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梭楼是在这十多年间崛起的,原以丝绸生意起家,几年后开始涉足药材生意。
先在南方试着种植各类珍稀药材,成功之后,药园便一座接着一座设立,依各地气候不同,种植不同药草,短短十年间,从南到北,已拥有数十座药园,大江南北的药铺,泰半都仰赖飞梭楼所供应的各类药材。
因此,即使飞梭楼的丝绸生意大不如前,却因独霸了药材市场,才能与金丝山庄被并称为“北庄南楼”。
近年来,飞梭楼更有凌驾金丝山庄之势,只要金丝山庄有涉足的生意,飞梭楼必会跟进,金丝山庄卖五分钱的货品,飞梭楼便以四分钱售出,抢走不少生意,两方明争暗斗,非常激烈。
这次遇上温莹儿,对飞梭楼楼主官凤翔来说,无疑是从天而降的礼物,所以他非常善待这个“礼物”,将她当成贵客款待,早晚对她嘘寒问暖,可以说是呵护备至。
只要她随口提到的东西,不久必定有人送到她面前。
就像此刻,天气炎热,她随手轻搧了下,两名被派来服侍她的侍婢,便立刻拿起扇子替她搧凉,将她伺候得无微不至,连在金丝山庄时,她都不曾这么被服侍过,但两名侍婢如影随形,却让温莹儿觉得有些心烦。“够了,搧了这么久,你们手不酸吗?”都同她们说了很多遍,要她们去休息,她们却还硬是要跟着她。
“可小姐不是还觉得热吗?”一名侍婢瞅着她额上的薄汗,疑惑的问道。
“我不热了,你们下去休息,让我一个人静一静。”她走到哪儿,她们就跟到哪,她觉得好不自在。
等凤翔回来,她一定要叫他撤了这两个侍婢,休养几天,她的身子早就恢复得差不多了,根本不需要再让人服侍。
见温莹儿沉下脸,两名侍婢紧张的互觑一眼,急忙停止动作,恭敬的侍立一旁。
“你们也伺候我一整天了,下去歇着吧。”温莹儿捺着性子又说了一遍。
“是不是奴婢做得不好,惹小姐心烦?”见她一直赶她们出去,侍婢面露惶恐。
温莹儿看她们这么担心,连忙解释,“不是、不是,你们做得很好,只是现在都入夜了,你们也累了,快下去歇息吧。”
平常她就喜欢四处乱跑,不习惯让侍婢们跟前跟后的伺候着,这两天她们形影不离的跟着她,连她去个茅厕,她们都在外头等着,让她好生别扭。
“奴婢一点都不累。”两人异口同声。
温莹儿受不了了,索性两手叉腰,板起脸,佯装生气,“我让你们下去休息,不准违抗。”
“这……”两名侍婢为难的面面相觑。主子派她们来是为了就近监视她,若是将人弄丢,后果可是很严重的。
正当两名侍婢不知该如何是好时,官凤翔正巧推门进来,一进门便见温莹儿的怒容,随即望着两名侍婢,责问:“你们惹莹儿生气了?”几天相处下来,他和温莹儿已熟稔到可以互称名字。
“奴婢……”
两名侍婢惶恐的正要开口解释,没想到温莹儿抢先一步,“凤大哥,你来的正好,快叫她们下去休息,别杵在这儿了。”
“怎么了,莫非她们伺候得不好?”
官凤翔不动声色地觑了两名侍婢一眼,登时令两人打了个寒颤,面露惊惶。
“不是,她们很好,是我不习惯让人跟前跟后的服侍着。”
闻言,官凤翔思量了一下,便向两名侍婢挥挥手,“都退下吧。”
“是。”两人战战兢兢的赶紧离开厢房。
她们一离开,温莹儿便急忙问道:“凤大哥,有绫绫的消息了吗?”都已经过了几天了,还是没有绫绫的下落,她真的很担心。
“目前还没有。”官凤翔语气温柔的回答。
听到他这么说,温莹儿不自觉面露失望,低头想了想,“说不定绫绫已经往杭州去了,我想明天就启程赶到杭州跟她会合。”
官凤翔点头附和,“这样也好,我也正打算回杭州,不如咱们结伴一块上路,起码有个照应,我也可以帮你留意南宫姑娘的下落。”
其实他心里早有这样的打算,没想到她自个儿倒先提出来,替他省了个麻烦。
“你也要去杭州?”温莹儿有些意外。
“怎么,我没跟你提过我家住杭州吗?”
