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属下的错,请爷责罚。”飞梭楼的厅堂里,关百思和段青单膝跪地,低着头一起领罪。
先前被发狂的牛一闹,官凤翔和温莹儿走散了,他在制服牛只后,找遍整个杭州城都找不到她,猜想她可能会因为找不到他先回飞梭楼等待,便急着赶回来,怎知一回府,只见关百思和段青两人神色略显慌张的急忙向他认错。
听他们把事情经过详述一遍后,官凤翔清逸的脸庞如寒霜般冷凝。
“你们……”他震怒得不知道该怎么责骂这两个闯下大祸的属下。
出了这么大的事,叶芷环自然不可能不知道,瞥了眼关百思和段青,她连忙出声缓颊,“爷,眼前不是责罚关总管和段青的时候,先把夫人找回来才是最重要的。”
官凤翔神情阴鸷,“你们两个立刻派出所有人手去找,就算要把杭州城整个翻过来,也要把人给我找回来!”
“是。”两人赶紧起身,连忙调集人手出去找人。
在他们离开大厅后,官凤翔愤怒的一拳击向一旁的茶几,茶几应声崩裂。
叶芷环不曾见过他如此盛怒,瞥了眼地上碎裂的茶几,不禁有些胆战心惊,小心翼翼的开口,“爷放心,一定能找回夫人的。”
官凤翔温雅的俊脸此刻布满阴怒之色。“就算找回来了,你要我怎么跟她解释她听见的那些话?”关百思和段青是他的心腹,这一点温莹儿自然也知道,如今她听到他们说的话,只怕她再也不会相信他了。
“这……”就连她都可以想象当时温莹儿有多震惊,一时间她也真的不晓得该怎么办才好。
关百思和段青原以为爷已将夫人带到别苑,这几日暂时不会回来,才会一时失了防备,不料夫人竟突然去而复返,还听见他们的对话。
无意间犯下这么严重的错,两个人也很自责,可现在一直责怪他们也无济于事,只能赶快找到夫人,想办法把事情解释清楚才是要务。
但是诚如爷适才所言,要怎么解释,才能重新取信于夫人,她也不知道。
“你下去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官凤翔挥手要她退下。
“是。”叶芷环一揖,旋身离开。
官凤翔轻阖起眼,平息胸口的恚怒。他其实很清楚会演变成现在这个局面,不能全怪关百思和段青的失言。
若不是那头牛突然发狂,他也不会和莹儿走散,让她独自回来,而且要不是他今天打算带她到别苑小住几天,回避金丝山庄的人,也不会发生这种事了。
是一连串无心的巧合,才会造成如今这种情况。
他几乎不敢想象,当莹儿听见关百思和段青的话时,会有多么震惊与心痛,区区几句话便戳破他一直刻意隐瞒的事,若到时真的找到她,她肯听他的解释吗?他又该怎么做,才能让她像以前那样全心信赖他?
官凤翔眉峰深蹙,即使聪明如他,此刻也想不出能圆满解决事情的好办法,他痛苦的闭上眼,喃喃的道:“莹儿,若我告诉你,我早已对你动了真心,你会相信吗……”
温莹儿逃跑后,才发现被载离了杭州城,若要回去,还需要一些时间,她只好先到附近的城镇。但因为她身无分文,唯一值钱的,只有戴在手上那只官凤翔送给她的缠丝莲花金手镯,逼不得已,她只好找了间当铺把手镯给当了,买了些水果、干粮,再打了几斤的竹叶青,再带着猴儿找了某间客栈住进去。
坐在房里的圆桌前,她把水果推到猴儿面前,再替它斟了满满一杯酒,“金元宝,这些酒和果子都是给你的,当是答谢你救了我。”
猴儿忙不迭端起酒,快速的饮下,然后龇牙咧嘴的吱吱叫了几声,似是在抗议这酒难喝。
“酒不好喝吗?你将就一下,明天我再帮你买好喝的酒好吗?我现在心情很乱,实在没有心思弄这些……对不起……”她红着眼眶,轻咬着唇看着猴儿。
猴儿与她对视,接着爬到桌上,抬起毛茸茸的手拍拍她的头,似是在安抚她,然后抱起酒壶,跳到床榻上喝了起来。
温莹儿心乱如麻,她爱尝好酒,然而当她心情不好时,反而滴酒不沾,此刻的她只是怔怔的呆坐着,茫然的不知该何去何从。
