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她没资格,我来如何?你话说得那么重,我没法不当一回事,除族……」他是不会同意的,他有儿有女,不能当无根之人,至少要让后代子孙有个祭拜先祖的宗祠。
「不除、不除,我开玩笑的,大哥口无遮拦老说胡话,酒喝多了难免胡说八道……」虽然攀附不上三皇子,拾来七皇子这根鸡肋,可终究是皇家子孙,他能说不要就不要吗?
「不除族,但要分家。」不能由大哥说了算,他也该有骨气,挺起四房,不依赖侯府这棵大树。
「分家?」顾大郎傻眼。
「算是给大哥面子,等莲姐儿出阁后再分家,让皇家花轿到侯府迎亲,能收多少礼都归公中,我们一文不取。」有个皇家女婿,想必礼数不少,让公中多添进项。
他只求顺利出府。
「呃,这……呵呵……不太好吧?」他暗喜在心,算着届时能到多少礼金,表面推辞着,不好手伸得太长。
「无妨,人情往来本就由你和大嫂出面,我们跟着摆笑脸就好,婚事也要大嫂帮着张罗,由我们四房自己置办嫁妆,公中也可省下一笔开销。」算回馈家族的最后一件事。
一听到不用公中拿银子出来,长房两口子都笑开了,嘴巴阖都阖不拢,什么分不分开的,教他们喊祖宗都行。
给了点好处,两人就乐呵呵走了,还边走边讨论要发几张帖子,办几桌流水席,收来的礼金别让二房、三房瞧见,自个儿中饱私囊,老二的婚事有银子办了,快去下聘……
他们眼中只有自己,看不到别人,为了私利无所不为,看得顾四郎不由得唏嘘,摇头兴叹。
「爹,咱们能搬出去了?」孟淼淼水眸发着光。
「瞧你乐的,离开侯府咱们就得自己撑门户,日后再有个什么也没人帮衬,好坏全由自己承担。」他们是顾学士府,而非侯府,门庭差一些,不算是勋贵子弟,而是旁系子孙。
她不在意的一甩头,「那有什么,总好过大伯娘、二伯娘、三伯娘三不五时来跟娘借头钗、要镯子,找咱们藏了多少私房好吧!二房的大姊还阴阳怪气的嘲笑姊姊没人要,抢了她首饰盒里的鱼形玉佩,也不管姊姊肯不肯给。」
他涩然苦笑,「都过去了,日后咱们一家子住你买的宅子,谁来了也不开门,嫉妒死他们。」
孟淼淼重重地点头,「嗯!以后女儿赚很多的银子养爹娘,您们就养包子……」
「包子?」包子是蒸的。
「啊!说太快了,是把真弟养大,让他娶老婆给您们生孙子,含饴弄孙。」不管侯府那摊烂摊子。
顾四郎夫妻一听都笑了,「又说傻话,等莲姐儿嫁了,你也快要岀阁了,嫁了人便是人家的媳妇,哪由得你胡来。」
「岳父、岳母,淼淼说的话就如同我说的话,她说养就养,我绝无异议,女婿是半子,您看婚事是不是要提前……」
「滚吧你!」四房异口同声。
前两句还说人话,说着说着就走题了,善钻空子的莫长欢一有缝就钻,不忘蒙人。
「娘,我想您了。」
「少撒娇,你又要你哥哥们做什么?」知女莫若母,养了她十几年,一见她眼皮子动就知有鬼。
孟淼淼睁着无辜大眼,倚在秋玉容肩头,轻轻帮她捏着肩。「哪有,我是担心哥哥读书读傻了,要劳逸结合,所以呢,让他筹划一些小事,真的很小很小的事,不会担误他读书。」
「你口中说来的小事,我听来怎么事儿满大的?你给我说说你这个调皮鬼又要干什么了?」她呀!整日捣鼓这、捣鼓那的,她好不容易从东山村一路辛苦进京来瞧女儿,女儿却老是待不住,假探她之名又溜出去。
蒋秀翎忙着大女儿的岀嫁事宜,准备着像样的嫁妆,不然女儿在皇家媳妇中哪抬得起头。
如今距离三月二十三日不到五个月了,中间还隔了一个年节,商家有大半个月不开门,她不趁着年前采购,预先让手艺人打嫁妆,临到填写嫁妆单子时,她去哪凑?
