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回李允晟进宫,太后总是特别开心,恨不得将慈宁宫的所有好东西都搬出来给他,因为知道要他走进这儿真的很难,毕竟后宫女人太多了,容易招惹是非,可是今日见到李允晟,太后不但一点笑容也没有,还像个闹别扭的孩子。
“难得你今日会进宫看哀家。”三日前她才敲定何时举办棋艺竞赛,今日他就来了,这不是明明白白告诉她,他与穆家三姑娘私下往来密切吗?
“臣弟听说太后准备在京华女子学院举办棋艺竞赛。”心知肚明的事,李允晟也不喜欢拐弯抹角。
“你的消息倒是挺灵通的嘛。”虽然早猜到他的来意,太后还是很恼,这个小子就不能先关心问候她这个姊姊几句吗?她知道他没耐性,不喜欢与人虚与委蛇,可是她又不是那些无关紧要的人。
“听说太后是为了臣弟的亲事,臣弟觉得很困惑。”
“谁说是为了你的亲事?哀家的记性还好得很,可没忘了你手上有皇上允你自行婚配的圣旨。”
“太后为何故意误导众人?”
太后觉得很委屈很郁闷,“你是不是早已料到有此一日?当初西域使节来访,哀家看着你跟西域使节的双人剑舞,可谓胆颤心惊,生怕你一不小心死在对方剑下,而你甘愿冒险竟然是为了图谋自行婚配的圣旨,你可知道事后哀家有多难受?你只想着自个儿,从来不在乎哀家的感受。”
“若非成均浩打探到西域使节意图藉献舞之名刺杀皇上,皇上和臣弟一时难以分辨此为西域君王之意还是某位大臣之诡计,为了避免议和变成宣战,臣弟才会想到陪同剑舞化解此局。”当初他讨要自行婚配的圣旨真的是灵机一动,太后成日嚷嚷着给他挑个最出色的贵女当妻子,他真担心哪日从外头回来,府里会多一个陌生女人,既然皇上豪爽的随他开口要任何赏赐,他岂能不好好把握机会?
“你就是怕哀家插手你的亲事。”
“这倒是。”
“你——”骂了也没用,太后转而道:“哀家很想知道你的心上人会如何应战。”
“太后刻意选了棋艺竞赛,不就是因为查到她在棋艺这门课的成绩最不好。”
“只是不好吗?她是倒数第一。”
李允晟实在搞不懂不好和倒数第一有何差别,不过他可不想再挑起太后的怒火,“是,倒数第一。”
“就是因为倒数第一,哀家越能看出她对你的态度如何。”
若穆姌的棋艺真是糟透了,为了他却卯足全力应战,太后就会接受她?他心存怀疑,但他无意在这件事情上头纠缠不清,他今天来最重要的目的是表明自己的立场。“臣弟打定主意娶她,谁也别想阻止。”
太后脸色一沉,“她有这么好吗?”
“臣弟就是喜欢她,很喜欢很喜欢。”
太后显然没想到他会如此直白,不由得一怔,半晌,口气缓和了下来,“哀家不敢期望她在年度考核拿第一,但至少在棋艺竞赛拿第一。哀家没有挑在明日举行竞赛,算是给她机会了,这会儿到放年假之前还有一、两个月,她若是肯用心钻研,说不定还有机会。”
李允晟冷冷一笑,“若她真是倒数第一,就算给她一年的时间她也不可能成为第一。”
“既然没本事,如何敢对你纠缠不清?”
“执意娶她的是臣弟。”
太后不敢置信的瞪大眼睛,“你是鬼迷心窍了吗?”
“是啊,臣弟是鬼迷心窍了,不过太后也别小看她,输赢总是要到最后一刻才知道。”
说完,李允晟并未行礼,潇洒的直接起身离开慈宁宫。
太后陷入沉思,许久未发一语。
“太后。”碧嬷嬷担心的唤了一声。
过了好一会儿,太后方才缓缓开口,“阿碧,哀家会不会错估情势了?穆家三姑娘有没有可能藏了一手?”
“太后何出此言?”
“你没听见明曦的警告吗?明曦从来不会说没有意义的话,若是其他人,他定会冷眼旁观等着看热闹,可因为是哀家,他不忍心哀家闹笑话,只好给哀家提个醒。”
“老奴想不明白,穆三姑娘为何要藏一手?”碧嬷嬷当然不敢直言,对太后而言,穆三姑娘不闹笑话,闹笑话的就变成她自个儿了。
“这事哀家也想不明白。”
“国舅爷会不会只是故弄玄虚?”
