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除了做了茶点跟侯爷泡茶聊会儿,胡家兄弟再次拎了一堆食材请她料理。
他们开心吃完后,还说韩元殊的闲话,“昨天有发生什么好事吗?他今天虽然一样冷飕飕的,但我们兄弟认识他多少年了?他心情好不好,我们看他眼睛就知道,今天可是含笑的眼睛,你懂吗?虽然很努力克制,但就是倏忽的闪过一笑。”
他们离开后,唐翎发现自己的心情又更好了。
她脸上一直挂着笑容,而厨房里的其他人今天也大有口福,也许连她自己都没察觉,她整天都在重复的做同一道菜,一次又一次的练习蒸凉粉皮,待凉后,将凉粉皮切成细丝,调上加了辣椒油、蒜汁的佐料在铁锅拌匀,再试味道,再分送给所有人吃,让每个人吃得眉开眼笑。
夜深了,也到宵夜时间,吃货翁玉欣先来拿了两盘走人,还贴心通知唐翎,“你的“天”也回来了。”
丈夫是女子的天,唐翎怎么会不知她在指什么。唐翎脸上又飞来两团嫣红,但也只能看着翁玉欣开心走人。
她拍拍发烫的脸颊,拿盘子盛装,再在凉粉上放入烫炒过的青色蔬菜及绿豆芽,色香味俱全,才放在托盘上端起来。
她甫转过身,就见到刘慧吟一脸笑意的踏进厨房,身后还跟了丫鬟。
“翎儿姑娘做好了?我帮你拿去给二爷吧。”
愈挫愈勇的刘慧吟早私下请万小彬在厨房里当耳目,一旦唐翎弄得差不多就去叫她,虽然董氏在知道二儿子宁愿不吃后,就要她别再送了,但她的希望全在韩元殊身上,厚颜无耻也罢,她绝不放弃。
“呃——不是我不愿意,而是二爷不许我偷懒,抱歉。”唐翎略显尴尬的向她点个头,匆匆的越过她离开。
刘慧吟双手握紧,瞪着她的身影,哼!根本是不愿意帮忙,她不送韩元殊会打骂她吗?
“小姐?”小玉忐忑的看着主子,不由得替她担心了。
“刘小姐,还是我帮你做一份,你也可以送去给二爷吃。”万小彬也走了过来,他其实很心疼这个千金小姐。
你算什么东西?!你有资格跟我说话?!刘慧吟在心里怒骂这个长相粗犷的粗人,但顾及自己的形象,她忍下怒火,温婉的道:“谢谢,不用了。”
主仆俩只能再返回客房,但刘慧吟不由得想,只有董氏一头热,她们还能住在这里多久?
唐翎其实不太会拒绝人,但她很高兴自己拒绝了刘慧吟,尤其发现韩元殊看到她走进书房时,一副孺子可教的赞赏眼神,她就觉得自己做对了,而且,她好开心,这种开心很难形容,看着他吃着自己做的东西,就是好开心。
韩元殊吃完后,看着笑得眼儿弯弯、嘴儿弯弯的唐翎,说出口的却是,“这道凉粉皮跟我在和笙镇吃的还差了些。”
她一楞,“是吗?”
“凉粉皮好不好吃,在于筋、薄、细、穰,筋是指劲道,要蒸得薄,切得细,穰是指柔软,你这嚼头差了些,力道稍嫌不足。”他说得头头是道。
她眨眨眼儿,“哇,韩元殊,你不是只会吃而已——噢,痛!”
