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怎么回事?”绿珠当然不是问徐卉丹,可是目光盯着徐卉丹。
“傻子爱哭,傻子吃泥巴。”徐卉丹抢着重复先前说过的话。
唇角抽动了一下,绿珠将视线转向碧芳。“我必须将这儿的事禀报老太太,你还是说清楚整件事的来龙去脉。”
碧芳福了福身,从徐卉英闯进竹芝轩开始钜细靡遗道来。
“我知道了,你赶紧为大小妲梳洗更衣,老太太要见四位小姐。”
“是。”碧芳吩咐秋菊准备热水,便拉着徐卉丹回屋内。
绿珠忍不住叹了口气,这位三小姐怎么就不能消停呢?为何非要与大小姐过不去?老太太再不好好约束三小姐,也不知道三小姐还会闹出什么事。
为了告状,徐卉英赶着第一个来到福禄院,不过丫鬟们却让她先坐着等候其他三位小姐到来,她只能暂且按捺住怒气。
过了一会儿,徐卉丹、徐卉馨和徐卉香同时到达,徐卉丹一见到徐卉英,立刻像只受惊的兔子缩在碧芳后面,不时惶恐的探头窥看,好像她是会吃人的母老虎。
徐卉英更是气炸了,正想发飙,冯氏已在绿珠的搀扶下来到正厅。
冯氏在上首坐下,除了坚持缩在碧芳身后的徐卉丹,其他三位小姐——上前请安。
徐卉英恶狠狠的瞪了徐卉丹一眼,迫不及待的告状。“老太太,那个傻子……”
“闭上你的嘴巴!”
徐卉英惊愕的一怔,不知道老太太为何对她如此大声。
“你都要成亲了,为何不能安安分分待在怡情院绣嫁妆?”冯氏真是恨铁不成钢,如此不知轻重,嫁进了辅国公府,就怕被人家当枪使了。
徐卉英觉得好委屈,可是泪水只敢绕在眼眶打转,不敢流出来。
“你也该学着多思多想,不要以为处处争强好胜就是好,辅国公府不比永昌侯府,妯娌更不比自家姐妹。”
冯氏是苦口婆心,盼着孙女儿嫁高门,为永昌侯府添一门更有力的姻亲,可是她更希望孙女儿受宠,就像芍药,宁亲王可是将她放在心尖上。
徐卉丹真想拍手叫好,还以为老太太无知到只想着把孙女儿嫁入高门,却搞不清楚高门里面的水很深,若不当心会淹死人。
徐卉英根本感觉不到老太太的用心良苦,偏执的以为她是在袒护徐卉丹,不过心里再气,也不敢在这个时候出口顶撞,她想要多点嫁妆还得靠老太太。
“你是不是觉得不服气?”冯氏可真是了解徐卉英。
“孙女不敢。”
“袓母难道会害你吗?还不是盼着你在辅国公府受到宠爱。”
徐卉英无声一哼,是啊,老太太当然盼着她在辅国公府受到宠爱,不过,这还不是期望她为永昌侯府带来更大的利益。
冯氏将目光转向徐卉英的大丫鬟玉梨,严厉警告。“若是再放任三小姐乱来,我就把你们这几个丫鬟卖到窑子去。”
玉梨害怕的抖了一下,徐卉丹怜悯的悄悄看了她一眼,遇到自私自利的主子,她们也只能自求多福了。
冯氏——打量了四个孙女儿一眼,神情转为和悦。“今日叫你们过来,是有事告诉你们,明年正月初十,府里要办赏梅宴,明日红绣庄和绮华阁的掌柜会过来,我准备给你们一个人做两套衣裳,打两套头面首饰。赏梅宴之前,你们就待在房里多读点诗文,多练点字,我们永昌侯府的千金可都是颇有才学。”
徐卉丹听碧芳提过,永昌侯府的小姐皆要上两年闺学,可想而知,这等程度还称不上颇有才学……在现代,从小学到研究所,她接受了十六年教育,是个跳级生,她都不敢自称有才学,不过说到赚钱能力,倒是很得意。
“还有,别忘了你们是主人,不要带头坏了规矩。”
老太太这话显然是说给徐卉英听的,因为只有这个丫头会带头破坏规矩。徐卉丹探头看了徐卉英一眼,正好接到徐卉英不怀好意的目光,一看就知道这个丫头怀着阴谋,她飞快的回送一个鬼脸。她突然觉得这个丫头真像一条蛇,还是有毒的蛇,成天想着咬人……好吧,放马过来,不过,究竟是蛇咬死人,还是人打死蛇呢?
