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个痴呆啊!”
一家著名的美式快餐店内,在靠窗的角落桌旁,一个看似精明的女子向坐在她对面的男子低嚷着。
“痴呆?”那男子拿着ipad,瞪大双眼,惊住了。
“就是低能儿嘛!”那女子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又说:“这里有问题啦!”
“你是说……长孙家的大小姐是个……白痴?”那男子惊呼。
“哎,差不多就那个意思了。我刚开始没仔细看,还以为是个正常人,可是一和她面对面,才发现她不对劲,噢……真的吓了我一大跳,就算被打扮得人模人样的,穿戴得就像个娇贵的千金大小姐,但她的表情……天啊,完全破功!”那女子嫌恶地摇摇头。
“她表情怎样?说清楚一点。”男子急忙又问。
“就两眼无神,动不动就傻笑,好像没脑子一样!我不小心把热水泼在她身上,她还傻楞楞的,嘴巴只会发出‘啊啊’的声音。”
“她不会说话?”
“不会,什么都不会!生活起居都要人照料,难怪要找女仆二十四小时轮流看护,她一点自理能力都没有,上厕所、吃饭、洗澡,都要靠别人。”女子夸张地比手画脚。“明明这么有钱,却只能这样活着,简直就是折磨!折磨别人,也折磨她自己,我要是她啊,宁可不出生。”
“真的?你说的都是真的?”那男子一脸挖到宝的表情。
“真的啦,我在那里待了三天耶!虽然三天后我就辞职……”
“我看你是不适任被炒了吧?”男子讥笑。
女子一脸尴尬,顿了顿,才说:“我自己也不想待下去,原本以为是一般女仆的工作,谁知道竟是去照顾一个白痴,还得喂她吃饭,帮她洗澡,像个保姆一样时时跟在她身边……吼,累死人。”
“真令人惊讶啊,谁想得到长孙集团唯一的掌上明珠,竟是个痴呆低能儿?!这可是天大的新闻哪!我真的要发了!”那男子兴奋地不断在他的平板计算机上敲打。
“喂喂,你可别提到我啊,进去长孙家工作的人都要签切结书的,要是被他们知道是我爆料的,我就完蛋了!”女子紧张地提醒。
“放心,不会提到你的,再多说一点,最好是有照片什么的……”男子热切地说。
“哪有照片?拍了照片我就不能活着走出来了,在长孙家工作是绝对禁止拍照的,合约里有规定,不管是拍景物还是人物,违反者任由长孙家处置。我离职前还得被管家搜身,检查手机和行李,确认没留下任何资料才能离开。”女子脸色凛然。
“真可惜,如果有长孙家公主的痴呆照,肯定是头条。”男子懊恼地敲着桌子。
“你报你的新闻,别扯上我就行了。管家警告过我,出来要死锁嘴巴,否则绝不轻饶,要不是看在钱的份上,我也不想冒险……”
女子说着不安地左右探了一眼,正好瞥见隔壁桌坐着一名年约二十五岁,长相清磊俊俏的男子。她的目光停了一下,确定那男子正戴着耳机,低头专注地在滑着他的智能型手机,才把头转回来,面对那名男记者。
“总之,就当我什么都没说过。”女子再度申明。
“别担心啦,如果你再多说一点,我还可以付更多钱。”男记者将一张十万元的支票放在桌面上,引诱地笑说着。
“我只知道这么多了……”女子瞄了一眼支票,满脸心动地摇摇头。
“你记得长孙家的小姐叫什么名字吗?”男记者问。
“我记不太清楚了……”
“那就算了,我自己去查也查得到。”男记者准备将支票收回。
女子很快地抽走那张支票,压低声音说:“她叫‘无缺’。‘长孙无缺’。”
她一说出名字,一旁的那个男子突然顿了一下,缓缓看向自己的右手腕。
“无缺?什么都不缺的那个……‘无缺’?”男记者一愣。
“是啊,很讽刺吧?她老爸希望她什么都不缺,可偏偏她缺了脑子,头袋空空。”女子掩嘴讥嘲。
“叫做长孙无缺啊!这名字真特别……”男记者念着这个名字,脸上露出诡笑。
一旁那男子的嘴角也勾起一抹奇异的微笑。
“其实我是不小心听见她妈喊她的名字的。不然,大家都叫她小姐,在那里工作的人都得维持淡漠的态度,不能对小姐太好奇,不能讨论她,更不能对她不敬。”女子继续说。
“年龄呢?”
