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子妃在心底低喃,不过就是一只茶杯,价钱再昂贵,也只不过是几十块几百块人民币,今天算她倒楣,被人折腾得死去活来,还要搭上一天的工钱。
“西晋时代的青瓷,拥有一千七百多年的历史,这一组杯子共有四只,是我当初在拍卖会上以一百六十万的高价标到的。虽说你只打破了一只,但这组价值一百多万的杯子是缺一不可。王小姐,假如你是古董收藏家,会花大价钱购买一套残缺不全的东西回家吗?”
当阎烈说那组杯子居然价值一百六十万的时候,王子妃的脸色已经苍白得如同白纸。
全套一百六十万,等于每只四十万?
她刚刚在很无意的情况下,居然摔坏了价值四十万的古董?
而且从阎烈的话中不难听出,就算每只杯子的平均价值是四十万,如今坏了一只,等于那一整套都失去了收藏价值,这意味着,如果她要负责的话,将要背负一百六十万的赔偿金。
那一刻,王子妃整个人都傻了。
一百六十万,就算把她在银行中的全部存款拿出来,也赔不起十分之一。
阎烈起身,走到杯子残骸前十分惋惜地叹了口气。
“可惜了我这套最心爱的收藏,拥有一千七百多年的长远历史,如今被你这么一撞'一摔,竟变成了连一毛钱都不值的垃圾。”
说着,他抬起头,用幸灾乐祸的语气道:“很不幸,你惹大祸了!”
王子妃绝望地摇着头,“不……我不是故意的。”
“所以你想告诉我,你要逃避责任?”
“我没有这个意思。”
“很好,我就欣赏你这敢作敢当的态度。”阎烈起身,恢复一脸公式化表情,“明天上午十点之前,希望你能将属于我的损失,一分不差地偿还给我。”
“可是……我没有一百六十万。”
“没关系,你只要赔偿我四十万就好。”
“四十万我也没有。”
阎烈的脸色一冷,“所以你是想说,咱们要在法庭上见了?”
王子妃被他的威胁吓得直摇头,“别……别把我交给员警!”
她还有老妈要照顾,如果真为了一只杯子就吃上官司,老妈肯定会为她伤心难过的。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倒是给我出个主意,这件事该怎么处理?”
“我……我可不可以分期付款?”
阎烈饶有兴味的挑高眉头,“分几期?”
“呃……”
王子妃赶紧扳着手指头开始算,她现在每个月的收入,扣掉给老妈的生活费以及平日的开销,应该还能剩下一千几百块……
如果一个月还一千,一年就是一万二,四十万再算上利息的话……
王子妃惊恐的得出一个可怕的数字——四十年!
阎烈坏笑地看着她一个人在那里咕咕哝哝,见她算到最后脸色苍白,身子摇摇欲坠,这才开口道:“不管你分几期,我只给你一年的时间,如果一年之内你还不清欠我的四十万……”
“我没有办法一下子还出这么一大笔钱。”
“别告诉我,你准备用四十年的时间把这笔债还清?”
王子妃很想点头,可她知道,一旦点头了,对方指不定会说出更难听的话。见她已经被逼到绝路,阎烈终于转了话锋,露出一脸狐狸般的坏笑。
“其实这件事也并非你想像中的那么不好解决,我倒是有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王子妃猛地抬起,满脸期冀地道:“什么办法?”
“我们可以做一笔交易,未来的一年里,我会任命你为我的私人助理,你的职责是供我任意差遣,并且一定要随叫随到,至于工作内容就是……”
他指了指自己的房间,“我需要一个打扫这里的佣人,债务会从你的薪水中扣除,假如你表现得令我满意,当天的薪水我会给你加倍;若表现得令我不满意,那天的劳动就等于白费,前提是……”
他话锋一转,“你必须辞掉你现在的这份搬运工作。”
“可是……如果未来一年里,我所有的时间都用来为你服务,那我自己岂不是一点收入都没有?”
“你还敢和我谈条件?”