徐卉英只要想到徐卉丹,胸中就有一把火在烧,她竟然被一个傻子耍得团团转,这像话吗?赏梅宴是将徐卉丹生病的真相公诸于世的好机会,不过,只是教大家知道徐卉丹是个傻子,这还不足以消她心头之恨,她还要毁了那个傻子!
如何毁了那个傻子呢?
她琢磨数日,渐渐有个主意成形,可是靠她一个养在深闺的千金小姐根本无法执行,这事只能找哥哥帮忙了。于是这日,徐卉英便缠磨着哥哥带她来天香楼用膳。
“你都要成亲了,为何不能安安分分待在府里绣嫁妆?”虽是一母同胞,徐容道可不喜欢这个妹妹,不长脑子,偏又喜欢招摇,可若放着不管,又担心她会闹出更多的蠢事。
“为何连哥哥都在对我唠叨?”徐卉英不悦的噘着嘴,老太太威胁将她身边的丫鬟卖到窑子,如今看她们,一个个都像叛贼似的,赏梅宴的事可是非常隐密,她不能不谨慎,只好拉着哥哥来这儿商议。
“这是为你好,此时若有不好的消息传出去,辅国公府会如何看你?”
“不过是与哥哥来天香楼用膳,能闹出什么不好的消息?”
“不带丫鬟出门,就是有哥哥在,也容易招来闲言闲语。”
“我还不是防着那几个丫鬟。”
徐容道闻言皱眉,觉得很不安。“你又在打什么歪主意?”
“我只是要让京城的人都知道那个傻子生病的真相。”
徐容道神情转为严肃。“不行,你若是将此事闹出来,老太太生气,父亲也不会原谅你,说不定姨娘还会因此被送回庄子,一辈子再也别想回来了。”
徐卉英不慌不忙的一笑。“若是此事与我无关呢?”
剑眉一挑,徐容道显然明白她的意思。“她怎么可能自个儿抖出真相?”
“我会帮她找个帮手。”
“帮手?”
徐卉英笑得眼睛都眯成两条直线。“哥哥知道六皇子吗?”
“你是不是忘了要嫁的是辅国公府,而不是硕亲王府?”徐容道又忍不住皱眉,一个未出阁的姑娘打听别的男人,这太不像话了。
徐卉英不理会他的不悦,自顾自的又问:“听说六皇子疯疯癫癫,是真的吗?”
“你究竟想做什么?”
“哥哥先回答我,我一定会给哥哥满意的答覆。”
“我没见过六皇子,可是关于他疯疯癫癫的传闻,倒是听到不少。”
这会儿徐卉英的兴致更高昂了。“他都做了什么事?”
“喝醉酒就会拿着酒瓶喊着要上战场杀敌,要不就爬到屋檐上睡觉;夏天时,一定见得到他光着脚丫子满院子抓蝉,然后将它们烧烤了;还有,一年总要为凋谢的花朵举办四次的葬花仪式……我也说不清楚,他的事比你的嫁妆单子还热闹。”
听起来真是个恐怖的人,可是徐卉英笑得可开心了,两眼还闪闪发亮。“若六皇子与徐卉丹碰在一起,是不是会很有趣呢?”
“你想藉着六皇子的嘴抖出徐卉丹生病的真相?”
“哥哥是不是也觉得这是个好主意?”
略微一顿,徐容道摇了摇头。“你还是将这个念头打消。”
“这是抖出真相的最好机会,我绝对不会放过她,哥哥有法子将六皇子邀请到我们府上参加赏梅宴吗?”
“赏梅宴邀请的名单是老太太作主,老太太邀请的应该都是与我们府上有往来的官宦之家:还有因为你的关系,老太太也会邀请辅国公夫人,辅国公夫人会带着府上的公子小姐们前来参加赏梅宴,你在成亲之前就可以见到方钧儒了。”
提到未婚夫婿,徐卉英害羞的脸红了。“哥哥干么扯到他?”
“我们与辅国公府向来没有往来,若非你要嫁进辅国公府,老太太不会邀请辅国公府。同样的道理,我们与六皇子素无往来,人家还是个尊贵的皇子,老太太又怎么可能下帖子给他?”
