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啪的一声,有个人站起来赏了那男人火辣辣的一巴掌,逼他松了手。
众人都傻眼了,不为什么,因为动手的人居然是从餐会开始到现在都默然无声的喝闷酒,像个透明人的单沛馨。
“在心上人面前丢了脸就想找人出气,幼不幼稚啊?!”单沛馨已经喝得双颊通红,两眼却像火焰一样烧着。
“你竟敢打我?!”
“我不只打你,我还要推你!”她说到做到,伸手用力推了对方一把。
那男人一个踉跄,差点没跌倒,火气也因此更大了,不客气地吼道:“你这个喝醉的疯女人,这是我跟他的问题,关你什么事?!”
“就关我的事!他比你们部门里所有人都厉害,你就嫉妒他,仗着自己是经理外甥,一直找他麻烦,还伙同其他人欺负他内向自闭,常常把工作的过错推到他身上,你靠关系当老大,享受舅舅的栽培,根本不算个男人,你们部门的人都对不起他!”
刘威延震惊地看着单沛馨的背影,这是第一次有人替他说话,但……她怎么会知道他的事情?
接着单沛馨转过身,一把揪住刘威延的衣领吼道:“振作点啊白痴,我看到你这样子就有气,你还在期待公司会提拔你吗?醒醒吧,在这间公司,有关系比有能力重要,看看我,不管我多努力,我永远只是副理,我再努力也赢不过那个和总经理是表兄弟的废物经理!永远是被利用的命!”
躺枪的老陈脸色一变,“喂,发什么酒疯,别乱讲话!”
刘威延这下子更错愕了,“你、你……在为我哭吗?”
闻言,单沛馨这才发现脸颊湿湿的,她没抬手擦,抬高下巴俯视他,语气冷冷地道:“少自作多情了,我看到你就像看到自己一样可悲,做牛做马还被孤立,赶快跳槽吧,反正你不像我,你有一技之长,但是别再任人欺负,有人打你骂你,你得替自己伸张正义,没有谁会替你打抱不平,不讨人喜爱就得变坚强,我就是这样活过来的,还有,别再随便相信任何人,以后离我远一点!”
刘威延低下头,抿着唇没说话,即使不明白她最后一句话是什么意思,但他感觉得到她是真心在劝他。
研发部经理气得脸色发青,“老陈,你们部门的单副理还真威风啊,不只打我外甥,还当着所有人的面污辱我和我们部门!”
“对不起,管教不周,我也不知道她喝了酒会胡言乱语。”老陈连忙陪笑,转头就暴怒地赏了单沛馨一个耳光,“你是故意要丢我们部门的脸吧!”
单沛馨因为喝了酒,身子本就有些虚浮,再加上被打了这么用力的一巴掌,一个重心不稳,跌坐在地,原本整齐的包头散了,她抬起头,眼神又怨又凄凉,配上凌乱的头发和咯咯笑声,十足像个女鬼。
“我就是丢脸,这辈子都没出息……哈哈……”
制造部经理看场面失控,心里喊苦,大家开开心心吃个饭怎么变了调?他急忙介入,喊道:“好了好了,看在我的面子上,麻烦大家冷静点。”
马卉琪两眼泪汪汪地冲过去扶起单沛馨,对自家经理说道:“经理,再怎么生气都不能打人啊!”
老陈理直气壮地回道:“她打了别人部门的人,我打她是给对方一个交代,不然以后要怎么跟研发部门共事!”
马卉琪没办法,低头看着像疯子笑个不停的单沛馨,轻声安抚道:“单姊,你喝醉了,我送你回去。”
马卉琪一边吃力地架着单沛馨,一手去拿两人的包包,这时,宋致渊走了过来帮忙扶着单沛馨,并对在场所有人微微颔首,“我们先带她回家。”
章黛儒上前几步想跟,却被老陈阻止,“黛儒,业务部的人不能太少。”
章黛儒咬了咬下唇,停下脚步。
众人目送三人离去,无人不感叹,卉琪妹妹太善良了。
来到路边,马卉琪招来了一辆计程车,接着摇了摇单沛馨,“单姊,报一下你家地址。”
单沛馨微眯起醉茫茫的眼,眼前的马卉琪变成两个,她噗哧笑出声,“两个卉琪……”
马卉琪哭笑不得,“单姊,不要管我有几个,你住在哪里?”