“哀家已经跟学院定下日子了,他又何必这么做?”
碧嬷嬷想想也对,又问:“若是穆三姑娘真的藏了一手,太后有何对策?”
太后勾唇一笑,“你觉得她会是哀家的对手吗?”
碧嬷嬷吓了一跳,“太后要亲自与她对弈?”
“哀家都还不知道是不是明曦太高看她了,没能拿第一,她也没有资格与哀家对弈。”
“老奴要不要先跟山长打一声招呼?”
“不必,暂定如此,若是夺得第一的真是她,哀家就陪她下一盘,若不是,哀家何必多此一举?”她又不是真的给明曦选夫人。
“太后所言极是。”
太后突然想到什么似的双肩一垮,唉声一叹。
碧嬷嬷很了解太后,心知她又想起刚刚国舅爷的态度,连忙安慰道:“太后别难过,国舅爷自由自在惯了。”
“他可是哀家一手带大的,怎能为了一个姑娘如此伤哀家的心?他啊,就是个小没良心的……”
碧嬷嬷只是点点头,没有说话。太后不过是发发牢骚,若她跟着附和一、两句,错的就不是国舅爷,而是她这个奴才了。
随意看了一下李允晟派丫鬟送来的棋谱,穆姌冷哼一声,这个男人真的很可笑,若她只有倒数第一的资质,就是棋谱全看遍了,她也不可能从倒数第一爬到最顶尖的位置;若她拥有最顶尖的资质,就是不看这些棋谱她也能稳稳拿第一。
上一世为了陪老爸下棋,她看的棋谱更多,这真的不够瞧。
可是教她将棋谱扔到一旁纳凉,她又觉得过意不去,好像不全力以赴在棋艺竞赛夺得第一就太对不起他了。
那个男人神通广大,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在这儿安排眼线?想到这里,穆姌侧着头看向红杏,红杏很认真的在做着针线活儿,而且她很肯定红杏不会出卖她,所以就算她偷懒不看棋谱,李允晟也不会知道……算了,做人要实在,随便翻一下,做个样子就好了。
不过看了一会儿,她又觉得自个儿的行为很可笑,为何她要为那个男人如此劳累?若是在太后面前出丑,太后看不上她,岂不是可以借机甩掉他吗?
没错,不必看了,穆姌正准备阖上棋谱,给疲惫的眼睛按摩一下,红杏突然出声了——
“姑娘在棋艺竞赛一定可以拿第一。”红杏不清楚小姐在学院的情况,但是光看纪灵儿和齐吟妃每隔几日就来府里找小姐指导下棋,她很清楚自家小姐很厉害。
穆热瞪了她一眼,“我为何要拿第一?”
“姑娘和国舅爷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什么?!”穆姑夸张的大笑三声,“我长这么大还没听过如此可笑的笑话。”
红杏看向她,那带着几分鄙夷的眸光好像她才是那个可笑的笑话,“我真的觉得姑娘和国舅爷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这是什么眼神,真是教人不爽!穆姌高傲的扬起下巴,“我不嫁皇亲国戚。”
“我知道,小姐老是为了这个问题跟姨娘争执不休。”
“既然知道,你还说我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这是事实啊。”
穆姌舌头打结了。好,她不嫁皇亲国戚是一回事,他们天造地设又是另一回事,难道她自己也觉得他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吗?别闹了,他们每次见面总会将气氛搞得很糟糕,这哪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根本是最佳怨偶……等一下,这句话为何怪怪的?
红杏忍不住提出疑问,“小姐可有想过,若是国舅爷娶了别家的姑娘,姑娘可以一点都不在乎吗?”
“我……我当然不在乎!”从一开始她就认为他应该娶一个身分外貌都能与他相配的贵女,可是为何想象那情景,她会觉得心好像被剜了一块呢?
“是吗?”
穆姌懊恼的一瞪,“你有何意见?”
红杏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最后又闭上了。
“你不是很实诚吗,为何不说?”若不是两人有一点距离,穆姌一定用手指狠戳她的额头,她这做丫鬟的架子怎么摆得比她这个主子还高?
“我怕小姐生气。”
“哈你会怕我生气?这才是笑话!”穆姌自知是个没出息的主子,摆不出主子的威严,没法子,她骨子里的自由意识太强烈了,丫鬟只要跪下来,她往往就阵亡了,没想到红杏居然会怕她生气?
