸的美人儿大剌剌的目光来回比较他跟皇弟,最后还朝皇弟盈盈一笑,一副“你果真比较优秀”的笑颜,真是让人不悦。
也不管魏渔向还罗嗦着会竭尽所能医治的话,他看向丁乐乐,“不是该去看杨姑娘了?”
拜托,这是晋王府耶!哪轮得到你发号施令!她无言的看向朱晋棠。
朱晋棠注意到太子黑眸一眯,莫名的,他竟然有种想笑的感觉,但他的口气仍然淡漠,“丁大夫去把脉吧。”
于是丁乐乐、梁侑聪及魏渔向先行穿过珠帘,朱晋棠跟朱晋仁就坐在花厅内。
一行人走到床畔,两名清秀丫鬟先向三人行礼后,一名丫鬟上前跟床上的主子轻声说几句话,这才跟另一名丫鬟一左一右的拉开绣花纱帘。
随着被揭开的纱帘,丁乐乐眼睛也跟着一亮。
啧,真是娇贵,但也真是国色天香,都病多久了,杨苓珊的发丝仍如绸缎,一双翦翦水瞳,虽然肤色略微苍白,唇瓣也不带血色,但确实是一倾城佳人。
梁侑聪低声跟杨苓珊介绍这次前来为她看病的新大夫,“至于,老夫的爱徒渔向,杨姑娘是识得的,但主要的把脉者还是这位年轻的丁大夫。”
“你好,杨姑娘。”丁乐乐微笑以对。
“你、你好。”
杨苓珊乍然对上一张不输自己的脱俗容貌时,先是一愣,但也很快的挤出一个虚弱的微笑。
丁乐乐无法不去注意到杨苓珊摆在床侧那浮着青筋的手背,手指关节也泛白,这是她在极力压抑着身体的不适?还是她在紧张,怕她这个新大夫会发现什么不该发现的,就像是师父留给她的讯息——杨苓珊并不想让自己被治好?
“冒犯了,我先替杨姑娘把脉。”丁乐乐落落大方的在一旁的椅子坐下。
丫鬟已在杨苓珊的手腕上覆上一条丝帕,丁乐乐撩起袖子,以指搭上她的手腕,开始把脉。
室内静悄悄的,几双眼都直勾勾的看着丁乐乐,比起一般的大夫,丁乐乐的神情显然不够严谨,一双灵活大眼在杨苓珊的脸上来回打量,看得杨苓珊不由得紧张起来。
“丁大夫,一个医者该静心把脉才是。”魏渔向见她目光轻佻的在他心上人脸上来回飘,忍不住开口提醒。
但丁乐乐只瞟他一眼,柳眉挑了一挑,迳自看着杨苓珊略微冒汗的额际及那双努力保持镇定的双眸,不禁嘴角微勾。嗯,有问题,她的脉象愈跳愈快了!
杨苓珊吞咽了口口水,不由自主的将目光投向一旁的梁侑聪,梁侑聪只是轻微的摇头。
两人目光短短交流,但丁乐乐可没错过。这两人有问题吗?依照师父留的讯息,梁侑聪的确是最有机会动手脚来延长杨苓珊病情的人。
丁乐乐心思百转,突然伸手拉开杨苓珊的袖子,这动作太突然,惹得杨苓珊惊呼一声,急急的坐起身来,将袖子拉平,“你做什么?!”
“丁大夫怎么可以对我家小姐如此无礼!”两个丫鬟也异口同声的怒叫。
丁乐乐站起身来,脸色显得不太好,主要是她早膳吃得多,还喝了一大碗热腾腾的红豆汤……谁来告诉她,杨苓珊一张脸蛋生得是花容月貌,双手也白皙无瑕,怎么手臂上长着一颗颗凸起红疹,密密麻麻的看来好不恶心,害她反胃想吐了。
见内室起了骚动,两位皇子互视一眼,立即起身,穿过珠帘走进来。
魏渔向并没有注意到身后的动静,他也震惊于杨苓珊手臂上红疹密布的画面,为此感到头皮发麻,可是一见佳人惊慌,现在又低头欲哭,他忍不住大声责骂还一脸青白的丁乐乐,“你还是大夫吗?这是什么脸!”
