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混蛋、王八蛋、臭鸡蛋!」
「这三句话你已经骂过很多次了,要不要换句台词?」
坐在办公桌的另一边,花内乔不受耳边的噪音影响,一手剪刀,一手鲜花,慢条斯理的将花茎剪短了几吋,然后对准了剑山上的某个位置,将花插了上去。
「我讨厌他!」皱着柳眉,花琴染双手环胸,在办公桌前踱来踱去。
「我知道,这句话你也说过了很多次。」抬头看了眼气呼呼的堂姊,花内乔轻轻的笑了笑,然后在众多的花材中,挑起了一枝香水百合。
「他根本是故意和我过不去!白痴都知道骆先生是受害者,他却硬是要把事情闹大,你都不知道当时骆先生脸色有多难看,要不是我极力安抚,好说歹说的安慰他事情没那么严重,否则这笔生意肯定完蛋!」
「虽然波折是多了一些,但事情不也是有惊无险的结束了吗?」
「那是因为我反应够快,而且手上正好握有证据!」翻了个白眼,花琴染再也没有任何一丝一毫小女人的温柔娇态。
此时此刻,她就像一头暴躁的母狮,不断的咆哮嘶吼,急着宣泄心中的怒火。
没错,这才是真正的她。
脾气火爆、直来直往,除了能够赚钱的事,她通通缺乏耐心,嗜钱如命得像是上辈子是穷死的,刚刚在餐厅里的那个温柔小女人,全是她演出来的。
「贴心便利社」,是她和堂妹一起经营的小商店。
她们不贩售任何东西,而是贩卖最简单的商品——「服务」。
举凡不犯法、不危险、不伤人害己的工作她们都接,跑腿代班、打扫宣传是她们最常提供的服务,但除此之外,她们也「兼职」角色扮演。
如果委托人额外有需要,她们也会化身成各种角色,从旁协助委托人完成委托,例如居家看护、临时保母,当然,假扮女朋友也是其中之一。
拥有无数证照的她,堪称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自创业以来,接过各式各样的委托,而扮演女主角一直是她的拿手绝活,从来没有失败过。可自从三个月前搬来这个城镇后,她却发现自己的「演艺事业」似乎出现了危机。
她从不相信命运之说,但是每次当她扮演他人女友时,就一定会巧遇那个姓刑的男人,而且最诡异的是,他们的座位总是一前一后!
也不知道为什么,每次遇见他,她的情绪就会莫名恶劣,不但差点破功露出真面目,今天更是因为他而差点吃了闷亏。
事实证明,她的八字一定跟他不对盘!
「刑局长相信你的证据?」
「废话!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跟踪那女人拍了她劈腿的照片,还在骆先生的住所装了针孔摄影机,侧录她恐吓骆先生的经过,另外还费尽唇舌请到酒店里的酒保出来作证,证明当初的确是那女人在骆先生的酒杯里放迷药,铁证如山,他凭什么怀疑我?」
哼!要不是她这个人向来敬业,早在揭发那女人的罪行之前,就把证据全都备齐,恐怕「贴心便利社」的招牌就要毁在那个姓刑的男人手上。
「那不就好了?颜小姐伏首认罪,骆先生重拾平静的生活,委托费也落入了口袋,事情总算是圆满落幕了。」喀嚓一声,花内乔将百合花的叶子剪去。
「谁说圆满落幕了!」花琴染扯嗓娇嚷,绕过办公桌,她随手拨开散落的残枝散叶,一屁股坐到桌上。「虽然不是免费的,但我好歹也算是为民除害耶,可那个姓刑的男人非但不感谢我,事后,他竟然还对我说了一堆浑话!」
「喔?他对你说了什么?」花内乔可好奇了。
将百合花枝固定好位置后,她贴心的递了杯温开水给自己的堂姊,让大吼大叫有段时间的她,可以滋润一下喉咙。
「他说,我值得更好的男人,还说,男人应该『重质不重量』,我该对自己好一点!」
水滢澄澈的秀眸内划过一丝讶然。
「看来……刑局长挺关心你的。」
「什么关心?他明明就是在讽刺我眼光不好,暗讽我水性杨花!」花琴染几乎是用吼的喊出这一段话。
花内乔差点喷笑。
「你误会他了。」
「我才没有误会,你真该看看他在说这些话时的表情,那不苟同的模样,活像我做了什么伤风败俗的坏事!」
花内乔放弃劝说了。
看着怒火中烧、抱怨连连的堂姊,她若有所思的想了会儿,然后忽然开口:「我记得刑局长的工作非常繁忙。」
「那又怎样!」花琴染火气不小。
「但自从我们搬来这里后,他对我们却非常照顾,还特地在我们店门口安排了一个巡逻箱,保护我们的安全。」
花琴染可不这么认为。
「那是我们对面有个槟榔摊,为了监督那些辣妹的穿着,他才会故意在我们店门口设巡逻箱,要不然,就是他好色,想藉由职务之便偷看辣妹!」
花内乔假装没听见自家堂姊那毫无根据的猜测。
刑天杞一表人才,自愿投怀送抱的女人多到数不清,用得着偷看辣妹吗?
