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农庄待解决的问题太多,而且显而易见很多问题都只有江夕荷能够解决得了,因此原本预定只待一晚避个风头就回池家的夫妻俩,最后却在农庄里待了整整三天之后才离开。他们在未时正离开农庄,马车在申时三刻来到池家大门前。
马车停下后,池少霆率先从马车上跳下来,把听见门外有动静而出来查看的门房吓得瞠大双眼,面露见鬼似的表情。
池少霆视若无睹的没有理会,迳自转身将江夕荷从马车上扶了下来,随后下马车的是迎夏,最后才是庄守诚。
庄伯留在了农庄里负责管理大棚的事,伍师傅则在那日见过太子之后,便被太子借调去办事,因而并未与他们同行。
太子把伍师傅借走时另外给了池少霆两名暗卫,先不管这暗卫的用意是为了监视他的忠心与否,还是真是为了保护他,以及方便与太子连系,这对并无二心的池少霆来说都是件好事。
门房在见到庄家三老爷也从马车上下来时,终于确定眼前的大少爷是人不是鬼,他迅速回神的伸手推了下身边一样被吓呆的家丁。
「你还在发什么呆?」他着急的说,「还不快点去通知老爷和夫人说大少爷没有死,说大少爷回来了!还有亲家庄家的三舅老爷也来了,还不快点去!」
家丁迅速点头,转身飞快往府内跑去。
池家正房内院中,李氏正在向面色沉郁的池正焕哭诉,求夫君想办法救救他们的儿子,因为池少堂可是他们去妻俩现今唯一的儿子。
然而她作梦都没想到她这话才刚说出口,门外就有下人冒出来打脸她,说大少爷回来了,说大少爷没有死,还有亲家庄三老爷也来了。
池正焕夫妻俩闻言后,惊愕之余,脸色都有些难看了起来。
对于长子池少霆有死没死,他们夫妻俩皆是心知肚明,毕竟在三年前宣布长子的死讯后立的是衣冠冢,之后又曾听闻长子其实根本没死的消息,至于为何人没死却迟迟不见他现身回家来,个中缘由他们比任何人都清楚明白
只是令他们不解的是,既然那孩子都隐姓埋名的在外面躲藏了三年,他为何还要回来?又为何要选择在少堂出事后现身?这个回来的时间点是巧合,还是另有所图?他到底想做什么?
不管他想做什么,李氏是千千万万的不希望这个继子出现的,至于池正焕嘛,心情却是有那么一点复杂的。
对于这个长子,他的感情始终都是复杂的,因为其母出身贱商庄家的身分让他不喜,加之庄家的存在又不断地提醒他曾经寄人篱下的难堪过去,因而他才会不由自主的厌恶这个儿子,偏心次子。
可是平心而论,长子真的不如次子吗?他真有厌恶到非要他死在外头一,辈子都别再出现在他面前的地步吗?
不管他们去妻俩的内心是如何五味杂陈又或是百转千回,现在池少霆人已到正院厅堂等着要拜见他们了,夫妻俩也只能迈着沉重的步伐前去见人。
正院厅堂内,庄守诚不客气的坐在上位,面沉如水的等待那对姗姗来迟的夫妻俩。
江夕荷觉得那对夫妻真的有点扯,不管他们再怎么不喜欢、不乐意见到池少霆这个儿子「死而复生」,在庄家有人同来的情况下,他们即便是做样子也该假装一下吧?真是让人心寒。
不知是不是感受到她的心情,池少霆突然握了下她的手,在她转头看向他时,无声的对她说「对不起」。
她朝他摇了摇头,这又不是他的错,他根本就不需要向她道歉,倒是三舅舅那一头……她有些担忧的用下巴努了努那方向,无声问道:「三舅舅很生气,怎么办?」
「不是气咱们就好。」他没心没肺的无声答道。
若非此时厅外刚好传来步声,江夕荷差点就要遏制不住的笑出来了。
她哭笑不得的白了他一眼,转头朝大门的方向望去,只见一对中年夫妇从厅外走进来,走在前方的男人与池少霆长得十分神似——不对,是池少霆与对方长得十分像,让旁人一见就知是一对父子,绝不会认错。女的长相福态,从外表上绝对看不出她有副黑心肠,果真完全就是应验了那句人不可貌相。
「还真是千呼万唤始出来,池大人对少霆的『舐犊情深』,今日可真是让我大开眼界。」一见人出现,庄守诚积了满腹的愤怒立即喷射而出,冷嘲热讽的开口说道。
池正焕脸色难看,但还是勉强挤出一抹笑挂在脸上,在坐下来之后,向庄守诚拱了拱手,致歉道:「三哥,真是对不住,我因为临时有事,所以——」