“我……我也要穿衣吃饭生活啊。”
阎烈哼了一声,“其余的时间,你可以去皇朝任职临时工。”
皇朝国际酒店的员工有两种,一种是正式员工,一种是计时人员。
正式员工,必须遵守酒店的规定,每天按时上下班,迟到早退都会受到惩处。而计时人员,就是所谓的兼职,时段可以自行安排,但薪水较低,而且不能享受酒店提供的任何福利。
王子妃心中虽然有一千、一万个不情愿,可面对自己无意中闯下的弥天大祸,最后只能乖乖妥协,在阎烈那堪比狐狸的奸诈笑容中,被迫签下了这份不平等的工作合约。
签下名字的那一刻,她突然有一种奇怪的预感,她总觉得,自己今天所遭遇的一切,就像是一场被人事先策画好的陷阱,而她,就是那个不幸掉进陷阱中的傻肥羊。
可是,阎烈有必要为了整她,花费这么大的心思吗?
“把你的电话号码给我!”
呆怔之间,阎烈的声音打破了她的思绪。
王子妃用充满警觉的目光看着他。
他眯起双眼,“难道你忘了咱们的合约中,还有一条规定就是随传随到?”
王子妃无可奈何地将自己的电话号码报给他,阎烈记下来之后,故意冷着脸威胁,“我这个人的脾气不是太好,从现在开始,直到合约期满之前,如果你的电话出现关机、停机等突发状况,我不敢保证在怒极之时,会不会做出让大家都不开心的事情出来。”
王子妃急忙摇头,“放心,我的电话号码绝对不会再换了。”
阎烈终于露出了满意的笑容,“那么……咱们就期待在未来的日子里,大家能够合作愉快!”
隔天一早,天才蒙蒙亮,睡梦中的王子妃便接到阎烈打来的电话。
他在电话里非常不客气地命令,她必须在半个小时内赶到他家为他做早餐。
虽然王子妃在心里将阎烈这个债主骂了个狗血淋头,可挂断电话之后,她还是以最快的速度下床穿衣,洗脸出门。
值得庆幸的是,她家距阎烈所住的高级住宅区并不太远,骑机车只要二十分钟就可以到达。
两人在签下合约的当天,阎烈便把他家里的备分钥匙给了她。
当王子妃风尘仆仆赶到阎家的时候,时钟刚好指向凌晨六点五十分。
阎烈在门口留了一张便利贴,他下楼晨跑去了,厨房有米、有面,冰箱里还存放着各种食材,顺便,他将自己喜欢和讨厌的口味注明得清清楚楚,最后更郑重写道,假如她做出来的早餐不符合他的口味,就等于她今天的债务无法还清。
动手做早餐的时候,王子妃顺便问候了一下阎烈的祖宗十八代。
虽然她很想在那混蛋的早餐里加点特殊材料,但想到得罪他不会有好下场,只好很没志气地放弃了这个幼稚的复仇计划。
当运动结束的阎烈推开家门的时候,顿时被一股香喷喷的的味道勾引得口水泛滥。
只见餐桌上摆着简简单单几道可口饭菜,有粥有菜,菜色健康美味。
他拿起筷子尝了几口,很是意外地发现,居然非常符合他的口味。
这时,他听到洗手间内传来铿铿锵锵的声音。
阎烈满脸不解,顺着声音追去,就见王子妃左手拿着螺丝起子,右手举着小榔头,一副要对马桶图谋不轨的架式。
他用力咳了一声,调侃道:“王子妃,如果你用拆掉我家马桶这招来报复你的债主我的话,我可以告诉你,这对你来说实在不够明智。”
正蹲在马桶前奋力工作的王子妃回头瞪了他一眼,“你这句话从心理学的角度来分析,就是典型的被害妄想症。”
“被害妄想症?”
“可不是,我明明在帮你修马桶,却被你误认为是拆马桶。我倒是很想知道,拆了你家的马桶,对我有什么好处?”
“我家的马桶有问题?”