“我当然会怕小姐生气,小姐一生气就唠叨个没完,我老是担心小姐会喘不过气来。”
这种感觉真的挺可怕的。
穆姌听见成群结队的乌鸦从头上飞过去。她早该认清楚红杏只懂得吐槽她,哪会怕她?
“小姐,你生气的时候真的很爱唠叨。”红杏忍不住又强调了一遍。
“我有这种习惯吗?”穆姌恨不得拿一块破布塞住红杏的嘴巴,但要是真的这么做,只会让自己更丢脸,召公说:“防民之口,甚于防川。”她让红杏尽情的发表意见,绝对好过拿破布堵住红杏的嘴。
红杏很用力的点点头,“小姐若是不信,可以唤橙兰和黄菊进来问话。”
穆姌真想跪下来求饶,你一个吐槽就够了,还要再来两个吗?你是嫌你家小姐还不够狼狈吗?
清了清嗓子,穆姌努力振作起来,很有气魄的道:“你想说什么尽量说,我保证不生气。”
“真的吗?”红杏不太相信。
穆姌有点恼了,口气带着不悦,“说啊!”
“小姐很喜欢国舅爷。”
穆姌觉得好像被雷劈到了,耳边嗡嗡响,脑袋里也一片空白。
“小姐真的很喜欢国舅爷。”红杏不是故意再强调一遍,而是小姐没反应,她以为小姐没听清楚,而且这次她还多加了真的两个字,保证小姐听得清清楚楚。
“我很喜欢他?”穆姌激动得跳了起来,手上的棋谱掉落在地。“你不会是想告诉我,每次见了他之后,我的眼睛总是水水亮亮、脸儿红通通的关系吧?你给我听清楚了,那是因为我被他气得想喷泪,气得脸都涨红了!”
红杏微微往后一缩,咽了口口水,“不是。”
“嗄?”
“是因为每次小姐要去云石书坊下棋的时候,心情总是特别愉快。”
穆姌深吸一口气逼自己冷静,她优雅的坐了下来,故作姿态的挺起胸膛道:“那是你的错觉,我完全感觉不到一丝愉快的心情。”
红杏不说了,只是看着她。
穆姌见了忍不住又来气,“你那是什么眼神?我抱着何种心情去云石书坊下棋,难道我会比你还不清楚吗?”
“我可以理解小姐的心情,小姐不想嫁皇亲国戚,当然不能承认自个儿喜欢国舅爷,可是小姐老教我们要坦诚相对,自个儿却做不到……”红杏无奈的摇头叹气,显然非常不认同她的说一套做一套。
“我……怎么会没有坦诚相对?”为何她的气势一下就被打趴?
“明明很开心却说感觉不到,这不就是不坦诚吗?”红杏不以为然的撇撇嘴。
为何她无法狠下心来拿一块破布塞住红杏的嘴巴?穆姌教自个儿忍住、忍住,一字一字的说:“我没有喜欢他,绝对没有。”
红杏懒得说了,继续做针线活。
“红杏!”
红杏懒懒的抬头看她一眼,又低下头继续手边的工作。
“我的话还没说完。”穆姌没好气的低吼。
红杏这一次连头都不抬了。“我的话已经说完了,若是小姐还有话要说,就对自个儿说吧。”
穆姌不敢置信的瞪大眼睛,有这样的丫鬟吗?接着她丧气的垂下肩膀,当然有,不就是她的丫鬟吗?
穆姌像个小可怜似的整个人缩在软榻上,盯着红杏一会儿,又垂下螓首。
她真的不觉得去下棋时心情特别愉快,倒是战斗力十足……好吧,若没有将他放在心上,她根本不会如此认真的看待跟他下棋这件事,好吧,她对他有点心动,虽然老想一口咬死他,但是没有人像他一样如此费心讨她欢心,又是送银票,又是送金鱼儿,他简直将她这个人摸透透了,她如何能不心动呢?
好吧,她喜欢他,可是难道因为喜欢他,她就必须在棋艺竞赛拿第一吗?她还是不想嫁给他,撇开他们之间有多少阻挠,单是皇亲国戚这个身分,他就不是理想的对象,她可不想重蹈原主前世的悲剧,虽然李允晟不是皇子,但是自古以来,国舅爷是最不可能跳出夺嫡之争的人物,这一点从他身为皇商还是被皇上委以重任就看得出来了,很明显的,无论他愿总与否,将来他势必会卷入夺嫡之争。
穆姌幽幽一叹,她该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