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小就在这片树林里头生活,他们比任何人都了解这里的地形。
他们很快的就在半山腰找到了正在跟人打斗的于皜。
「他受伤了!」宫雪霓注意到他手臂上又多了一道伤痕,而且背后也有一道长长的血痕,看来伤得不轻。她要冲上去,却被卫华一把拉住。
「你做什么?」卫华轻声斥道。
「他受伤了。」
「不关咱们的事。」卫华拉着宫雪霓躲在暗处,「这些黑衣人胆敢对皇室的人下毒手,来头肯定不小,若你硬插手此事,只会给咱们惹麻烦。」
这些年来,太多人的生活被把朝政弄得混乱不堪、只会享乐的皇室弄得失了依靠,沦落为乞丐,像他爹,原有的数亩良田悉数被强夺,爹娘全饿死荒郊,他最后还是因为被阿年伯收留才保住了一条小命,所以现在要他出手介入皇室的斗争万万不可能。
宫雪霓心焦的被强留在原地,但在看见一把刀狠狠的砍向于皜,于皜似乎已经筋疲力竭,竟没闪避,她再也忍不住,一把推开卫华冲了上去,整个人挡到于皜面前。
预期的痛楚没有到来,她转头一看,就见卫华的刀在千钧一发之际将那原本要砍到她身上的刀给挡了下来。
卫华愤愤的看了宫雪霓一眼,吹了声口哨,跟着他的乞儿全都从暗处出现,出手相助。
于皜的目光越过宫雪霓的肩头,看向卫华等人,虽然一阵晕眩袭来,但他依然极力的保持清醒,明明就是一群在街上乞讨的乞丐,竟然一个个身手不凡,他们……
到底是谁?
「喂!」宫雪霓一脸焦急,「你还好吧?」
于皜收回视线,目光对上她清明的双瞳,扯了下嘴角,「没——」
他来不及将话说完,就看到一个蒙面黑衣人举刀直接砍来,刀刃就要落在宫雪霓身上,他立刻将她把怀中一带,整个人滚开。
宫雪霓尖叫了一声,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就与于皜两个人一起滚下山坡,消失了踪影。
宫雪霓呻吟了一声,觉得全身的骨头像是快散架了,痛不欲生,她挣扎着睁开眼睛,只见四周一片漆黑,她缓缓的坐起身,记忆瞬间回到脑海之中。
她的目光立刻四处梭巡,最后在不远处发现了一动也不动的于皜。她跌跌撞撞的跑到他的身旁。
「喂、喂!」她心焦的唤着双眼紧闭的于皜,「你醒醒啊!醒醒!于皜!」
于皜动了一下,她的心激烈的跳动起来。
「睁开眼睛,快!快睁开眼睛!」她急得眼眶都红了。
于皜的眼睑微微颤了颤,缓缓睁开了眼,转头看到焦急的她,困难的扯了下嘴角,「难不成本王踏入幽冥地府了吗?」
「胡说八道,你不会死,我绝不让你死!」宫雪霓的心一拧,她的手摸到热呼呼的液体,心中更加无措,不愿去想他的生命正一点一滴的流逝,「笨蛋!你真的是个笨蛋,受了重伤还抱着我一起滚下山坡!」
「若我不抱着你滚开,刀就砍在你身上了。」
「那你可以不要往山坡下滚啊!」她忍不住哭了出来。
虽然伤口很痛,头晕目眩,但于皜还是忍不住笑了出来,「我不知道那里是山坡。」
「那就不要乱滚,他要砍我就让他砍啊!」她失控的嚷道,「你已经受重伤了,再从这么高的地方摔下来,你真的会没命。」
听出了她怒气底下的关心,于皜不由得露出一个满足的笑容。「无妨,反正我来这世上一遭,本来就没打算要活着回去。」
没想到这个时刻他还能开玩笑,她忍不住啐道:「笨蛋!」
「别口口声声说我笨蛋,你再大不敬,我可以要你的脑袋。」
「这句话我已经听烦了,等你保住你的命,再来想要我脑袋的事。」
她用力的擦掉自己脸上的泪,看向四周,都是树丛,除了天上那凄冷的一弯月牙之外,漆黑一片,没有半个人影,只能靠自己了。
她使劲的想要扶起于皜。
「小子,」于皜咬牙忍着痛,轻声说道:「算了吧,你不行的。」
「不试怎么知道不行?」她瞪了他一眼,吃力的将他扶到一个比较平坦的地方,让他躺下来,看着他再次闭上了眼,她立刻紧张的拍了拍他的脸,「喂!把眼睛张开,给我清醒一点!不准睡!」
于皜幽幽的叹了口气,他真的好累,想要睡会儿,不过这小子似乎不打算放过他……他缓缓的睁开眼,入目的是满天的星辰。
「辛苦遭逢起一经,干戈寥落四周星。山河破碎风飘絮,身世浮沉雨打萍……」
宫雪霓瞪了他一眼。她正忙着撕下自己的衣服,绑在他的手臂伤口上,希望多少可以止点血,在她紧张得快要断气的当头,他竟然还有吟诗的兴致?!
