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区区几只妖,而失去游山玩水的乐趣,只能躲进龙骸城,避免他们觊觎——这种事,我可不要」
好望偎枕着辰星,呢喃轻语、细细厮磨,像做完坏事的撒娇娃儿,讨原谅,做解释——
解释他为何出现于此,为何主动涉入事端,踏进险境,以及……
为何动手,将狕打成这副德行。
对,他主动找上狕,在众妖目睽睽之下,和狕进行一场拚斗。
诱饵,自然是珍稀灵石一大颗。
结果,就是眼前这情况,龙子以大欺小,把小小豹精打晕了过去。
「杀鸡儆猴,解决掉大只的,其他喽啰才会却步,不敢再来打扰我们,对吧对吧?」好望讨好一笑。
仿佛知道她会气他乱来,所以口气一定要放得又绵、又软、又无辜,稍稍一顿,又蹭过来。
「嗯,我不太喜欢做事拖泥带水,既然麻烦已经逼近,不如主动出击,解决麻烦。」
也解决狕。
反正,狕方才叫嚣了很多,满嘴如何料理灵石、要拿她当珍珠粉吃……教训他,也是刚好而已。
「把你当成胜负的奖品一事,你不要跟我生气,因为我还挺有信心,我不会输。」
龙子的高傲,在好望身上同样存在着。
虽说,人外有人,天外有天,龙子并非天下无敌,不过,自己胜不过的对手,多少耳闻名号。
例如,凶兽浑沌、梼杌,特别是饕餮,碰上了,能闪则闪,不会蠢到拿命硬拚,弄个不好,被饕餮当早膳吃下肚,都有可能。
而狕,无名之辈,不在「耳闻」之列,危险度不高,正面对上,吃亏的绝不会是好望。
没错,正面对上时。
若对方使诈,好望不一定能占着便宜。
特别是好望毫无防心,以为打赢了狕,所有麻烦随之迎刃而解。
行事光明磊落如他,压根没料到,这一趟来,正合狕的心意。
「奇怪,从刚刚开始,一直闻到一股香味……」好望掩鼻,忍住想打喷嚏的冲动。
浓烈、馥郁,太过头的香气。
性子猥琐、爱使奸计害人之徒,对此香味不会陌生,偏偏好望不属于此辈,自是觉得陌生。
此香,名为「酥骨」,嗅者,百骸俱酥、四肢瘫软,不消半盏茶功夫,连根指头都动不了,只能任人宰割。
此刻,巢窝里,四角各列石炉一座,炉口袅着薄烟,所吐出之物,便是酥骨。
狕早已派人暗地跟踪好望,欲等待下手夺石的好时机。
于是,当他得知——知道好望的龙子身分、知道好望将主动找上他,狕便做足了准备。
正面开打讨不了好处,但招呼人的猥琐步数,他有满满一肚子。
酥骨香,只是其一。
好望或许修为较高,对毒香抵抗力超乎寻常人,却也仅是时间上的问题。
眼看半个时辰过去,药效该起作用了。
「全身软软的……」一个又一个的呵欠,由好望嘴里逸出,「午睡时间到了吗?」
好望在石上放软身体,长发掩去半张面容,双眸重到无法撑开。
而他,也确实脑袋一倾,改为卧姿,睡起午憩。
巢窝内,短暂的鸦雀无声。
直到昏厥又醒来,还装死了一阵子的狕,由地上爬起,呸出一嘴腥血。
「还不快拿粗绳来!绑牢他!」他喝令其余喽啰。
幸好他有先见之明,与众小妖事前吃下解药,才能不受酥骨香影响。
小妖取来一大捆粗绳,把好望缠了又缠,绕了又绕,自颈到脚绑得牢靠,像春蚕吐丝,自缚其身一般。
「哼哼,这下看你怎么逞威风!」狕嚣张遗弃来,先朝好望的胸口狠狠一踢,可惜鼻血不停,狼狈了气势。
可恶!这只龙子的胸口真硬!全是龙鳞,踢得他腿掌疼痛!