“火星。”说完,单沛馨自以为有趣,放声大笑。
马卉琪先是惊讶,随即也跟着笑了,“天啊,原来单姊喝醉后是这个样子。”
宋致渊蹙眉,觉得再跟喝醉的人耗下去不是办法,俯首在马卉琪耳边说道:“问不出她的地址,要不你打给小妈,让她请人资主管调资料。”
马卉琪摇摇头,先把单沛馨塞进计程车后座,和他在车外窃窃私语商量,“不行,万一她醒来觉得很奇怪呢?干脆让她住我那里好了,这样我也好照顾她。”
宋致渊不太认同地道:“你对她太好了,你忘记她之前是怎么对你的吗?”
马卉琪垂下眼眸,突然喊了一声,“哥。”
宋致渊对这个同父异母的妹妹的性格再了解不过,这阵子他们为了伪装,都是互叫名字,她突然喊他哥,就表示有所求。
若不是因为太疼她,他现在也不会在这里。
两个月前,她说为了从底层学习公司的业务,隐瞒身分在业务部做事,待了好几个月都没交到朋友,还被副理欺负,便求他暂时进公司陪她,等她适应了他就能离开,就因为她这几句话,在国外已经靠软体开发赚进一桶金想开新公司的他,只好先暂时搁置筹备计划,进这间他这辈子都不想进的公司,还遇上章家千金章黛儒,事情不可能这么巧,妹妹那一点小心思背后是谁唆使的,他不戳破不代表他不知道,他总不能老是惯着她。
马卉琪撒娇的拉了拉他的袖子,“你帮我扶她进我住的地方好不好?不然我抬不动。”
宋致渊依旧无动于衷。
“单姊也不是那么坏的人,刚才她在餐厅内替别人出头,而且她的话你也听到了,我觉得她其实也挺委屈的……”
他深邃的黑瞳闪了闪,若有所思。
“好不好嘛!”马卉琪摇着他的手臂。
宋致渊哼了一声抽回手,坐进副驾驶座,“你真是专给我找麻烦的。”
马卉琪知道他这是答应了,兴高采烈地坐进后座,看到单沛馨靠在椅背的脑袋瓜歪歪的,轻推她身体没半点反应,阖上的眼皮连动也没动,她猜想,他们晾着她谈话时她可能就睡着了。
她不禁莞尔,但一思及单沛馨刚才说自己是被人利用的命,她的表情不由得又黯淡了下来。
别人总说她善良,其实不是的……
刚刚听到单沛馨那番自白,看到她泪流满面,她突然觉得自己很自私。
马卉琪轻轻拨开单沛馨脸上垂落的发丝,无声地道:单姊,对不起……
单沛馨昏昏沉沉的,印象中自己反胃吐了一、两次,身边有一男一女的声音,似乎为她忙活了许久。
当她头痛醒来时,眼睛也又干又痛,这才发现自己戴了一整晚的隐形眼镜。
她第一眼看到的是充满唯美公主风的房间,粉红色的墙漆,一堆蕾丝装饰,柜子和床头都摆着娃娃,她吓得浑身鸡皮疙瘩都冒了出来。
单沛馨连滚带爬地下床,还没逃出房间,房门就被打开,一张可人的脸出现。
“单姊,醒啦?”
“卉琪?”她讶异地眨了眨眼。
马卉琪甜美一笑,“我正想叫醒你呢,既然你已经醒了,快来吃早餐吧!”
原来是她的房间,还真是“房如其人”啊!
单沛馨借用了浴室,也借了衣服,摘下隐形眼镜,用热毛巾敷眼睛,这才觉得舒服多了。
她洗澡时想着,昨天一郁闷就不小心喝太多,完全没有记忆自己是怎么跟着马卉琪回家的,不管怎么说,她欠她一个人情。
洗完澡,她换上马卉琪借给她的碎花连身洋装,一头长发柔顺地披泄下来,翻出包包里的抛弃式隐形眼镜戴上,但找不到昨天绑头发用的发圈和发夹,索性不绑了。
当她用这副模样出现在餐桌,坐在马卉琪面前时,马卉琪惊奇地瞪大了双眼,“单姊……”
“嗯?”单沛馨拿起桌上的水杯喝了一口水,抬眼看她。
马卉琪抿唇一笑,“没什么,需要发夹吗?”
“需要。”单沛馨点头,没发夹头发一直掉下来,吃早餐不方便。
马卉琪马上回房里拿了一个发夹给她。
单沛馨接过一看,嘴角不受控制地微微抽搐,金色镶水钻的枝叶形状发夹,她这个助理用的东西都很梦幻。
单沛馨用发夹随意地夹了个公主头,吃了一口总汇三明治,感到惊艳,“这是你做的早餐吗?”