“太约二十四、五岁左右吧?”
“那她一直都待在家里?从来没出过门吗?”
“嗯,从小到大几乎都被藏在家中,偶而会有人来家里帮她治疗,要不就是在固定时间请法师到家中办法会……”
“法会?”男记者一呆。
“就是那种除秽净身的法事,长孙家常常会办这种法会。啊,我听说今天好像就要办一场,前阵子所有仆佣们就开始忙碌了……之前就听其他人说,那位大小姐常在半夜大笑或大哭,他们大概是以为长孙无缺被什么妖魔缠身,想藉由法事让她好起来吧。噗,好好笑,天生痴呆的人是基因有问题啦!求什么都没用。”女子啐笑。
“看来长孙集团为了这个千金真是伤透脑筋啊!”男记者飞快地做着笔记。
“是啊。唉,说起来她也算好命了,生在富豪之家,到死都有人会照顾她,有些这种低能儿一出生就被丢掉了咧!我还真是看不惯大家把她呵护得像什么宝贝一样,不需要任何努力就能享受一切;像我努力了三十多年,还得拚命赚钱才能养活一家子,这世间真是不公平啊……”女子酸言酸语地说。
“那如果是你,你想和她交换吗?”男记者问。
“才不要!与其当个有钱痴呆,我宁愿穷一点,但有知觉有自尊地活着。”女子很快地说。
这时,隔桌那个俊秀男子突然“哧!”地笑了一声。
女子和男记者都愕然地转头看他。
“靠爆料别人的私事赚钱,也配提什么自尊?”男子像在自言自语,可又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是在讽刺。
女子脸色一变,怒瞪着他。
“一个没良心苟活的人,比一个单纯的痴呆还不如。”年轻男子抬起头,一双精铄晶亮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女子。
“你……”女子正想怒声斥责,可是,一对上男子的脸时,竟一时语塞。
这个男子长得真的好看极了!
一张帅气又俊逸的脸孔,五官出色迷人,鼻挺眼亮,眉宇聪颖,极具古代文人风雅。可是,他看似文质彬彬,眼瞳却散发着一抹令人莫名生畏的凌厉光芒。
就在她惊艳着男子的容貌时,他竟冲着她又拉开一记灿烂得足以令人窒息的漂亮笑靥,害她整个人呆住,火气根本发不出来。
“人世太复杂,有时当个没脑袋的人还更轻松些呢,可惜一般凡夫俗子都不懂。”低沉的嗓音从他口中溢出,明明字字带刺,偏偏又非常悦耳好听,让人不自觉去倾听他的声音,忽略了他话中的挖苦意味。
“喂,小子,你在说什么?你怎么可以偷听别人的谈话内容?”男记者可没被这年轻男子的俊帅脸庞迷惑,不高兴地喝斥。
男子置若罔闻,调整好耳机,继续低头滑着他的手机。
“臭小子,我在和你说话……”
男记者拍桌站起,却见男子头也不抬地对着空气轻弹一下手指,喃喃一句:“解。”
倏地,一道冰冷的气息窜向男记者,他不自觉地打了个哆嗦,肩膀突然变得好沉重,浑身不舒服地跌坐回椅子上。
“林记者,你怎么了?”女子愕然地问。
“我……”男记者一脸茫然,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怎么了。
“你的脸色变得很差!”女子惊疑地又问。
“你不觉得……这里……冷气突然变强了吗……?”男记者开始微微战栗。
女子被他一说,也不禁缩了一下,不解地嘀咕:“真的……刚刚还不觉得,可是突然间就变得好冷……”
男记者忍不住环视店内其他人,大家都没事,只有他不停地发抖、反胃。
这时,他瞥见那男子彷佛在笑,心里蓦地一阵发毛。
刚才,这个男子弹了一下手之后,他就整个人不对劲了起来……
此时,男子不疾不徐、慢条斯理地收起手机,缓缓站起身。顿时,一股难以形容的气场瞬间以他为中心,向四周幅射开来。
记者和那女子都不由得被他震住,呆呆地望着他。
明明是在闹区中人来人往的快餐店内,但他这一站,便彷佛是人群中唯一的亮点,让所有人都在剎那间失了颜色。