“除了老太太下帖子,难道没有其他的法子将六皇子带到赏梅宴吗?”
“我想只有皇亲国戚才有法子将六皇子带到我们府上的赏梅宴。”
“皇亲国戚……四皇子带芍药去庄子还没有回来,而且我看芍药也不会特地为了赏梅宴回永昌侯府。”
“四皇子与六皇子两人不合,平日没有往来。”
徐卉英懊恼的咬了咬下唇。“皇亲国戚……对了,辅国公府也是啊!”
“方家……这倒是可行,可是,我没有理由让方家出面邀请六皇子。”
“哥哥一定找得到理由。”
是啊,他是找得到理由,只要推说想认识六皇子,方钧儒一定会想法子将六皇子带来赏梅宴,可是……徐容道真的觉得这不是一个好主意。“徐卉丹闹了笑话,丢脸的可是永昌侯府,难道你以为自个儿可以置身事外吗?”
“这种事很快就会过去了。”
“你何必与徐卉丹过不去?”
“我就是讨厌死她了,凭什么她可以拥有父亲所有的关爱?父亲也不曾将哥哥放在心上,哥哥不觉得委屈吗?永昌侯府未来是靠哥哥的,可是,父亲几时关心过哥哥?”徐卉英越说越生气。
徐容道怎可能不觉得委屈呢?无论他如何好学上进,得到众人一句“状元之才”,父亲最多一句“很好”,就再也没有其他言语。父亲明明是深受皇上信任的重臣,可是,他在外人面前从来不提儿子,更别说主动将他引荐给朝中大臣,如今还得靠他自个儿想方设法四处结交权贵,建立关系。
“哥哥,这是难得的好机会,我们绝对不能放过她!”
沉吟了片刻,徐容道终于点头道:“好吧,我试试看。”
当徐容道和徐卉英说话的同时,坐在隔壁暗室看帐册的戚文烨频频摇头,这个丫头可真是坏心眼,竟然如此算计自个儿的姐姐,而这个徐容道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放任妹妹算计姐姐,还将不相干的人拖下水……真是不要命了,胆敢算计到他的头上,就算他是疯子,好歹也是皇家的人,岂是他们可以随便羞辱的?
张晋看着戚文烨,也是频频摇头,真搞不懂他家王爷在想什么,想要降低人家对他的防备,何必非要装得疯疯癫癫?难道没有其他的法子可行吗?也难怪人家要将歪脑筋动到王爷头上,王爷看起来就是一个很好欺负的人。
直到隔壁的声音没了,戚文烨瞥了戚明赫一眼,戚明赫马上从暗门离开,过了一刻钟,戚明赫再度回来,向主子点点头,表示隔壁的厢房已经清空了,接下来一个时辰掌柜都不会放人进去。
“张晋,跟着我这样的主子,是不是觉得很委屈?”戚文烨笑得很天真无害。
“不敢……不是,奴才再也找不到像王爷这样的好主子了。”张晋所言并非虚情假意,跟着王爷有得吃有得玩,更重要的是,即使他只是一个奴才,王爷也是真心相待,不用担心自己没有价值了就会被王爷一脚踹开。
“觉得委屈就说出来,我又不会怪你。”戚文烨自认为很有包容力,可以接受批评指教,不过要言之有理,毕竟他不是真的疯子,可以任由人家乱骂一通。
略微一顿,张晋小心翼翼回道:“奴才真的不委屈,不过,主子这次还是不要跳进去搅和了吧。”
眉一挑,戚文烨义正词严的道:“你家主子被人家说得如此不堪,你不觉得应该要讨点公道回来吗?”
若是主子单纯想讨公道回来,那就罢了,事实呢,主子根本是唯恐天下不乱,哪儿能乱,他就往哪儿钴,以至于疯疯癫癫的名声被渲染得完全无药可救了。张晋当然不敢将内心真实的感受说出来,只道:“主子岂会在乎这点小事?”
“这是小事吗?”戚文烨的声音不自觉沉了下来。
“……主子的事怎会是小事呢?不过,主子可以让卢方暗中修理他们。”张晋虽是胆小一族,可是脑子转得很快。
戚文烨不屑的斜睨了他一眼。“暗中修理他们有什么意思?”