“问题可大了,我刚刚上厕所的时候,发现这马桶冲水很慢,好像有东西堵在里面。”说着,她拎了一只已经看不出颜色的袜子给他看。
“瞧,这就是造成马桶冲水不顺畅的罪魁祸首。”
阎烈满脸嫌恶地向后退了几步。这幢房子他住进来的时间并不长,虽然平时有人会定期来打扫,但因为房龄有些年头,下水道会发生堵塞也是在所难免,因此他一直没太在意。
他忍不住赞道:“王子妃,没想到你还满厉害的,会做饭、会修车,如今连马桶都会修。”
王子妃一边蹲在地上修理马桶,一边得意道:“别说修理马桶,想当年我可是跟着建筑工人做过各种工程。在那里干活的师傅人都不错,教我灌水泥、封板模、刷油漆,接线路……除此之外,我还会贴壁纸、修理桌椅,更换灯泡,总之日常生活中常有的小麻烦,对我来说全都不在话下。”
她骄傲地细数着自己的丰功伟业,却没发现阎烈的脸色渐渐从一开始的玩味,到后来却变得越来越凝重。
他说不清自己对眼前这个小女人究竟抱有什么想法,也许从她为了那十万块的赏金,奋不顾身跳进茫茫大海的那一刻,她的身影,已经被他深深地烙在心底,无法磨灭。
不可否认,她此刻之所以会出现在他家里,完全是他亲手设下的圈套。
至于那套所谓西晋时期的青瓷杯,只不过是他故意勾引她上当的诱饵。
他的真正目的,是不想再看到弱不禁风的她,继续做那些粗重的工作。
活了整整二十八年,阎烈从来都不认为自己是一个好人。
在商场上,他是个狠戾又无情的决策者。
在家庭里,他是个曾让父母操心难过的不孝子。
在那些爱慕着他的女人面前,他是个薄情寡义的刽子手。
唯独这个叫王子妃的女人,竟在无形之中激起他一点点的人性。
他甚至只因为不忍心看她那被货物压弯的腰肢和劳累过后那双颤抖的双腿,不惜设下这个局,逼着她走进他亲手为她安排的人生。
也许当初做出这个决定只是一时兴起,可如今亲耳听她讲出她的那些经历时,更让他心头生出一股心疼。
这感觉很奇妙,奇妙到一时半会儿他完全不知该如何回应。
就在他呆怔之时,王子妃已经提着工具,准备起身走人了。
“相信短时间内,你家的马桶不会再有大问题,你回来之前,我已经将房间打扫完了,做好的饭菜也放到餐桌上了,趁现在还热着你快去吃。”
说话间,她看了看腕表,随意整理了一下凌乱的衣衫,“如果你没有其他吩咐的话,我就先走了。”
阎烈下意识地一把揪住她的手腕,王子妃被他揪得莫名其妙。
“阎先生,还有其他事情要我去做吗?”
阎烈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拉住她,但心底有个声音告诉他,他不希望她就这么离开。
“你有没有吃早饭?”
“我这就回家去吃。”
“你做了那么多饭菜,我一个人根本吃不完,不如一起吃吧。”
“那怎么好意思?”
再说,她一点也不想和这个男人一起吃早餐。
只要看到他,就会让她不由自主地想起当年伤心的回忆。
就算阎烈已经把当年那个小拖油瓶忘得一干二净了,在她心底,他的存在,依旧和恶魔没有任何区别。
如果不是欠了他一笔钜款,这辈子,她根本没想过再和这个人产生任何交集。可惜她心里的想法阎烈根本不知道。
他向来唯我独尊,最讨厌别人忤逆他。
“如果我说,让你留在这里是命令呢?”
“阎先生,有没有人说过你是一个很难伺候的老板?”