「用不着说谎,你有事没事咱们都心知肚明。」庄守诚直接打断他,丝毫不留情面,「我今日来此就是想知道,你到底还要不要少霆这个儿子,如果你不要,那就让他随我回庄家,以后改姓庄,不姓池,你就写封断绝父子关系的文书给我。」
「三哥说这是什么话,我何时说不要少霆这个儿子了?他生是我池家的人,死也是我池家的鬼。」池正焕蹙眉道。
「你真要他这个儿子?」庄守诚看着他冷笑。「当初少霆在外地出事,你草草派了几个下人去查看,连尸首都没见着就迫不及待的宣布他的死讯,如今他大难不死的回家来,也不见你有任何一丝激动或是欣喜的模样,就连来见这个三年不见、死而复活的儿子,还要人三催四请,姗姗来迟,你真的有把这个儿子放在眼中、放在心上过吗?」
「庄三爷刚进京,因而有所不知,近来家中出了点事……」坐在一旁的李氏忍不住开口,却让庄守诚冷声打断。
「我们男人说话,你一个女人插什么嘴?」
李氏错愕的瞪着他,整张脸却气到涨红了起来。
「三哥,夫人她也是怕你误会才会出声为我解释。」池正焕蹙眉道。
「怎么,我就说了这么句话,你就舍不得,就心疼了?还真是鹣鲽情深啊。」庄守诚嘲讽的看着他们俩,一顿后又感叹道:「也不知道妹妹她地下有知,见到她生前总对她一板一眼、相敬如宾的夫君如今这么呵护续弦夫人,会是什么样的心情?」
「明珠心地好,自是会为我高兴。」池正焕僵着身子说。
明珠是已故庄氏的闺名。
「是啊,明珠心地好,所以才好人不长命,不像那些王八乌龟总是活得特别好,老天爷还真是不长眼啊。」庄守诚指桑骂槐的冷笑道。
池正焕被他那句王八乌龟讲到一张脸都涨红了起来,他又怎会听不出来庄守诚是在骂他,可偏偏他什么也不能说,说了就是认了自己真是王八乌龟。
不能说,那就别理了。他转头看向三年不见的长子,忍不住微愣了一下。
眼前这个年轻男子是他的儿子池少霆没错,因为五官和他记忆中一样没什么改变,可是为什么感觉起来却像判若两人?
他认真的看着长子的脸,从中寻找出前后的差别。
他的肤色黑了些,原本的青涩被成熟取代,原本外放的自信飞扬换成沉稳内敛,还有那双总是渴望得他的肯定与赞赏的止光不再,取而代之的是一对深邃的眼眸,深不可测又莫测高深的令他感到些许忐忑不安。
「你能活着回来,我很欣慰。」他开口对长子说。
「呵呵呵。」庄守诚在一旁冷笑三声。
池正焕眼角有些抽搐,他告诉自己就当作没听见。他看着长子说:「过去三年你人在哪儿?既然活着为什么没有回家里来?知不知道让爹以为你已死,让爹白发人送黑发人有多么的不孝?」
「怎么,少霆没死就让你这么迫不及待的找他麻烦,想置他于死地吗?不孝?好大一个罪名啊!」庄守诚怒不可抑。
「三哥,我没这个意思。」池正焕不得不再度转头对他说。
「有没有这个意思,咱们都心知肚明。」庄守诚冷哼道,「我现在就是想知道,你还要不要认这个儿子,不要的话他们夫妻俩今天就跟我回芳州,回庄家去。」
「夫妻俩?」池正焕无法不注意到这三个字,因长子身边一直站着个梳着妇人发式的年轻女子,他先前还在猜想她的身分,没想到……
「父亲,她叫夕荷,是孩儿所娶的妻子。」池少霆伸手将江夕荷拉到身边,开口介绍道。这是他在父亲与继母进屋后,首度开口说话。
「妻子?你成亲了?」池正焕错愕的看着他。
「是。」池少霆直视着他的双眼。
池正焕转头去看站在他身边的江夕荷,双眼微眯,目光挑剔。
「她是哪家的姑娘?」他开口回道,「婚姻大事乃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
「是我庄家做主让他娶妻的,你有意见就来与我说。」庄守诚直接打断他。
池正焕眉头紧蹙的转头看他,语带不满,「三哥,我知道自从明珠过世之后,你们庄家便对我有所不满,但是少霆是我儿子,他要成亲怎能不告诉我这个做爹的,不先征询过我的意见呢?」
「征询你的意见?你不是早当这个儿子死了吗,需要征询你什么意见?」庄守诚冷笑的与他针锋相对。
池正焕不想理他,直接转头将怒气喷向长子,怒声质问:「你既没有死,为什么不回家来?在你眼中、心中还有我这个爹、这个家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