她原以为自己很幸运,能觅得此生的挚爱,从今而后就能一直这么幸福下去,谁知,这一切都是谎言,打从一开始,官凤翔就只是想利用她和绫绫来打击金丝山庄,她,只是他的一枚棋子而已……
温莹儿突然觉得胸口阵阵发疼,那种疼,就像一颗完整的心被硬生生剥裂成两半,让她几乎无法呼吸。过了好半晌,她抬手抹去不停滚落的泪水,怒责自己,“温莹儿,现在不是哭的时候,你要振作一点,绫绫还在等你去救她呢。”
那时她虽然不准大哥咒骂绫绫,可是听见与绫绫在一起的人竟然这么可怕,她没有办法不担心她的安危。
当初是她带着绫绫一块逃婚的,若绫绫因此出了什么意外,她会自责一辈子的。
现在她已经无法再相信官凤翔说过的任何一句话,她一定要亲眼看见绫绫平安无事,才能放心……对,明天一早就去找绫绫,无论如何都不能让她到杭州来,不能让她被官凤翔给利用了。
做好决定后,她倔强的停止哭泣,抓起桌上的干粮啃了起来,纵使她完全没有胃口,还是硬逼着自己把食物往肚里吞,因为要先填饱肚子才有体力上路。
飞梭楼派出大批人手搜寻温莹儿,幸亏金元宝一直陪在她身边,每次都能及时带着她避开飞梭楼的人,她真的愈来愈喜爱这只机灵又有人性的猴儿了。
“好金元宝,要是没有你,我可能就会被抓回去了。”刚躲过一批飞梭楼的手下,她忍不住亲了亲它。
猴儿噘着嘴,一脸得意扬扬。
从藏身的树上跳下来,温莹儿朝它招了招手,“我们走吧,等找到绫绫后,我一定会买一大坛好酒给你喝。”
猴儿轻盈的跃下树,跟在她身边,一人一猴,继续往前行。
通往杭州的路有好几条,温莹儿不确定绫绫他们会从哪个方向来,她曾想过要守在杭州城附近,但是杭州城一带都是飞梭楼的人,只要她一个不小心,铁定马上被抓,再加上金丝山庄的人也在找她,所以她只能一边赶路,一边小心翼翼地避开两方人马,因此都走了几天了,却没办法走多远。
这时来到一条三叉路,温莹儿迟疑的望了望,实在不知该走哪条才好,便依照之前的老法子,她拍了拍猴儿的头问:“金元宝,依你看,我们要走哪一条路才能找到绫绫呢?”
一路上她都是仰赖金元宝才能成功躲开那些想抓她回去的人,她希望现在也能凭藉它的灵性,带领她找到绫绫。
猴儿看了看,走向左边那条路,不久便跳上一棵桑树,摘了一些果子就往嘴里塞。
温莹儿见状,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有些担心它是因为有果子吃,才会选择这条路,但目前也别无他法,她只好跟着它前进。
她盘算过了,那日官凤翔曾说绫绫约莫还要十日才会抵达杭州,若是这几天她一直找不到绫绫,到时便要赶快赶回去,在绫绫进入飞梭楼前拦下她。
温莹儿仰着头,看着攀爬在树枝上,摘紫黑色桑椹吃的金元宝说:“金完宝,如果我们今天再找不到绫绫,就要往回走了。”
过了一会儿,猴儿似是吃饱了,才心满意足的爬下树,回到她身边,和她一起往前走。须臾,像是走累了,它便爬到她身上让她抱着,闭起眼准备睡觉。
温莹儿笑骂了声,“你这只懒猴儿。”却也没将它甩下,小心的抱着它赶路。
这一路上有金元宝作伴,解了她不少寂寞和忧急,也在不知不觉中,把它当成自个儿的小孩般疼宠着。
半晌后,猴儿忽然动了动,跳下来,拉着她躲进一旁有人那么高的草丛堆里。
她不明其意,但根据这几日的经验,它定是发现了什么,她便安静的躲着,不时偷看前方的动静。不久,果然有几匹马由远至近,此时正值阳光炙热的午后时分,周园没有什么可以遮荫之处,只有她斜对面那里有几棵相连的榕树,来人下马后,便将马儿拴在树上,停下来歇息喝水。
那些人全都佩带着武器,看起来像是江湖中人,温莹儿紧张的伏在草丛里,动也不敢动,但不忘竖起耳朵偷听他们的谈话内容——
“陈兄,金丝山庄这次除了找来咱们几个,还找了哪些人?”