“就觉得恶心的脸。”丁乐乐一副你明明长着一双眼睛还看不出来的表情。
不意外的,杨苓珊哭了。
“丁大夫,有你这么直白的吗?”魏渔向气得咬牙低吼。
“还不是你的眼睛只是装饰用,不然我用得着明说吗?再说了,你问我不答,没礼貌嘛!”说来她也答得很勉强,哦,她真不该喝那碗红豆汤的,不舒服。
魏渔向气得语塞。
“太子、王爷,我——”杨苓珊楚楚可怜的低着头,哽咽的说不出话来。
“怎么回事?”朱晋仁不快的问。
梁侑聪拱手向两名皇子解释刚刚发生的事后,再看向丁乐乐的表情也带着不喜,却见她已经揉揉胸口坐回椅子,再次拉了杨苓珊的手来把脉,看也不看身后表情各异的众人。
“抱歉,大夫也是人,尤其是一个吃得太饱的大夫。我再把把脉,请各位稍安勿躁。”
还让她把脉?!杨苓珊直觉的想缩回自己的手,但一想到自己费心扮演的柔弱形象,只能忍着一肚子怒火,让泛泪的迷蒙秋瞳痴痴的看向站在丁乐乐身旁,俊美淡漠的朱晋棠。
丁乐乐不疾不徐的把着脉,但眼神就是不安分,不断的以眼角余光来回打量几人的神态。真奇怪,外头说得绘声绘影的,指晋王跟相爷千金是郎有情、妾有意,可怎么置身其中,她却看不出也感觉不到这两人有什么轰轰烈烈的虐爱,晋王整个人冷冷的,反之,杨姑娘是深情款款。
这——晋王如此态度,不会太薄情?
朱晋仁的目光则落在朱晋棠身上。同样是父皇子嗣,他虽占了太子大位,却不是父皇摆在心上的皇子,只要有朱晋棠在的一日,他跟母后的地位始终如风中残烛,不知何时会灭。
他的目光再落到深情凝睇着朱晋棠的杨苓珊身上,身为相爷的掌上明珠,母后要他娶她为妻,毕竟相爷与不少权势大臣交好,一旦成为一家人,相爷定会助他将太子位坐得更稳,他将会如虎添翼。
可惜,杨苓珊从未将目光放在他身上。
众人心思各异,目光却同时落在丁乐乐的脸上,她也很配合的开口,“好了,就先弄个鱼腥草煲猪心,可以清热解毒,也可填肚子。”
魏渔向一听,马上驳斥,“丁大夫把脉多时竟开此药方?不该是什么珍贵食补或——”
“杨姑娘这一年解毒的珍贵食补吃得还会少?”丁乐乐直接赏他一记白眼,“杨姑娘的脉象相信梁老太医与你都清楚,因毒素诡谲反覆发作,导致体内热邪作用于血液中,血液停滞造成热累积,她毒发于外,体温略高,口舌发苦,排——”
“别说了!”魏渔向急急打断她的话,就怕她提及“排便不顺”,明明能说是“腹中积物难消”,她却要如宫外一些粗野大夫说话。
杨姑娘如此娇贵美人,丁乐乐若当着她最深爱的晋王及爱慕她的太子面前说出那句话,岂不是让她无地自容?!
丁乐乐撇撇嘴角。人吃五谷杂粮有不排便的吗?这家伙有病呢。
但朱晋仁也有疑问,事关他在乎的人,于是开口问丁乐乐这药方会不会太粗糙简单?
“老话一句,杨姑娘吞下的珍补药材会少吗?好转了吗?倒不如反其道而行。不然,每个大夫开的药都一个样,同样的药吃久了,身体会习惯药性,那跟喝茶水是没两样的,再医个十年、二十载也还是这样半死不活,有意思吗?”