花内乔继续说:「除此之外,他也从来没过问我们的工作内容,更没询问过,我们为什么会从台北迁居到这里。」
「有什么好问的?我们一不偷二不抢,就连所得税都没少报过,他要是问东问西,不是存心探人隐私吗?」
「你说的没错,刑局长从来就不是会探人隐私的人,除此之外,对我们更是照顾有加,那你为什么那么讨厌他?」要她来说,刑天杞绝对是个满分局长,她很少见过这么爱护外地人的警察局长了。
「那是因为我们八字不对盘!」花琴染几乎是想也不想的回答。
「可我倒是觉得你们挺有缘的,每次约人吃饭,总是会碰到面。」
「谁跟他有缘啊!」花琴染将丽眸瞪得大大的,一脸不敢领教。
或许在今天之前,她对那个姓刑的还不是那么的讨厌,但是自从他说了那些浑话后,她决定要彻底讨厌他!
那家伙,最好不要再出现在她面前,否则他出现一次,她就免费赏他一记白眼!
*
虽然嘴巴上说无缘,但花琴染其实还是有点担心会和刑天杞再次见到面;并非怕他,而是她不想再对不起自己的身体。
三天两头就生气,皱纹不冒出来才怪!
因此这一次她放聪明了,故意和顾客约在桃源仙谷的一座露天咖啡座。
少了城市的喧嚣,眼前尽是静谧的山明水秀,耳边依稀可以听到潺潺水声,虽然游客不少,但她还是觉得心旷神怡,感觉这阵子累积的压力都被一扫而尽。
「花小姐,我很高兴你答应了我的请求。」
「谢先生太客气了。」将视线从远方的八重樱上拉回,花琴染嫣然一笑,那浑然天成的妩媚风情,将对座的男人电得全身酥麻。
瞠着眼,男人眼露色欲,粗厚的喉结不断的上下滚动。
「不不,我还是得感谢你肯帮我这个忙,要是我父母亲看到我有这么美丽的女朋友,一定会很高兴的!」
「谢谢你的赞美,但你不认为,眼前的风景比我美上百倍吗?」
「风景再美,也比不过你的一抹微笑。」
「谢先生真是会说话。」红唇微勾,花琴染端起瓷杯,藉由杯中袅袅烟雾遮挡男人太过放肆的眼神,顺便翻了个白眼。
这男人还真是舌粲莲花啊,没去当金光党实在是太可惜了。
其实这次的委托很简单,不过就是父母亲急着抱孙,儿子却是个同志,为了掩人耳目,只好请个「假女友」来演戏。
但问题来了,一个自称「只爱男人」的同志,会用这么「饥渴」的眼神盯着一个女人看吗?
答案当然是否定的。
看来又是一桩醉翁之意不在酒的委托,她得自己小心了!
「谢先生,你父母什么时候会到?」轻啜一口热腾腾的薰衣草茶,她不动声色的朝一旁的道路觑了一眼。
「再一会儿就到了。」
「你确定他们真的会到吗?」
「当、当然。」男人的脸上闪过一抹心虚。「你怎么会这么问?」
「没什么,我只是担心你的父母亲不认得路。」放下瓷杯,她优雅一笑,那染着淡淡唇蜜的红唇,比一旁绯红的樱花还要清艳动人。
男人看着看着,更觉得心猿意马。
「喔,这一点你请放心,我父母亲经常到这儿游玩,对这里熟得很。」说话的同时,男人缩了缩肩膀,仿佛被风吹得冷,因此拉着椅子朝她偎靠了过去。
眼看两人之间的距离被拉得极近,花琴染却没有刻意闪避。
她这个人虽然脾气不好,但从来就不会跟钱过不去,虽然不晓得眼前这男人到底在打什么歪主意,但是既来之,则安之。
姑且不论他口中的父母亲究竟会不会到场,总之,这场戏的委托费她是收定了。
而且看在他这么处心积虑「欺骗」她的分上,尾款部分,她肯定会跟他算得非常「清楚」!
「那就好。」想到口袋即将滚进大把大把的钞票,晶亮的丽眸里不禁闪过一抹狡黠的笑意,红唇一弯,正想偷笑,眼角一抹熟悉的身影却让那抹笑意瞬间冻结。
「不会吧?!」
「怎么了?」
「我好像看到……」话才说到一半,纤纤柳眉早已蹙得死紧。
远方,一抹高大的身影隐约又出现在樱花树丛后,唰的一声,她激动得自精雕细琢的欧式锻铁白椅上站了起来。
「看到什么?」眼神一闪,男人并没有跟着起身。
看着花琴染诧异的表情,男人不着痕迹的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小药包。确定在场没有人注意自己,男人迅速的将药包里的药粉偷偷倒入手边犹冒着烟的瓷杯里,然后才慢条斯理的跟着起身。
「不,不可能的。」花琴染喃喃自语,注意力还放在远方。
今天又不是假日,「他」应该还在上班,重点是,这里早就超出「他」的管辖范围,「他」不可能会出现在这里的。
入座前,丽眸不禁又朝远处的樱花树道看去,却发现那熟悉的高大身影早已消失,樱花树间,只剩一批批的游客穿梭其间。
「花小姐,你是不是看到熟人了?」男人故作自然。
「不,一定是我看错了。」花琴染迅速摇头。
她宁可相信是自己眼睛出错,也不愿意相信那微乎其微的可能。
有缘?
哈!
「是吗?那……我去打个电话,问我父母到底到了没,你快把饮料喝一喝,准备一下台词。」虚应一声,男人立刻转身走到一旁,拿出手机拨打电话。
「没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