因此对小女儿的看管便松散了些,又恰逢孟家一家人上京,她便睁一眼、闭二眼的由着女儿住进孟家,让她们母女俩也聚一聚,她好趁这时候筹备大女儿的婚事。
只是她没料到小女儿不是个安分的。
到孟府便成了放出笼子的鸟儿,当是回到东山村的家,仗着爹娘和兄长们的宠爱便待不住,为她的致富大计展开行动。
「娘冤枉我了,淼淼一向很乖很听话的,我不过想给我的双生姊姊添点嫁妆,努力攒点银子而已。」女孩家都该有点自己的私房,而她正好有生财之道。
「还装!你打小到大最会摆出这副可怜兮兮的模样,吃定你爹和你哥哥们,让他们心疼不舍,心甘情愿为你做任何事。」连她也不例外,为了这个女儿,她可以豁出一切,连命都不要。
虽然顾府的莲姐儿和淼淼生得一模一样,让他们爱屋及乌地对她生出怜惜,可是没办法像自家女儿一样疼入骨子里,多少有几分保留,总觉得那是另一个人。
「不装了,娘不疼我了,我要跟爹说,娘坏……啊!娘,您干么抱我,我长大了,不能乱抱……」娘的怀抱好温暖,有着长年熏染上的烟火味,令人安心,让她想起小时候娘一边抱着她,一边炒菜的情景。
「真好,我家淼淼没变,还是那个村里的野猴,活蹦乱跳,娘没有失去一个女儿。」眼睛微涩的秋玉容抱着女儿,感觉她并未离开过,有着明亮的笑容和好动的性子。
「娘……」孟淼淼眼眶热热的,有液体模糊了视线。
「只要你们都过得好,娘就安心了。你找的这个宅子很好,三进院,比咱们东山村的家还大两倍,日后咱们来了也不愁没地方住了。我家淼淼真能干,能照顾爹娘和哥哥们。」秋玉容知道女儿一直很聪明,只是不晓得她隐藏这么多,他们护不住她,唯有京城这种大地方才能让她大展手脚。
「娘,您真好。」娘从不怪她,愿意放手让她飞。
「你是我女儿,不对你好对谁好。」老说傻话。
秋玉容一脸宠爱。
孟淼淼搂着娘微微发福的腰,将头枕在她肩上,「娘,我明白您在担心什么,您想三哥学了武艺后会去参军,战场上刀剑无眼,万一有个不慎,我们还不哭死了。」
「你有法子让他不去?」秋玉容一心指望女儿出个主意,小棉袄的贴心比冬寒时坐在炕上还暖心。
孟淼淼一笑,神情是不可一世。「娘不是常说我是鬼灵精儿,一肚子坏水,怎么会没办法?不过要等爹跟哥哥们回来再说。」
一会儿,满脸兴奋的孟明鑫一脚泥的跑了进来,疯了似的拉起妹妹手舞足蹈,还唱起不在调子上的山歌,让秋玉容看得头都痛了,连忙出声制止两人的胡闹。
「妹妹,我看过庄子上的土地了,能种两季稻,不过今年来不及,我先让人种冬小麦,年节前后我再育苗,等收了冬麦后就能插秧了。」整整三百亩地呀!那能收成多少粮食?