“还有常州五怪、西山四霸,还有沙鲸帮和威虎门,那些人跟咱们一样,都跟玉如意有仇。”
“听说金丝山庄还雇了一批杀手,要配合咱们一块围剿玉如意。”另一人道。
“咱们同那玉如意有仇,想杀他还说得过去,但玉如意是哪里惹到金丝山庄,让他们不惜花重金找杀手杀他?”有人不解的问。
“这你可就不知道了,据说金丝山庄的庄主病重,三番两次请玉如意前去诊治都被拒绝,不只如此,玉如意还杀了几个金丝山庄的手下,所以温二少才会发狠找来跟玉如意有仇的人,再买通一批杀手,打算剿杀玉如意,再取他那号称能祛毒治病的灵血给温庄主饮用。”
“据说温二少撂下话,只要能取到玉如意的灵血,便重赏万两黄金。”
“届时等玉如意到了杭州,咱们几个就一块联手杀了他,取得他身上的血后,再平分那些赏金。”
温莹儿听得正专心,怎知耳边突然传来一阵嘈杂的嗡嗡声,她转头一看,瞅见一只蜜峰朝她飞来,她下意识的挥手驱赶,没想到却被对面的人发现——
“是谁躲在那里?快出来!”一人起身大喝,慢慢朝草丛堆走了过来。
眼见就要被发现了,温莹儿脸色刷白,正思索着该怎么办才好时,身旁的金元宝突然跳了起来,吱吱叫了两声,它金色的身子旋即又隐没在草丛里,往其他地方窜去。
“原来是只猴儿。”来人又放心的走回同伴身边。
“我们走吧。”几个人休息得差不多了,便随即上马离开,蹄后扬起一片黄色的烟尘。
等确定安全后,温莹儿才从草丛里走出来。她蹙凝眉心望着他们离去的方向,寻思着他们说的那个玉如意,该不会跟大哥说的是同一个人吧?若是同一个人,那么跟他在一起的绫绫,岂不是也很危险?
方才那些人的谈话,她还有很多疑惑弄不明白,不过有一件事她听得非常清楚——那些人准备在玉如意抵达杭州时动手。
慢着,他们说要等他到杭州时动手,这么说来,这个玉如意跟大哥说的,应该就是同一个人了。
思及此,温莹儿神色一敛,张口喊道:“金元宝,你快回来,我们要赶回杭州城。”
既然她现在无法找到绫绫,只有先赶回杭州,再想办法通知官凤翔,那个玉如意既是官凤翔的朋友,他一定有办法知会他,不让悲剧发生。
金元宝在她的叫唤下,不久便窜回她面前,她一看到它,便马上抓着它的手,丝毫不敢耽搁,快步往回走,“我们快走,绫绫有危险了。”
好不容易又回到杭州城附近,温莹儿躲在一处偏僻的树林里,却非常烦恼到底该怎么通知官凤翔才好。
她知道他派了一批手下四处在找她,可她现在还没有想好该怎么面对他,而且只要一想到木二叔是被他所杀,她便无法原谅他!他欺骗利用她,她可以不追究,但只有这件事,她永远也无法释怀。
木二叔就像她的亲人一样,打小就特别疼她、宠她、纵容她,每次她淘气犯了错,都是木二叔护着她,替她说情,连烟火都是木二叔教她做的,这么疼她的木二叔竟惨死在官凤翔手上,她没有办法不恨他,纵使她原本是这么的爱他……
“金元宝,你说我该怎么做才好?”
她惶然无措的问着身旁的猴儿,猴儿只是睁着一双圆滚滚的黑眸,歪着脑袋看着她,然后伸手拍了拍她的头。
看着金元宝,温莹儿突然灵光一闪,低呼出声,“对了,金元宝,你帮我送信回飞梭楼给官凤翔好不好?”
“吱吱吱……”它叫了几声似是在回应她。
“我这就写信——”她立刻撕下了一截裙摆,找了块黄土石在布上写下几行字,然后绑在金元宝的手腕上,接着慎重叮咛,“金元宝,你回到飞梭楼,将信交给门房后,便要立刻赶回来,一定要小心不要被他们抓住哦。”
低头看看手腕上绑着的布条,再看看她,猴儿又叫了两声,随即便往杭州城的方向前进。
“金元宝,你一定要再回来哦。”看着金元宝的身影慢慢消失在自己的视线范围内,温莹儿突然觉得不舍又担心,若非逼不得已,她才不会让金元宝去送信,万一它被抓住的话,她就再也见不到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