她的额头又被敲了一记,不是轻轻的,是会痛的那一种,但很意外的,韩元殊放声笑了,认真说来,认识他这么久,她还没有听过他的笑声。
她呆呆看着他,他低低沉沉的笑声震动了她的心,笑起来更俊更魅惑人。
但她这副蠢样,让韩元殊心情更好,今天一整天,他的心情就是极好,“我吃饱了,你还杵在这干么?看是要练习,还是要睡觉,快去。”
昨天那个温柔韩元殊呢?!她皱着眉头收走托盘,嘴巴嘀嘀咕咕的就往门口走,突然,脚步一停,回头道:“韩元殊,你的笑声很好听呢。”
“笨蛋!”没事说这干么!害他莫名的有点窘。
但她还是朝他一笑,这才步出书房,她不知道外面还有人在偷窥,含妒的目光多次扫进来,一直浑然未觉。
韩元殊则是知情却不在乎,让刘慧吟看清楚更好,他对她就是半点兴趣也没有,早早死心也好。
只是,他显然小看了刘慧吟的决心。
秋意渐浓,阳光下,枫红层层,枯黄落叶随风飘落。
刘慧吟站在回廊处,双臂环抱自己,神情落寞的凝望湛蓝天空,脑海里想的都是厨房跟书房的一幕幕,韩元殊跟唐翎有说有笑……为什么?自己究竟是哪里比不上唐翎?她不过是个粗鄙的厨娘。
“小姐,二爷走过来了。”小玉站在她身后,一见长廊前方的挺拔身影,连忙轻声唤主子。
“二爷。”
刘慧吟连忙站好行礼,但韩元殊却是脚步未歇的走过去,她眼眶一红,,忍不住冲动的喊了声,“二爷很讨厌慧吟吗?”她自诩容貌在京城世家的女眷中也算出色,但这等自信在韩元殊身上已逐日消失。
韩元殊听而未闻,继续前行,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她的视线后,她强忍的泪水滚落眼眶,小玉不敢说话,这几日,主子也不知在思考什么?有时表情变得阴冷,让她有些害怕。
不过,在看到董氏也往这里走来,她连忙提醒,“夫人过来了。”
刘慧吟连忙低头拭泪,但这个动作,董氏看到了,关心一问,刘慧吟直说没事,她转而问小玉,小玉老实道来,让董氏的头都疼了。
“元殊怎么如此……”
刘慧吟哽咽道:“夫人,一定是我不够好,才无法——”
董氏轻轻拍抚她的手,看着她楚楚动人的容貌,也不懂儿子为何就不心动?
“慧吟,你很好,知书达礼、性情端庄,是元殊不解风情,你先别急,回房休息,我再替你想想法子。”
于是,这一天,天朗气清,亭台旁的池塘,云影、花影、树影倒映,景色极好,但亭台里,韩朝仁、韩元恩跟翁玉欣夫妻及韩元殊无暇欣赏,他们正在帮唐翎试菜,桌上近二十样菜,但都只有一小碟,但少虽少,色香味俱全,样样勾人胃口,几个人边吃边讨论,韩元殊话虽少,但身为挑嘴首席,他点头,摇头都会决定那一道菜能否上皇宴的命运。
没想到,这会儿,董氏走过来,笑咪咪的道:“你们都在,太好了,慧吟琴艺极佳,我突然想听曲儿,就请她弹奏一曲,你们可都有耳福了呢。”
小玉替主子将琴放好,看着美若天仙的主子朝众人行礼,坐下弹琴。
真是烦不烦?!韩元殊直觉的起身想走人,但唐翎一把拉住他,小小声说着,“听听嘛。”
他瞪着她,她用眼神拜托,他抿紧薄唇,再次在石凳坐下。
翁玉欣微笑的给丈夫使了个眼色,韩元恩楞了一下,随即会心一笑,没想到,妻子说的没错,母亲何必舍近求远?最佳二媳妇人选近在眼前。
韩朝仁也是明眼人,只可惜妻子不曾听懂他的暗示,不然,唐翎这孩子能满足他嗜茶的胃,也能满足元殊挑食的胃,哪里不好?
董氏一双笑得眯起的眼睛只盯着刘慧吟,根本不知亭台内其他人的眼神来回。
美人抚琴,声音优美,但其实食物的味道更诱人,然而碍于礼节,众人不好边吃边听,也庆幸二十道菜都尝过,只是还想动筷再吃,偏偏刘慧吟一曲就弹很久,她的十指在琴弦上拨捻,美丽音色如流水般倾泻而出,但听着、听着……
“父亲、母亲,我跟玉欣还有事。”韩元恩因为亲亲老婆一直在石桌下,拉着他的手心写字,说她听到想睡,想回房睡,他甚疼妻子,遂先行起身禀明双亲,再带着妻子走人。
翁玉欣向众人点头,再给唐翎一个同情的眼神,她知道她也听到想睡了。
韩朝仁也没想到一首曲子能弹那么长,连他都快睡着了,他看着唐翎忍不住轻声开口,“这二十道菜设宴已足,你就别再想新菜色,我听玉欣说,你天天忙到半夜。”
“我想尽力做好。”唐翎很感谢侯爷开口,不然她眼皮都要垂下了。
“不要尽力,要懂得借力使力,欠什么直说,有什么疑惑就提,一个人闷着想有什么用,你的脑袋又不算好。”韩元殊早想起身走人,但唐翎要他听听……该死的,他干么听她的话?