丁乐乐说得自然又率性,即使面对的是未来帝王,也不见半点卑微或惧意,相反的,还有一抹隐隐的不耐。
朱晋棠不得不承认,他见识过不少女子,她倒是特别。
朱晋仁没想到会得到这番直白回答,一时之间也愣住了。
“如此主观判断,不会太过儿戏吗?”魏渔向倒是气呼呼的反问。
“对,我这半吊子神医就是这样走进来了,你能拿我怎么办?梁老太医都没意见了。”她懒得再理一旁气到语塞的他,迳自说道,“太子、王爷,小女子去准备药膳,先行告退。”
丁乐乐率性退场,其他人也一并退出珠帘外。
梁郁聪则进一步的向两位皇子解释丁乐乐的药方对杨苓珊的病情无碍,只是能解多少毒连他都很难解释,毕竟这一味药膳实在太简单了。但他更清楚,不管丁乐乐开什么药方,在杨苓珊没有达到目的前,是不会让自己康复的。
丁乐乐终于正式的开出第一张药方,也亲眼看着杨苓珊吃下肚,只是,明明是美味药膳,美人儿却始终苦着脸儿,好像丁乐乐在虐待她似的。且病人娇贵,得一日照三餐的把脉,这大概就是未来她三个月的日常……如果她能撑到三个月的话。
翌日,她跟魏渔向就如同晋王先前安排的一般,住到燕云轩和竹云轩内,而带他们过来的一个是杜嬷嬷,她是专管王府后院内务的总管,另一名何总管则是管王府外务的,两人很客气,直言有任何需求都可以派人向他们转达。
住进禁区的大夫可以有一名丫鬟或小厮贴身侍候,或帮忙药膳及药物煎煮,这是晋王的规定,属于完全的责任制,若杨苓珊出事,谁也没得卸责。
没有带小厮或丫鬟入府的,王府会挑上一名,但丁乐乐有贴心好丫鬟晓妍,自然不必再找人,魏渔向的则由王府安排。
由于王府的规矩多,又有禁区,非经传唤,不得随意乱走。
会如此严谨,是缘于一年半前,晋王在王府内中毒,事发之后,府内侍卫的布置便与皇宫无异,除了当值的内外岗哨外还有暗卫,但尽管如此,近一年多来仍不时有刺客进府,并不安宁。
即使刺客层出不穷,却从未活抓过,自然不知幕后主使,但从一些查到的线索都直指东宫太子的人马。
太子的不够出色,晋王的卓尔出众,皆左右着皇上与各拥其主的文武百官,众人心思各异,看似太平的金圣皇朝,其实也是暗潮汹涌、各有盘算。
丁乐乐跟魏渔向既住进禁区,等同住进危险区域,所以杜嬷嬷跟何总管在将几人各自带到燕云轩及竹云轩时也特别叮咛,入夜后尽量别外出,若听到剑击打斗声,一定要躲起来。
看了圈麻雀虽小但五脏俱全的雅致小院后,丁乐乐直接问:“那些刺客都是来刺杀王爷的?会不会是杀其他人的?”她想到师父。
“老奴不能回答,只是照规矩,住在禁区的每一人都会被这么交代。”杜嬷嬷一头花白发丝梳得一丝不苟,看来也很严谨。
她回答完,再次看着眼前这位可说是有始以来住进这里的最年轻的大夫,还是一个粉雕玉琢的姑娘,不禁感到钦佩,再看看随侍丫鬟也是相貌清秀,让人眼睛一亮。
丁乐乐没得到答案也不恼,她总要自己查的。
杜嬷嬷将主仆俩能进出的路线说了一遍,也亲自带她们走了一遍,在处处精雕细琢的王府内,哪里不能转弯、哪里别闯进去,再带着她们绕了一圈才回到燕云轩,正要离开时——
“杜嬷嬷,再请教一下,在我之前,可有女医住进来过?”
“这——”她面露犹豫。
“没关系,我只是好奇我是不是第一位而已。”
“丁大夫并非第一个,而是第二个,那第一位也曾住这里呢。”
丁乐乐立即装出一脸失望的样子,杜嬷嬷微微一笑,这才转身出去。
丁乐乐竖耳,待外头没有声音后,她马上看着也一脸兴奋的晓妍,“没错,那第一位肯定是师父!”担心隔墙有耳,她还附在晓妍的耳朵边说,“我一人留在东院时,就在病历表上看到师父的笔迹,我们现在四处找看看,或许这屋里师父还留有什么线索呢。”
她继续将在病历表上看到的讯息告诉晓妍,因为晓妍是今日才被允许接进王府的,近月来她一人独住京城客栈,什么都不知道呢。
主仆俩开始在这雅致院落内东翻西看,从厅堂桌椅、柜子,再到隔间的小书房、东西厢房,甚至连后方的小厨房也偷偷的找了一遍,可直到主仆俩累到一个躺卧床上,一个趴在桌上,还是什么也没找到。
躺在床上的丁乐乐吐了一口长气,手脚大张的看着天花板,咬咬粉嫩唇瓣。没理由啊,病历表上都藏了密码,师父住过的地方怎么会没有?
明明是春寒料峭的天,她却热得出了一身汗。
晓妍贴心的站起来,“我去烧些水,让小姐沐浴,”她走到主子身边,“小姐别急,至少我们都进来了,是不是?”
晓妍比丁乐乐大三岁,一直就像她的姊姊,早该嫁人的,却羡慕丁家夫妇的相知相惜,誓言没找到那样的男子终生不嫁,葛品君为此还大声称赞她好样儿的。
“也是,进来了,就有希望。”丁乐乐喃喃的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