「啐,龙子又怎样?!武功高强又如何?!灵石还不是落入我手中!大猢小狲,开始支解灵石,准备磨粉!」狕命令小妖们。
「是!」
「至于你,刚把我打得好惨,我不会让你好过——」狕仍愤恨难消,欲补踹好望几脚,又想到踢他是自讨皮肉痛,于是作罢。
不过,作罢的只是「以脚踢硬鳞」的念头,而非停止报复好望。
小人,心眼尤其特别小。
狕取来刀与锯齿,想割断好望的颈,无论如何使劲,都砍不穿好望喉上坚硬的龙鳞。
「果然,一般的兵器伤不了你。」狕丢掉手中武器,利眸一眯,眸光闪过阴狠,冷冷哼笑:「无妨,我还有很多东西能整治你。」
见狕起身到一旁石箱翻找,小獾妖心知那箱中全摆些见不得人的毒物,他忐忑不安,劝道:「老大,惹上龙族不太好吧……据传龙有九子,要是我们弄死其中一只,他的亲人……愤而为他报仇……」
狕瞟来一眼,瞪得小獾妖乖乖闭嘴。
「等我把灵石吃掉,我还用得着怕?龙,到时也不过是虫而已!」狕笑容张狂,全然无惧,右手一抛,丢给小獾妖数瓶药罐,「全喂他喝下去。」
「呃?!这、这些全部……」
「怀疑呀?!」狕神色冷狞。
小獾妖虽面有难色,却只能照办,忍住手颤,将毒物灌进好望嘴里。
这么多……喝完,不死也去掉半条命了呀……小獾妖在心里暗暗喊糟。
「老大,这块石完全切不开呀!」大猢传来喳呼,他忙了一阵,巨斧狠朝灵石劈吹数回,石面毫发无伤,光可鉴人。
「劈啐了无妨,不用切成豆腐状。」狕头也不回,噙着冷笑,看小獾妖喂饮毒液。
「不是……敲下去,连个裂缝都没有!」大猢不可思议地嚷。
狕闻言,走上前看。
小狲持续挥动大斧,劈吹灵石,斧锋铿铿落下,火星迸散,响声震耳,在巢窝之内重重回荡,更胜猛雷贯耳。
蓦地,大斧断成两截,斧锋在半空中,强劲旋转数圈之后,直直插入岩壁上,深嵌数寸。
灵石静静平躺,仍是溢着美丽的光。
狕不信邪,拿起流星双锤,推开小狲,使劲朝灵石砸,力道蛮横凶猛。
砰!砰!砰!
一连三重击,再大的巨岩,被此蛮劲攻击,无不粉碎迸裂——
但,她非一般巨岩,她是陨星,来自天外,凡人无法触及之地。
重击之后,狕粗喘浓重,他拿出最大的气力,然而……
成效,非常不彰。
流星双锤上,尖凸的硬刺打断了泰半。
那三声鸣响,没对灵石造成损伤,反倒吵醒了好望。
好望眯眼,眸里有丝毒茫的迷蒙,本能寻觅辰星所在。
他看见狕正粗暴地死命捶击着她,重响一声接连一声,刺痛耳膜。
「你——做什么?!」
他想起身,发现全身俱软,而且满嘴刺辣苦涩,烫及咽喉,甫说出四字,唇舌无一不疼痛。
「这是啥鬼东西?!可恶可恶可恶——」狕发狂一般,绵密不断地敲捶着。
力气所剩越小,火气萌发得越大,呈现恼羞成怒的状态,最后,流行双锤承受不住,应声断去一支,锤球还砸到狕的脚掌,痛得他喷泪。
而同时,好望在一旁喝止他,更惹得他怒意窜升,手中摇摇欲断的流星锤,迎头往好望脑门挥动——
迁怒,把破坏不了灵石的怒,移迁到好望身上。
「敢伤它就要跟我拚命?来呀!拿命来拚呀!你有那本事吗?!」狕下手毫不留情。
第二支流星锤也断了,只剩锤柄部分握在青筋暴突的掌心。
狕完全没有罢手的打算,以锤柄继续击打,好望额前的银白发丝已染上鲜红。
血,让狕的兽性更加苏醒,狞红了眼:「自顾不暇了,还想护这块石?逞英雄是吗?!好,我让你尝尝逞英雄的滋味!」
每一个字,伴随一次殴打。
蓦地,狕高举的右手被人擒住,阻止血迹斑斑的锤柄再度挥下。
他使劲想抽手,腕上的束缠却没有识趣收手,他恼怒回身,破口大骂:「哪个死家伙敢拦我?!我打得正爽快——」
身后,没有哪只找死的小妖,敢在此时跳出来替龙子求情;缠于他粗腕上的,也不是谁的手掌,那是一条白绫,绫的一端牵在一个女人手中。
一个,绝丽的冰山美人。
「你是谁?!哪时混进我巢窝里来?!」
狕困惑皱眉,她所站之处是在巢窝内侧,她怎可能无声无息,不被谁发现,穿越众妖,进到里头来?!
「老、老大……我有看到……」退得好远的小狲妖,怯怯举手,还原他看见的「真相」:「你刚刚发起狠,猛打那只龙子时……摆在旁边的灵石,就跟着发亮……你打更凶,它闪得也越凶,一直闪、一直闪,最后一道白色强光……我们眼睛根本睁不开……然后,视力恢复时,她已经站在那里了……」
站在那里,冷酷地瞪着狕,一副欲将他碎尸万段的寒霜。
「慢着——我的灵石呢?!灵石哪里去了?!」
那女人踩的地方,本该放着灵石。
现在,没有了。
没有灵石,只剩她。
「你——」狕的喉里,那句「偷了我的灵石」,来不及吐出,腕间缠绕的白绫,倏地扯动,不仅扯落半截锤柄,也险些扯下狕的手臂。
半句废话不多说,白绫收回时,化柔为利,滑过狕的咽喉,肤肉俱破,接着血雨漫天。
众小妖见状,惊叫、破胆、奔逃,争相夺洞而出,大猢小狲还算有情有义,一人一边地抬起狕,逃命救治去。
谁也无心再深究那女人是谁?灵石,又去了哪里?!
而她,同样无心去理睬众妖的逃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