什么?唐翎瞪大眼想抗议,但思及侯爷、夫人都在,她只能算了,只是……
“借力使力,意思是可以请你帮忙?对啊,你不能只出一张嘴儿,要不是你,我哪有什么皇宴要办?我每天都过得好紧张。”
“翎儿说得有理,元殊是该帮忙。”韩朝仁完全挺自己的茶娘,也不理会妻子在旁小小声的提醒“你们别再聊,慧吟在弹琴……”等话。
“那又是谁说“我觉得自己怎么可以这么厉害?是不是作美梦?””韩元殊更是主动忽略母亲压低的“你们堪称无礼”之语。
但唐翎都听到了,不敢再聊,只是瞪了韩元殊一眼,他干么说出来?她觉得很害羞耶。
刘慧吟抬起头看上去,就见亭台内四人在说话,尤其是韩朝仁、韩元殊跟唐翎三人,似乎一直有在交谈,虽然声音极小,她也听不到他们说什么,但除了董氏外,其他人看来很融洽,真是——太没礼貌了!
她心儿冒火,指法顿时一乱,弦音刺耳。
亭内四人诧异的看向她,她尴尬一笑,连忙定心,双手继续拨弦。
“夫人听吧,我想喝翎儿泡的茶,茶瘾犯了。”韩朝仁无聊的从石椅上起身,以手示意唐翎也起身,就往亭台的另一头步下阶梯。
侯爷喊人,唐翎不得不起身,只是,不忘小小声的跟韩元殊说:“你得留着听。”
她走他还留着干么?韩元殊置若罔闻的跟着走人,完全不理会唐翎拚命使眼色某人还在弹琴。
“这回要是筵席办得好,龙心大悦,也许一道圣旨下,翎儿就是御膳房的御厨了。”韩朝仁开口。
“翎儿不适合。”唐翎很有自知之明。
“我也不准,她一个小厨娘当啥御厨?”韩元殊也反对。
没想到,她还率直驳斥,“你不准?你又不是我的谁。”
韩元殊黑眸一眯,“我是雇用你,还给你食谱学习的人。”
唐翎马上讨好一笑,“是,翎儿错了。”
韩朝仁笑着摇头,“元殊,你这样有欠厚道,翎儿若当上御厨,可是光耀门楣,从此有名有利,不再是市井小民。”
“侯爷,我一点都不想图名利,我总觉得一个人要超越名利的束缚,心才会清明,也才能判别是非……”
三人渐行渐远,董氏看着亭台下方愈弹身形愈僵硬的刘慧吟,心里也替她难过,但能怎么办?丈夫跟儿子对琴艺从来就没多大兴趣,能坐着听好一会儿,也算捧场了,只是,她也不懂,样样出彩的刘慧吟为何就是收买不了丈夫、儿子的心。
刘慧吟难过的见三人离开,弹奏的琴音不再悠扬,一曲终了,没有余音绕梁,也仅有董氏及两名丫鬟尴尬的稀落掌声,她强忍着热泪,僵硬的向董氏行礼后,不再看董氏同情的眼神,她飞快的回到房里痛哭出声。
董氏则憋着一肚子不忍与怒火,硬是一人窝在房里,等到丫鬟来报,唐翎离开丈夫的书房后,她要丫鬟别跟了,一个人脚步飞快的往书房去。
气急败坏的一进书房,看着丈夫一脸心满意足的坐在桌前写着字儿,她劈哩叭啦的道出她有多不舍刘慧吟,刘慧吟又有多委屈,他一个长辈带头说话云云。
接着她又说:“玉欣肚子一直没消息,元殊对慧吟视而不见,我一个当娘的怎么凑都凑不成对儿,你当父亲的也不帮点忙?”她真是气炸心肺了。
“元殊除了皇上交付的事情外,只对吃的有兴趣,你又不是不清楚。”韩朝仁仍气定神闲的写毛笔字儿。
“但总不能这样就任由他去!我们连个孙子都还没有。”她很怨啊。
韩朝仁停笔,抬头看她一眼,“怎么没有?外孙、内孙都有了。”
“老爷指的都是庶出所生的孙子女,可嫡系却没半个。”她说。
“儿孙自有儿孙福,元殊要是说得动,还会拖到这个年纪?再说了,是他没意愿,想嫁他的姑娘不知凡几,就没一个得他的缘——”韩朝仁突然顿了一下,“其实,他跟翎儿倒是相处的极好。”
“唐翎只是个厨娘!哪配得上元殊!”她说。
“配不配谁来界定?我只知道她的一手好厨艺能满足元殊难缠的脾胃;何况,皇宴在即,龙心一悦,翎儿的身分也许就不同!”他点点这个满脑子只忙着牵红线的妻子。
她一愣,是了!如果皇上赏识,麻雀也能变凤凰,如果元殊真的喜欢上翎儿,元殊又是皇上重视的臣子,皇上若是赐婚,一定会对翎儿封个什么,至少能门当户对……但刘慧吟怎么办?她头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