「那你在东山村的地呢?那是你们一年的口粮。」爹娘和学生都吃地里的出息,种不好可不行。
他不在意的一耸肩,「肯定没法回去育苗了,我写封信请村长帮我们收了冬小麦,种一季春小麦,庄上的水稻打谷了我就回去收春小麦、育苗,而后赶回庄子收成,将离去前洒的秧苗子种入地里,休息一、两个月再回村子收稻,这边的二期稻你再让人收了。」
「二哥,这样来回你岂不是很累?」他的时间全耗费在种地上,无一刻清闲。
「忙点好,庄稼人不忙还种什么地,反正我还年轻,禁得起,等过几年把二期稻种得好了,我们就把它推广开来,到时候找别人来帮我们种稻,二哥就是挺着大肚在田边走来走去的地主老爷。」他边说边乐得哈哈大笑。
「说得好,要种田就不要怕辛苦,你操劳几年,咱们多买些地佃给小农们去耕种,咱们收地租就好。」
「爹、大哥,你们回来了。」孟淼淼像只勤劳的小蜜蜂,给他们一人送上一碗热姜茶,如今已入冬了,天气转凉。
孟二元露齿一笑,被女儿牵着往上位一坐。
孟明森抚着妹妹的手,好笑她的过于殷勤。
「你三哥也回来了,在外面拴马,莫小子心眼多,倒是讨好起舅兄了,又送马、又送剑,你三哥乐得祖宗姓什么都不知晓。」
「大哥,你又说我坏话。」孟家人都个高,三子孟明焱才十四岁,身材已高大得像个成人。
「你也就这点坏处让人说嘴,练起武,连天塌了也不管。」说是武痴是抬举他,根本是武疯子。
「不跟你辩,说不过你,读书人那张嘴我根本敌不过,我就跟妹妹亲,对吧,淼淼。」他一入内就往妹妹那边走,坐上她旁边的椅子。
「嗯!你是我亲哥。」亲的亲的,谁敢说不亲。
一听「你是我亲哥」,三个哥哥都坐正身子,面上一凛,齐声一问:「又想要我们做什么?」
这丫头只有算计自己人时最勤快。
「爹,我让您找的刻版师傅您找到了没?」
「有个同乡做得不错,他带了两个徒弟……」
「不够,最少再五个师傅,十到二十个学徒,我要弄活版印刷。」现今还以书写居多,版印还在最初的阶段,印刷速度非常慢,不符合她要的效率。
「咦?」什么叫活版印刷。
「大哥,你帮我找一百名文笔好、家境清寒、急用银子的学子,我要写书,不管文史的、励志的、山魈野怪、游记、千金小姐和落魄书生间缠绵惟恻的爱情、人鬼恋、狐狸报恩、忠孝节义、仙魔大战……」
「你想干什么?」她怎么老想些别人想不到的?
「出书。」她眼中散发着坚决光芒。
「出书?」她要开书肆?
「我要全天下识字的人都看我印刷出版的书,不仅是看,还要买、收藏,甚至入迷,我要影响他们对时局的看法,从狭隘的角落里走出来。」书籍包罗万象的内容引人入胜,她要让书去改变人的想法和见解。
好宏大的志愿,不愧是妹妹。三位兄长如是想。
「三哥,我知道你想从军,打出功名给我撑腰,可是我有件更重要的事要你去做。」他们家不用哥哥拼命。
「什么事?」
孟淼淼取出一幅舆图,打开来往墙上一挂,用眉笔画岀一道黑线,「从南到北,从北到南,我要开一条商道。北边缺煤、油、盐、茶、布料、粮食,我们在京城里买齐了,三哥你找来你的师兄弟组成镖队护行,把这批东西送到北边卖,再买回那边的皮毛、宝石、药材、珍稀器皿……」
「我……我不会做生意……」孟明焱搔着头傻笑。
「我蒋家的舅舅们在边关,头两年你让他们帮你收,给他们抽三成利,之后你再看是要自己去收货还是和蒋家人合作,我会修书一封给我姥姥、姥爷,你去了之后就有人护着,不用担心遭到层层剥削。」有地头蛇在还怕什么。
「……好像并不难。」可以试一试。
「那我呢?」怕被人遗忘,孟明鑫跳了起来,他除了种地,什么也不会。
「二哥呀!你最重要了,我们要运往北地的粮食就由你负责,你要做牛做马替我们种地。」她得意的扬起下巴。
听她理所当然的口气,大家都笑了,然后……
「你呢?」
孟淼淼神气活现的背着手走路。「数银子。」
「数银子?」这话她也说得出口。
「大哥,难道你忍心我这细胳膊去抄书?还是二哥想让我下田锄地,晒成小黑炭?你认为妹妹的气力拿得起一把剑吗?」她看着一张张熟悉的面孔,十分满意他们面有愧色的摇头。
于是事情就这么愉快地解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