蓦地,她察觉有什么在接近,鼻子闻到一股淡淡的味道,不难闻,似乎是微带松果的气味……
啊!那是……唇?!
倏地一惊的杜朵朵想退后,一双结实的手臂却像两条巨蟒搂紧她后腰,将她压向自己,浓重而炽热的男性气息侵入她口中,以绝对的强势攻占柔馥芳唇,吮吸搅弄。
沐东轩所说的方式是吻她?
不可否认的,是见效了,她脑中的钢琴声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空白的茫然,她有些站不住的晕眩。
“你……你……”待他一退开,她本来该破口大骂的,但她居然说不出话来,太诡异了。
“这下睡得着了吧!杜朵朵,脑里杂念一扫而空了。”看着她粉色带光泽的唇瓣,他心口一悸,再度蠢蠢欲动。
“……”睡得着才有鬼,她的心更乱了。
“下次要找我不用埋伏在路口,趁我一早慢跑之前拦截。看在我们好歹是青梅竹马的情分上,一通电话我随传随到,用不着堵在大家都瞧得见的巷子里告白,我脸皮很薄的。”他抚抚被捉皱的运动休闲服,再抬起腿拍拍脚下根本没沾到土的新球轾,优雅地扬唇一笑。
“沐东轩,你玩我……”她竟然相信黄鼠狼。
一只修长的食指抵住杜朵朵的唇,嘘了一声。“不必太感激我,举手之劳的帮助不足以言谢,好好睡一觉,然后精神饱满的救人去,我会想办法将手术往后移两小时的,等你。”
等你。
低而温醇的嗓音犹在耳际,有些失神的杜朵朵觉得脸很烫,她游魂一般的晃进屋里,脚步飘浮。
一直视为仇人的男人,她怎会认为他很性感呢!浑身充满诱人的男人味,强烈的荷尔蒙气味增添他的魅力,一瞬间的眼神交会,她居然心脏不受控制的狂跳了一下。
明明是她想踩烂脸的沐家人,最最痛恨的害虫,喷十罐杀虫剂也要消灭的天敌,为何那张坏坏的笑脸突然变得特别明亮,让她有种撞进一泓深潭的感觉,仿佛深陷其中……
啊!不对,不对,不能被迷惑,这根本是姓沐的最下流的计策,在口头上裸不了她就想使出上不了台面的伎俩,让她以为他无害而卸下防心,再藉由攻心为上打击她。
太……太卑鄙了,他把人当成什么了,居然敢吻她,还把舌头伸进她嘴巴里搅呀搅的。
可恶,她真该给他一巴掌,都快三十岁的人还被什么魔法所骗,轻易地落入他设好的圈套中,她果真如他所说的白长了几年,还是一样不长进。
“朵朵,你怎么一直摸你的嘴,是不是被虫咬了,柜子有药要记得抹,不要以为医生百毒不侵。”她就是太逞强了,不懂得照顾自己,老要别人为她操心。
祖母的话让杜朵朵背脊为之僵硬,讪讪地放下唇边的手,笑容飘忽,有些不太真实。
“奶奶,你还没出门呀!不是要跳新的土风舞,你一向是冲第一个的。”她有些心不在焉的问。
杜朵朵很想忘记留在唇上的味道,可是微微的刺痛提醒着她刚发生不久的事,她一点也不讨厌沐东轩的吻,甚至是喜欢的,他在她唇齿间的挑逗深深触动她心灵深处的悸动。
她知道不对劲却无力阻止,浑身莫名有陷下去的感觉,像是草地上的泥土软得一脚踩下便会往下陷落,很难拔得出来。
“心肝哪!你是发烧还是没睡醒,我们今天老人会馆要包一辆游览车到卢山泡温泉,明天才会回来,待会我们要到老陈家集合。”何美丽不放心的摸摸孙女额头,就怕她生病了还不晓得。
“嗯!奶奶前两天说过了,我忘了,你钱够用吗?我皮包里还有几千块先拿去用。”玩得开心最重要,奶奶的年纪大了,能玩尽量玩,再过个几年腿骨不便利就玩不动了。
对于家人,杜朵朵从不吝啬付出满满的关心和爱,她们是不分彼此的,她能做到的绝不推辞,只盼着家里的人都健健康康,和和乐乐地在一起,没有烦人的琐事。
“不用了,你妈月初塞了一万块给我,我还没花完呢!暖暖做了四、五十份三明治要我带到车上分大家吃,你把钱省下来当嫁妆。”她挥挥手表示钱够用了,她一个人根本花不了多少钱。
何美丽是心态健康的老奶奶,不因早年丈夫抛妻弃子而自怨自艾,认为这世上的人都对不起她,反而更积极的活出自己,让自己的人生和她的名字一样美丽。
活着就是一种恩赐,她一直这么认为。
“钱多了又不咬人,带着帮我们买一些名产回来,至于嫁妆嘛!等一百年再说,哈——哈——”杜朵朵大笑着,根本不当一回事,一百年后她都往生了,要嫁鬼呀!