马卉琪一副与有荣焉的模样,“很好吃吧,不过不是我做的。”
“是谁?”
“唔……不能说。”马卉琪神秘兮兮地笑道。
单沛馨想起迷糊中似乎有听到男人的声音,昨天三部门聚会,应该是爱慕马卉琪的男人送她们离开的吧,为了刷好感度,今早又特地送来手做早餐也有可能。
别人的感情事她没有兴趣,便也没有多问,她看了眼手表,发现时间不早了,她连忙吃完早餐,快速画个淡妆就出门,剩下的妆到公司再补。
之前已经迟到过一次,公司规定迟到第二次要扣钱的,她打死也要维护她的钱。
但一出门,马卉琪居然直接招计程车,让单沛馨暗自吃惊,虽然不用因为等太久的公车被马路废气呛得曝露她的病,但不免脑袋混乱,马卉琪究竟是天使还是恶魔,这是笃定她肯定会报答,所以奢侈一把?
即使摸不清楚马卉琪在想什么,她依然在下车前抢付了计程车费,并帅气地扔下一句“就当作付了昨晚的住宿费”。
马卉琪腼腆地笑着道谢,不知道单沛馨正为钱包失血心痛如绞。
当她们一同走进业务部,立即有男同事迎了上来,不太正经的调笑道:“卉琪,你身后这谁啊,你朋友吗?挺秀气的。”定睛一看,发现那张脸是副理时,男人瞪大眼倒退几步,“副……副理!”
其他人被这惊呼声吸引了目光,一看过来,人人都化为石头。
那态度让单沛馨觉得自己果真不该跟人借衣服,瞧瞧,一张张表情微妙的脸,肯定觉得很不搭轧吧。
单沛馨视线凌厉的瞪了一圈,喝道:“还不工作!”
大家连忙低头忙自己的,但心里都不约而同想着,画着淡妆、不穿黑色套装的副理其实挺秀丽的,少了几分盛气凌人。
单沛馨没好气地坐下来,先是揉了揉抽痛的太阳穴,拿出路经便利商店买的蚬精,打开灌下去解酒,这时经理老陈走到她办公桌旁,重重敲了敲隔板。
“单副理,昨天的事你欠我一句道歉。”
她掀了掀眼皮。“什么事?”
经理的脸色黑了,粗声粗气地道:“什么事?你借酒装疯,你敢说你不记得?”
“我是真的不记得了。”她拧眉,心头乱成一团毛线。
昨天她难道不是喝多了就睡着了?
她记得前生,三部门聚会根本没发生什么和废物经理不愉快的事情啊!她只管物色看起来内向容易被骗的研发人员,想办法搭话认识,哪有闲功夫和他起冲突,而且昨晚她一个劲地喝酒,蓄意不跟那个倒楣鬼刘威延说话,还能有什么事?
经理指着她的鼻子,咬牙切齿地道:“你当老子白痴吗?你是部门里最能喝的,怎么可能喝醉,我给了你机会道歉,你还装傻,很好,这笔帐我会告到总经理那里,看他怎么处理你!”
单沛馨淡淡挑眉,她都说不记得了,还认为她说谎,她能说什么?反正不管发生什么事,经理都会认为她是蓄意的,她认了,她就是他的眼中钉。
反正她是不会随便道歉的,索性不说话,拿出化妆包和镜子想把妆画得更浓。
经理却仍继续找碴,“上班画什么妆!有这个闲功夫,就跟你的下属去谈生意!你多久没指导底下的人了?只知道把工作推给别人!”
单沛馨放下化妆品,得深呼吸才能压抑怒气。这是做贼喊抓贼吧,最爱推工作给别人的就是他,一堆事情都扔给她,就像月会报告本来该是他的事情一样!
她向来是把人培养起来后,让他们自己经营自己的客户,要是每次下属谈生意她都要跟,她还要不要做事?
即使知道废物经理是故意要让她事情做不完,但她还是不得不照做,谁教她的身分就是矮人一截。
她寒着脸站起身,环视下属一圈,“今天谁要和客户见面的?”
大家缩着脖子,心里为要出去谈生意的同事默哀十秒,肯定会被母夜叉迁怒的。
单沛馨的想法和大家预料的不同,是谁就赶快应声,她现在不想跟这个面目可憎的废物经理待在同一个办公室里,心情被搅得乌烟瘴气的,很烦。
一片寂静中,宋致渊提起公事包和礼品盒,神色泰然自若地瞥了过来,有力地回道:“我。”
单沛馨的表情在倾刻间僵凝了。
两女一男在狭小的电梯空间里,安静等待电梯抵达B1。
单沛馨对着电梯里的镜子,拿出化妆品把妆画得更浓,当她正在脸上补第二层粉时,马卉琪惊觉她把脸涂得像鬼一样白,急着想要阻止,“单姊,别……”
当马卉琪握住单沛馨的手时,声音猛地卡在喉咙里,她赫然发现单沛馨的手是冰冷的,再细看她的眼神,呆板僵硬,这才恍然大悟她在紧张。
单姊不安时就会化妆?