「小子,」他轻声问道,「听过这首诗吗?」
「听过。」她翻了个白眼,随口回道:「惶恐滩头说惶恐,零丁洋里叹零丁,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
「你不但识字,还懂得不少。」
「你管我懂得多还是少。」她吸了吸鼻子,忍住泪意,「反正现在救你的命最重要。」
他轻笑,却因为拉扯到伤口眉头微皱,他并没有呼痛,「我们似乎很有缘。」
她没有回应他,但心里也觉得冥冥之中似乎有一条线拉扯着彼此,总在不经意间将她推向他。
「你不该救我。」他虚弱的叹了口气。
她瞪着他,都什么时候了,还一堆废话!
「不管该或不该,」她凶狠的看着他,「我现在就是救了你,所以你给我好好活着。」虽然她的语气尖锐,却有着不容置疑的担忧。
「你该听话离开,不然一个不好可会跟着我陪葬。」他侧头看着那张小巧的脸蛋。
「我说了,你不会死,你既然不会死,我自然就没有跟着陪葬这回事。」她嗤了一声。「还有千万记得,永远别叫我听话。」
「为什么?」
她定定的看着他的双眸,一字一句清楚的传进他的耳里,「因为我听话,但向来只听自己的话。」
她的回答使他忍不住笑了起来,就算扯动伤口,带来痛楚,也止不住他的笑意。
看着他的笑容,她的眼不自觉的闪过一丝温柔,他苍白又虚弱,原本明亮的双瞳因为失血、失温而渐渐失去了神采,为了使他保持清醒,她拍了拍他的脸颊,吸引他的注意,「为什么有人要杀你?」
「我不知道。」他幽幽的吐了一句。
「你说谎。」她不以为然的挑了下眉,「那些黑衣人刀刀狠准,非置你于死地不可,你可是个王爷,这世上谁有这个胆子敢伤害你?」
他无法否认宫雪霓的话,她都亲眼看到有人想杀他了,再辩解只显得多余。
「敢杀我的人,」他苍白的脸上掠过一阵木然,「该是比我身分更高贵的人吧!」
她皱起了眉头,猜道:「皇帝?!」但虎毒不食子,老子会想杀自己的儿子?
「我父皇自从数年前一场大病之后,身子就一直不好,前一阵子又下圣谕杀了我二皇弟,现在更是苍老虚弱许多。」他深黑色的双眸闪过一丝光亮,「在我离京前,父皇亲召我到榻前,与我谈了一夜。我母妃是他此生最爱的女人,而我是他重视的长子,他是全天下最不可能害我的人。」
看着他若有所思的神情,她坐到他的身旁,轻柔的扶着他的肩,让他半靠在她身上,将自己的体温传到他的身上,「那会是谁?别诓我说不知道,我压根不相信你。」
他靠着她,感觉到与男子不同的柔软,他怀疑的抬头看她。
看到他的眼神,她不解的挑了挑眉,「怎么了?」
他轻摇了下头,是错觉吧?然而他靠着的柔软却那么真实,若他真是个女人……他闭上眼,脸随即被用力的打了好几下。
「别再打了。」他睁开眼,无奈的求饶。
「那你就别闭眼。」她的语气难掩担忧。
「好。」他虚弱的一扬嘴角,「不闭眼、不闭眼,要杀我的人或许是我的手足,也或许是朝中与他成群结党的大臣。」
宫雪霓握着拳头,语气十分愤恨,「荒谬!不论是手足或朝中大臣都不该罔顾伦理,再怎么样你可是大皇子。」
「伦理」在皇室中,是多可笑的两个字,于皜幽暗的眸底闪过一抹高深莫测的阴影。
「我父皇年幼登基,自小被教导敬天法祖,可偏偏太皇太后重用外戚,拔擢方道生为相。方道生权力越大,野心也越大,见我父皇年幼可欺,将他视为傀儡天子,方道生行事也越来越肆无忌惮,安排女儿入宫为后,他手握朝廷实权,财库又为他所控,因此跋扈专制,擅自杀戮与他意见不同的大臣,做了许多越权枉法之事。我父皇只能在宫廷之中苟且偷安的活着。所以你说伦理?在朝中,早无伦理可言。」
宫雪霓皱起了眉头,「这是什么鬼话?一个皇帝被欺负了,却无力反击,如此无能难怪天下大乱。」
「你……」他无力的摇头,「说这话可是大不敬,而且这个指控对我父皇不公平。」
「公平?!别跟我提公平。」宫雪霓愤恨的道:「我娘亲会死,我和我爹今天落得一个家破人亡的下场,全都是因为莫名其妙的皇室争斗,再说,我从小在街头乞讨为生,看了多少饿死冻死的老百姓,你跟我提公平,未免太过可笑。」
她没有指控他的意思,但是言语之间不经意的带了一丝怨怼。
「我父皇也曾想过改变,曾经、曾经几乎成功……」他难受的闭上眼,他已经好久好久不再去想令人悲愤的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