“又在胡说八道了,奶奶能等你一百年吗?有好的对象就不要再挑了,你们医院的医生……”她瞧着不错,有几个特别得她的缘,年青有为又长得俊,很有礼貌。
“哎呀!好困哟!我要再去睡个回笼觉,昨夜没睡好快困死了。”何美丽的话还没说完,杜朵朵忽地伸伸懒腰,把她到嘴边的话又塞回肚子里,一溜烟地跑回房间。
日式的柚木地板,没有床架只有床垫,简单的双人衣柜,两面高达天花板的书墙,取书的折迭梯与和室专用的矮桌、枕头、棉被、冷气,以及一台电风扇。
杜朵朵房里的摆设很简洁,一目了然,她不看电视也很少听音乐,只有一台电脑摆在床头边,方便她上网查资料。
唯一的奢侈品大概是放在窗户旁的红木立体穿衣镜,仿古的牡丹刻花和红木色泽深受她喜爱,让她有回到古代的感觉,美得令她忍不住买下几乎花掉她半个月薪水的立镜。
因为喜欢,她习惯一进房先看一眼镜中的自己,拉长的身影有种古典的风味,仿佛走进时光隧道,回到古老岁月。
照例,她又不自觉看向镜子,才一眼她就惊讶地捂住嘴,很想死的希望自己看错了,镜里穿着皱巴巴睡衣,一头乱发的女人不是她,她怎么那么像刚从坟墓里爬出来的女鬼?!
重重地呻吟了一声,她自觉没脸见人了,爬呀爬的掀开棉被一角,整个人钻了进去。
天哪!她这模样居然没吓跑姓沐的,他还能面不改色的吻下去,他是不是疯了呀!连她都嫌弃自己的鬼样子,他怎么会……
一阵睡意袭来,以为不可能睡得着的杜朵朵睡眼朦昽,在不解的怀疑中沉沉睡去。
长长的一觉醒来,她觉得分外轻松,特别精气十足,神清目明,两手灵活,胸口的郁气一扫而空,两颗熊猫眼不见了,眼神多了光彩,明媚动人。
坐上”大派来的接送专车,杜朵朵在四点整进入手术室,除了她以外还有两名教授级的医生和数名助理医生,每一位年纪都比她大,执业年资也是她的数倍,但主刀者是她。
全神贯注,她划下第一刀,不去看那张稚嫩的脸孔,手术过程中不能分心。“抽吸、镊子、食盐水冲灌……主动脉上有硬块,准备取下……咦!等一下,这是什么,心脏外那一层薄膜,不好,有粘膜……”
因为心脏包膜的缘故,手术时间因此延长了一个多小时,光是处理不易分离的粘膜就让医疗团队捏了一把冷汗,他们必须把薄薄的膜移开才能碰到动脉,将拇指大小的冠状肿瘤一粒粒摘除,又不能伤及脆弱的血管。
复杂又琐碎,费时费力的手术在团队的通力合作下,终于顺利地完成。
整整十一个多小时,将近十二小时,走出手术室的同时,几乎参与手术的人都快虚脱了,脚有点抖,似乎轻轻一推就会往后倒。
但是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笑容,互相打气加油,松了一口气后发出憋了许久的笑声,为手术的成功而高兴。
尤其是看到守在手术室外彻夜不眠的家属,他们眼中喜极而泣的泪水是最大的喝采,医生们的努力是值得的,抢救回一条小生命,这是再多的金钱也买不到的满足,杜朵朵也笑着哭了。
“杜医生,要不要去补充一些热量,附近有一间二十四小时营业的热炒店,我们打算去庆祝一下,不吃点东西没力气回家。”一位年长的医生出声邀约,担心她支撑不住。
杜朵朵毕竟是唯一的女医生,体力有限,不比他们这些粗壮的大男人,忙了一夜怕也是手脚发软了。
“谢了,周主任,我累得连手臂都举不高了,只想赶快回我的窝睡觉,你们去吃吧!不要喝酒,待会还有人要开车,平安回家最重要。”好累,眼皮快睁不开了。
眼皮酸涩的杜朵朵累得没力气揉眼睛,她连笑都很勉强,长时间的手术下来,她十根手指头异常僵硬,尤其是右手的大拇指和食指、中指痛得都有点麻了。
这是血液循环不良,回去后泡泡热水就能舒缓,她清楚这是身为外科医生的职业病,避免不了。
“那你小心点走,外头还有点暗,让警卫帮你叫车,不要一个人走夜路,我们先走了。”肚子真的饿惨了,咕噜咕噜的叫,在小辈面前响得真难为情。
“好,各位慢走。”
挥别了合作伙伴,其实有几位她认不得,印象不深,即使前后开过几次会也交谈过,可是今日一别,若是没再越院借人,日后在街上偶遇她怕是又认不出了吧!