马卉琪觉得自己好像不小心发现了别人的秘密,虽说她经常觉得单姊的妆有些浓,只当那是她的品味,这时才知道内情似乎不单纯。
所以单姊莫名其妙带着她同行,是需要有人陪、帮她壮胆吗?但她还是不太明白她在紧张什么。
单沛馨被她这么一拉扯,回过神来,定睛看到镜子里的自己画得像艺妓,汗颜地拿出卸妆棉卸妆。
当她卸得差不多,想要重新补妆时,叮的一声,电梯抵达B1停车场。
宋致渊这时才出声,磁性的嗓音平板没起伏,“别继续在脸上折腾,反正画了也不会比较美。”
单沛馨假装平静的表情龟裂成一片片,额上冒出青筋,粉扑被她怒捏成一团,如果此刻手上是橘子,就是上演精彩的爆汁画面。
即使他顺手帮过她两次,说出这种话还是不能原谅!
马卉琪帮她喊出心声,“你对单姊说这种话好过分!”
宋致渊没有反省之意,冷傲地直接迈开长腿走出电梯。
马卉琪连忙回头安慰,“单姊,他这个人说话就是不中听,别放心上。”
单沛馨深吸口气,告诉自己不要找死跟太子爷计较,再深吸一口气,世界还是很美好。
从她重生到现在,似乎就没发生过一件好事,被前男友纠缠,三部门聚餐惹毛了废物经理,今天竟然被迫要指导太子爷工作,她以为不主动招惹就没事的美好理想破灭了。
指导下属的困难点就在于,一般人若被当面指出缺点,难免会不服气或不满,除非指导的人本身是被指导的人崇拜景仰的对象,如果不是,百分之八十会被下属怀疑是在找碴。
很可惜的,她就属于后者,这是妥妥的刷负分,她怎么能不胆颤心惊呢?
即使心里长吁短叹,她还是领着马卉琪出了电梯,坐上宋致渊的车。
她终究还是不习惯脸上无妆,但随身镜忘在办公室,没办法补,她慌得坐立难安,身边的小天使体贴的察觉到这一点,主动提议帮她画。
单沛馨越来越觉得,她以后一定要对助理更好一点。
路上宋致渊有稍微和她说明等一下要拜访的客户是东华食品公司的何董,对方工厂的机具和工业电脑都是向自家公司购买,基于是大户,再加上今天是何董的生日,所以他买了礼品要去祝贺,前天两人通过电话,何董今日为自己举办生日宴,表示很欢迎他参加。
单沛馨当然认识何董,因为这个大户就是她塞给宋致渊的,身为业务,大户是不会随便让给别人的,但何董这个人,事业虽然成功,性格却有个大缺陷。
他看不起女人。
无论她服务得再怎么好,态度再怎么恭敬,何董总是要贬损她几句,非得要把她说成知识不足、眼界没他广、能力不够优秀,有如古代无才无德的女人一样,他心情才畅快,在他眼里,女人就是低一阶的生物,得依靠男人才能活,只有男人才有资格跟他平起平坐说话。
这种把贬低女人当乐趣,从中得到优越感的男人,相处久了难免棘手,特爱找问题为难她。
宋致渊被她训练完没多久,刚接一、两个客户就挺有主见,反驳她的指令和建议,桀骜不驯得让她想教训他,既然他自认这么行,她就把何董扔给他,反正就算他是男人,新手不可能不出错,让他得罪何董,她就有理由训他一顿。
哪知道何董很满意他的服务,她此举非但没让嚣张的他吃瘪,反而让他在部门里的地位跃升,评价水涨船高,成为有可能取代她的优秀业务。
现在想想真是悔不当初,好想撞墙啊……要是她做人圆融点,不要硬找太子爷麻烦,现在大户还握在手中,太子爷也不至于看到她都要摆冷脸。
她在内心捶胸顿足之余,也心知肚明一件事,何董让宋致渊来参加生日宴,代表他很受何董欣赏,否则这种场合通常是不会让没身分的人进门的,宋致渊在部门混没几个月就这么有出息,太可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