“没有,原来凤大哥的家在杭州啊。”
温莹儿顿时展露笑颜。这几天他一直待她很好,又尽心尽力的帮她寻找绫绫,她很喜欢他这个朋友,原本想到这么快就要和他分开,不免有些不舍,但他说两人可以一块儿上路,这样就可以再多和他相处一阵子,她突然觉得很开心。
官凤翔温雅一笑,“看来是我疏忽忘了提,我家在杭州城,这次是北上来做些买卖,既然决定明天要启程,那我先出去打点一下,明儿才好上路。”
飞梭楼就在杭州,他早已计画好要拐她回去,毕竟他们现在仍在金丝山庄的势力范围内,多耽搁一天,就多一分风险,他可不希望天赐的礼物就这么飞走。
见他说完便往外走去,温莹儿连忙喊道:“凤大哥,谢谢你。”这几天幸亏有他相助,虽然还没有找到绫绫,但她心里还是对他充满感激。
“咱们有缘相遇,又一见如故,你再跟我这么见外,我可要生气了。”官凤翔停下脚步,回头笑道。
看着他的俊脸,温莹儿突然萌生一个念头,“凤大哥,不如咱们结拜为义兄妹好吗?”她以前听说书先生提过不少江湖儿女义结金兰的故事,也有心仿效。
“义兄妹?”官凤翔微微一怔。
“对呀,若是你不嫌弃,今后咱们俩就互称兄妹。”温莹儿一脸期待,单纯的认为只要和他结为义兄妹,两人的关系就能长长久久。
“我怎么会嫌弃你,只是……”他欲言又止的望着她。
见他面有难色,温莹儿很失望,“你不肯吗?”
“不是,只不过我以为我们俩有可能结为另外一种关系。”这么说着,官凤翔黯然垂下眼,“这也许只是我的妄想,毕竟你是金丝山庄的五小姐,以我的身分只怕配不上你……”
“凤大哥,你在说什么?”温莹儿听不懂他的话,只能愣愣的看着他。
“没什么,你就当作是我痴心妄想好了,我先出去了。”漆黑的眸瞳深深凝睇她一眼,随即匆忙旋身离开。
直到房门关上,温莹儿还不停想着,为什么凤大哥方才要用那种眼神看她?他的表情有些痛楚,又彷佛有什么话想跟她说……
还有,他适才说的那些话又是什么意思?什么配不上她?什么痴心妄想?她轻咬着手指,凝眸细思着,须臾,像是想通了什么,她惊讶的瞪大了眼。
难道凤大哥说的是……那种意思难不成凤大哥喜欢她
“啊——”她脱口低呼一声,捧着发烫的双颊,心房彷佛被什么勾动了,怦然跳动着,那双熠亮水润的大眼,先是有些羞涩,接着泛过一抹激动的喜色。
他喜欢她、他喜欢她、他喜欢她、他喜欢她……她的脑袋里不停的回荡着这句话。
想到俊雅又温柔的凤大哥竟然喜欢她,她忍不住芳心暗动,粉润的嘴角高高翘起。
她下意识捂着胸口,试图平复有些失速的心跳,在房里来回踱步,一股难以言喻的情愫在心头荡漾开来,觉得整个人轻飘飘的。
只是,他为什么会喜欢她?莫非是……对她一见钟情吗?想起两人第一次见面时的情景,他光裸身躯的那一幕又蓦然浮现在她眼前,她吞咽了下唾沫,又是一阵脸红心跳。
是因为喜欢她,所以才会这么帮她吗?温莹儿忍不住这么揣测。
一直到深夜,她还怀着极度亢奋的心情,躺在床榻上辗转反侧,迟迟无法入眠,不停的回味着他对她说的那几句暧昧不明的话。
他真的喜欢她吗?