“以前没有,不过现在有了。”
见她嘟着嘴被迫妥协,阎烈心情莫名地好了起来。
事实证明,和王子妃一起吃饭是一件非常有趣的事情。
别看这小女人只有二十五岁,人生阅历倒出乎他想像之外的丰富。
他聊股票,她就可以和他讲期货。
他聊天文,她就可以和他讲地理。
他聊时尚,她就可以和他讲品牌。
他聊政治,她就可以和他讲时事。
无论他将话题转向何处,她总能从容应对,丝毫没有社会底层人士那种无知浅见。
最让阎烈欣赏她的,就是不管她说到哪个话题,总能表现得落落大方,毫不刻意虚伪,让人从心底对她生出一股莫名的亲切和好感。
这顿早餐,阎烈吃得很愉快。
早餐过后,王子妃一边洗碗,一边漫不经心的问阎烈,“听说酒店的总部设在台湾,那么阎先生的家人现在也都在那边吧?”
当她试探着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一颗心顿时提到了喉咙眼。
虽然过去了整整二十年,可她忘不了曾生养过她整整五年的亲生母亲,也就是阎烈的继母。
当年陈三妹将无家可归的她带回家,曾不只一次问她,她究竟还有没有亲人?
她的回答只有一个,没有!
她永远都记得当年阎烈对她的警告,如果她敢再出现在他面前,他会亲手毁了她母亲好不容易得来的幸福。
就算那个时候的她只有五岁,零碎的童年记忆里,依然隐约记得,母亲在嫁给阎烈的父亲之前,几乎每天都以泪洗面,过得好不辛苦。
正因为如此,在阎烈说出对她的要求后,她才断了回去的念头。
如果她的离开,可以让成天以泪洗面的母亲过上幸福安稳的生活,她不介意用自己的人生,去换取母亲的快乐。
也许是心扉关闭了太久,所以当阎烈重新出现在她生命中时,她一方面害怕被对方发现自己就是当年那个小拖油瓶,一边又强烈渴望知道亲生母亲的现状。
“是啊,我爸妈比较喜欢那边的生活步调。另外,我妈因为体质原因对各种交通工具都非常反感,坐飞机晕机,坐汽车晕车,我爸怕她路上吃苦受罪,所以除非
有必要,否则很少会出远门。”
王子妃听他提到“我妈”两个字,耳朵顿时竖得老高。
“不知道阎先生的母亲,是个什么样的人?”
阎烈笑了一声,“一个很温柔很贤慧的女人。”
王子妃呆呆地回想着五岁以前的事情,在她那仅剩的记忆里,依稀记得,那个很爱哭的妈妈的确温柔贤慧,美丽多姿。
“她的身体,现在还好吗?”
阎烈察觉到几分不对劲,不由得挑高眉头,“你怎么这样关心我妈?”
啦!
猛然失手,王子妃将正在洗的碗打翻落地。
清脆的声音顿时唤回她的心神,她急忙弯下身子去捡破碗的碎片,一边还拚命解释道:“我……我就是随便问问,没有别的意思。”
由于情绪过于激动,碎片狠狠割破了她的手指。
鲜血瞬间染红了地面,而她却完全没有意识到指尖传来的疼痛。
阎烈一把将她拉到自己面前,迅速地抓起她受伤的手指查看,斥责道:“怎么这样不小心,洗个碗也能弄伤自己,给我看看伤口深不深?”
王子妃傻傻地由着他检查伤口,泪花在眼中闪烁,她却死忍着不让那股湿润轻易拽出。
阎烈见她神情悲恸,还以为是伤口过深痛得受不了,便轻声哄慰,“不过是流了一点血,你哭什么?”
王子妃这才意识到他注意到了,急忙用手背抹去泪痕,小声道:“我……我有些怕血,所以才……害怕得想哭。”
她撒了个谎,不愿让他知道自己悲伤难过的真正原因。
阎烈将她受伤的手指放进嘴里轻轻吸吮。
王子妃被他这个动作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就想抽回手指,却被他固执地抓在手中,不准她逃避。
“别动,这是最有效的止血方法,我妈教我的。”
那一刻,王子妃又想哭了。
因为这个止血方法,她妈妈也曾教过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