“目的达到就好了啊。”
“目的达到又如何?你家主子不爽。”
张晋唇角抽动了一下,王爷玩兴一来,总是找得到借口。
“你不想看好戏吗?”戚文烨两眼闪闪发亮,显然兴致很高昂。
王爷丢人的事已经做得够多了,何苦再添一桩呢?可张晋当然不敢实话实说,只能试图唤醒他的良心。“主子不在乎自个儿的名声,也要在乎人家姑娘的名声。”
“你不觉得为了那位姑娘的名声,我更应该出面吗?”
怔愣了一下,张晋不解的问:“这是为何?”
“我不出面,那位姑娘只会被他们恶整得更惨。”看他们的样子,若是在他这儿走不通,一定会另谋他策,而这一策说不定更毒辣。
张晋还是不明白。“这又是为何?”
“你也听见了,这对他们来说可是难得的好机会,既然请不到我,当然要另寻其他法子,说不定他们另一索性找人玷污那位姑娘。若是如此,我岂不是成了帮凶?”
没错,王爷说得很有道理,可是,他怎么觉得哪儿不对呢?
“此事我绝对不能置身事外。”戚文烨一副正气凛然的模样。
不过,张晋对他显然很没信心,不相信他插手管此事是责任使然。“可是,主子难道要助纣为虐,毁了人家姑娘的名声吗?”
戚文烨瞪大眼睛。“你家主子岂是助纣为虐之辈?”
是啊,王爷爱闹爱疯爱玩,可是绝对不会助纣为虐,当然,王爷也不是什么好人就是了……念头一转,张晋刚刚松了一口气的心又提起来了,没错,王爷打定主意插手介入此事,出手一定会又狠又重。
果然,戚文烨接着道:“有好戏可以看,错过了多可惜,你说是吗?”
张晋差点儿跪了下来。“主子,人家是要拿你当戏子,教你演好戏给他们看。”
“开心就好了,谁当戏子有那么重要吗?”
他真的好想哭哦!“主子这不就是助纣为虐吗?”
戚文烨摇了摇头,觉得他实在没见识。“你以为戏子很可笑吗?殊不知看戏的是真正的傻子,被人家耍得团团转还拍手叫好。”
张晋可不管戏子还是傻子,只在乎一件事。“主子的名声已经够臭了,京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何必再‘锦上添花’呢?”虽然王爷是为了降低太后和荣贵妃的防备,可是也没必要玩得如此过火。
“别担心,这次绝对不会将我的名声弄得更臭。”
张晋半信半疑。“主子有何计划?”
“我得再好好想想。”
“主子真的不会乱来?”
“你不想去,我可以带何明。”
张晋真是大惊失色。“不不不,奴才宁可跟着主子东奔西跑,也不要待在府里。”王爷的侧妃侍妾无论如何吵如何闹,何明都可以面不改色,他可不行。
叹了声气,戚文烨充满怜悯的摇了摇头。“你也太没出息了,就那么几个女人,也吓得不敢待在府里。”
张晋不服气的撇了撇嘴,嗫嚅道:“主子不也怕了她们,要不,为何老是不愿意待在府里?”
戚文烨皮笑肉不笑的挑了挑眉。“你说什么?”
“没事。”张晋慌张的摇头摇手,很狗腿的抱紧主子。“奴才确实没出息,没有主子看着,绝对活不下来,请主子千万不要将奴才独自留在府里。”
戚明赫实在听不下去了,忍不住轻咳了一声。
张晋不满的瞪了他一眼,这个小子根本不懂人家的心情!
“知道了,我去哪儿都会带着你,茶冷了,你去帮我换一盏茶。”
张晋松了一口气的拿起案上的茶盏从暗门退出去。
“她还是每隔五日都会去一趟聚宝斋吗?”
戚明赫当然知道主子在说谁。“是,昨日她不但看了金元宝,还进了聚宝斋。”
戚文烨铙富兴味的挑起眉。“她进了聚宝斋?”
“她与二掌柜闲聊几句,要求看聚宝斋的流当品,二掌柜拒绝了,推说聚宝斋少有流当品,就是有,也会先给贵客过目。”
她想看流当品?只是看看,还是别有用意?戚文烨若有所思一笑,她真是令人越来越好奇了,刚刚永昌侯府那两位说她是傻子,而他所接触的她不但不是傻子,还是个骄傲聪明的姑娘……她究竟是什么样的女子?难道她也像他一样,装模作样掩饰自个儿的真面目好降低敌人的防备?
“请二掌柜安排,我要见她。”
一怔,戚明赫点头应道:“是,属下会将主子的话转告二掌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