翌日一早,一行人上路,共有三辆马车,温莹儿坐在最前面那一辆,后面两辆则载着要带回杭州的货物,而官凤翔和段青与其他四名护卫皆骑马随行。
独自坐在马车里的温莹儿,此刻漾着甜笑,有些失神的轻抚着颈子上挂着的一块通体透明的玉佩,这是今早出门前凤大哥送给她的——
“你怕热,这块冰玉你戴在身上,能够消些暑气。”
她反复思量他这句带着宠溺的话,出生在金丝山庄,她很清楚这种冰玉极为罕见,价值不菲,他竟然舍得送给她,想来他应该是真的喜欢上她了吧……
心头的雀跃从昨夜就没停过,她其实很想当面跟他把话说清楚,但即使她性子爽朗,不拘小节,也觉得这种事若由女孩子开口,有点难为情,还是等他自个儿对她说吧,或者,她可以给他一点暗示。
等等,若他真的向她告白,她该怎么回应?她……喜欢他吗?这种复杂的心情她从来不曾感受过。
回想起这些天,他对她的细心照顾,再想起昨夜她原打算自个儿启程时的依依不舍,细思好一会儿,温莹儿觉得她应该也是喜欢他的,要不然怎么会不想和他分开?他们这样是不是就叫两情相悦?
她突然忆起当初她鼓励绫绫一块逃婚时说过的话——我们一起去外面见识见识,然后找一个自个儿喜欢的人嫁,你说好不好?
没想到在逃婚的路上,果真让她遇上一个喜欢的人了!
她迫不及待想快点到杭州,找到绫绫,告诉她这个好消息,绫绫要是知道了,一定也会很高兴的,然后……她会嫁给他这么想着,她羞红了小脸。
“莹儿怎么了,一个人笑得这么开心?”
突然听到熟悉的温醇嗓音,她猛地回神,才发现马车不知什么时候停了下来,凤大哥正打开车门看着她。
“啊——没有、没事……”温莹儿羞窘的连忙摇头。
官凤翔瞅了她一眼,“你的脸好红。”
“是吗?”她下意识的伸手遮住发烫的小脸,随口编了个理由,“可能是天气热,给闷出来的。”
“那块冰玉没用吗?”官凤翔困惑的黑眸紧瞅着她。
“冰玉很好。”她忙不迭说。
“还是马车里太闷了?不过怕金丝山庄的人会发现你的行踪,还是只能委屈你待在马车里。”
“嗯,我明白。车里有扇子,我又戴着冰玉,不会太热,真的。”她哪好意思老实告诉他,她是因为胡思乱想,再加上突然看见他,才会羞红了脸,要是被他知道了,多丢人哪!她赶紧转移话题,“对了,马车怎么突然停了?”
“该用午膳了,来,我扶你下车。”官凤翔朝她伸出手。
温莹儿扶着他的手臂走下马车,脸上的潮红褪去不少,但隔着薄薄的夏衫触碰到他温热结实的手臂时,不禁又染上两抹红晕,心像在打鼓似的跳得好快。
她暗骂自己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忸怩,一碰到他便脸红心跳。
官凤翔那双黝深的黑眸将她的羞态尽收眼底,嘴角勾起深深的笑意。对付一个涉世未深的小丫头,实在太容易了,显然昨天那番暧昧不明的话,已经在她心里掀起了波澜。
不过她红着脸的娇羞模样倒挺诱人的,让他忍不住多看了几眼,才拿起马车里的一顶帷帽,温柔的替她戴上。“在外头要暂时委屈你戴着帽子,免得被人认出来。”
“嗯。”温莹儿温顺的轻应一声,戴着黑色纱帽跟他一起走进前方的客栈。
不久,小二将菜送了上来,温莹儿掀开黑纱一角,发现全是她爱吃的,还来不及自己动手,就看见她的碗里已经堆满了菜。
“快吃。”
听见他带着轻哄的嗓音,温莹儿忍不住胸口一甜,这种被人呵宠的感觉美好到就连吃饭时,她的嘴角也一直往上轻翘着。
情窦初开的她,此刻一颗芳心渗着蜜汁,眸里眉间都染上一抹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