微微的感伤油然而生,穿上厚外套的杜朵朵信步走出医院大厅,她没瞧见胖嘟嘟的警卫笑呵呵的上前打招呼,大概去巡楼了,因此她拉紧外套往门口走去,看能不能遇到早班的排班计程车。
清晨的气温很低,虽然风不大但寒气沁人,她不自觉地缩着脖子,四下眺望,寒风中只有她孤伶伶的身影在颤抖,不见其他人影,天上的星星一闪一闪地闪着微弱光亮。
啊!原来才四点多,难怪看不到半个行人。
她失笑的抚抚发凉的脸庞,手表指着四点三十五分,距离天亮还有一个半小时左右,医院前的公车站牌最早一班是六点,看来她有得等了。
早知道就和周主任他们去吃热炒,至少身体热一点,不用呵气替双手取暖,温暖的灯光也让人心里发热。
“需要一个送暖的司机吗?全程免费又服务到家,让你从心里暖到外,全身暖呼呼。”
乍听见熟悉的低沉嗓音,以为自己产生幻听的杜朵朵抱着身体坐在候车亭,头一低看着自己的鞋面,暗自苦笑自己想太多了,落难的公主才有英勇的骑士拯救,而她是屠龙的女英雄,需要她去救的人正伸长脖子等待救援。
但是一双黑皮轾在下一秒出现在她视线里,她有些讶异的抬起头,入目的帅气面孔让她眼眶微热。
“沐东轩,你走错地方了,这里没有你要找的人。”她不认为他是来找她的,北极和南极相隔遥远。
“谁说没有,我找到了。”他蹲下身,两眼与她平视,温热的大掌往她头顶一覆,温柔地轻揉。
“你的夜游症还没治好吗?”她忍不住要刺他一下,“仇人”见面哪能不丢刀子呢。
沐东轩温柔的看着她,眼神深如潭水。“等着你来治。”
“你……为什么来?”咬着下唇,她忍住鼻酸。
“来接你,怕你忘了回家的路。”她的手好冰,这丫头一直这么孤单地在这里吹风吗?
如果他不来,她还要等多久。
“多事,我只是不太能认人罢了,又不是不认得路,家在哪里我很清楚。”有家人的地方就是她的家。
“幸好你这次没有不认得人,我原本还担心你又要问‘你是谁’,所以准备了八千八巨字的自我介绍。”他打趣地搓搓她冰凉的手掌,将每根手指都拉直焐热。
“拿来。”她手心向上。
“拿什么?”
“草稿。”
“先欠着。”
“哪有人欠着的,你不是准备好了。”杜朵朵想把手抽回藏好,和他的“少爷手”一比,自己的手显得粗糙多
“我是记在心里,谁规定写出来才算,你脑袋是冻傻“?连转个弯也不会。”
他往她脑门一戳。
“姓沐的,你又骗我,敢戳我的头你活得不耐烦呀!”她嘟起嘴作势要咬他手指头,回报他的戳额之仇。看她凶巴巴的恢复元气,他终于笑了。
“我有骗你吗?那一觉你睡得又香又甜,还笑咪咪的说梦话。”
“你在我房里装监视器?”她抽了口气,横眉竖目瞪人。
“猜的。”原来她真的睡着了。
“哼!瞎猫碰到死耗子,猜得真准,你没拿望远镜偷窥我的房间?”她对他的人品抱持万分的怀疑。
“嗯!好主意。”他怎么没想到呢!太失策了,枉费他算无遗策的精明脑袋,竟漏了这一招。
“沐东轩,你还当真呀!你要真敢照着做,我绝对绝对不会放过你。”她的保证绝对有效。
纸老虎的威胁,中看不中用。“回家吧!朵朵。”
沐东轩站起身,俯身朝张牙舞爪的女人伸出手,他的手又大又宽,足以包容她的小手。
“你……”杜朵朵犹豫地仰头一望,她的心有无数的小蚂蚁在喔咬,酸酸麻麻地,有点慌。
“还不走,想留在候车亭过夜?”她做不了的决定他替她做,他们错过彼此已经很久很久了。
迟疑的手轻轻一放,厚实大掌迅速握住,心头一颠的杜朵朵轻轻地扬唇。“我想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