黑色薄长袖T恤轻轻贴身,深灰色牛仔裤裹着长腿,男子看起来高修长,文质优雅,虽然打扮时尚,气质却又迥异于时下的年轻男子。
他有着某种无法言喻的慑人气韵,内敛又刚强,尽管身形削瘦,肩背腰身线条却显得精实健朗,全身隐隐透着一种犀冷且无形的力量。
男记者心中打了个突,以他阅人无数的经验,多少可以看出这个大男生绝不是个普通人。
男子转身拎起背包,睥睨了一眼男记者肩上那团常人看不见的森然黑影,嘴角微扬,一双精湛的眼瞳闪过一道诡芒。
“你保重。”他对着男记者说,好听的低嗓中有着讽刺与怜悯,说罢,便悠然闲逸地走向大门。
男记者和那女子就这样愣愣地看着他离开快餐店,仍被他遗留下的气势震慑住,久久无法动弹。
六月的黄昏,天气已十分炎热,偏斜的日光余晖照耀着行道树的浓荫绿叶,预告着盛夏即将来临。
那男子走出快餐店之后,在大门口站定,回首又往里头望了一眼,再低头盯着自己的手腕。
在一般人眼中,他的手腕没有任何东西,但只有他自己清楚,那里一直圈着一条红线。
这条红线,从他出生就一直存在,只是,看得见,却始终摸不到。
他一直很好奇,曾经想过要问他母亲这条红线的由来。只不过他从五岁后就放弃询问母亲任何事了,因为他比谁都清楚,他那个神经大条又胆小的母亲不止法力和眼力都很逊,脑筋也不太行。
她唯一的强项就是“言力”:出口成咒,言出成愿。据说,他就是被她的“言力”许愿才出生的。
因此,红线的事他就一直搁在心里,后来更发现,除了他自己,没人看得见这条线,就连他那位拥有强大“正阳之气”的父亲也一样。
于是他决定靠自己查清楚这条红线的来由,但二十年过去了,他依然没半点头绪,这条红线仍旧静静地拴在他的手腕上,原因不明。
可是,就在刚才,当快餐店里那个女人提起了“长孙无缺”这个名字时,他突然发现红线瞬间变得清晰,甚至还多了一段线头!
而且线头竟若隐若现地指向某个方位,似乎在线的另一端,系着某种未知的东西……
或者,是系着某个“人”?
可能吗?
这该不会真的是条月老的红线吧?
冥冥之中,似乎有股神奇的力量,正在将他和对方拉近。
“长孙无缺……”他嘲弄地瞇起漂亮的长眼,口中念着这个名字,红线线头隐约又动了一下。
眉一挑,他嘴角轻扬,顺着线头消失的去向,举步缓缓前行。
也许,答案真的和这个叫“长孙无缺”的女子有关。
但前提是,他要怎么找到她?
正沉吟着,他的手机铃声响了,是母亲的来电。
“妈,什么事?”他边走边打开手机,应了一声。
“敬言,你人在哪里?快回来,大长老在找你……”母亲焦急的声音传来。
“现在?可是我一时回不去。”他悠哉地说。
“为什么?”
“我在台湾。”
“什么?你跑到台湾去了?”母亲惊呼。
“是啊。”
“你……你昨天明明只说要出去一下……怎么……怎么就飞去台湾了?也不事先说清楚,要是被你爸知道……”母亲慌张地说。
“他知道又怎样,我都二十五岁了。”他笑说。
“你这孩子,怎么就不能和你爸好好相处呢?”
“我和他相处得不错啊,我把他当朋友一样。”
“他是你爸,不是朋友,他就是对你老把他当平辈的态度很生气。从小啊,你就这样,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一点都不尊重你爸……”母亲开始又碎碎念。
“妈,国际漫游的手机费很贵,你说重点好吗?”他无奈地提醒。
“喔,我忘了这是国际漫游。你啊,快回来就是了,有件棘手的案子,需要你去除厄……”母亲急急打住,转入主题。
“除厄的事,有少莲阿姨她们在啊。”他轻哼。
“少莲受伤了,大长老说这恶鬼很难缠。”母亲压低声音说。
“哦?连少莲阿姨都没搞定?”他兴味地扬了扬眉。
“是啊,所以全部的长老都赶到现场去了,大长老急着找你,怎么办?我要怎么跟他们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