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的争执虽然激烈,却也让悬而未决的离婚一事有了新的进展。
韩家长辈全体总动员到余家拜访,包括腿不方便的韩家老爷子,就是希望能帮忙挽回雅年。
“我们全家人都是真心喜欢雅年的,她适合靖尧,只有她在靖尧身边,靖尧才能拥有完整的灵魂。”
这席话听在余家长辈耳里,只觉得分外刺耳。
“长辈喜欢、疼惜雅年,是她的福气,只是毕竟是年轻人的婚姻,除了要得到婆家的喜欢,也要雅年的枕边人能够喜欢她,这个婚姻才有意义。”余母说道。
韩母试着帮儿子说话。“亲家母,靖尧不会不喜欢雅年的,他只是不善表达,从小到大,他根本来不及有欲望就先拥有了一切。我相信他心里是在乎雅年的,否则对于这份离婚协议书,他的反弹不会这么大。”
余母客气地回道:“韩夫人应该要多多去了解打听,或许韩少爷在乎的女孩并不是我家雅年,我们没有这个福气。”
韩母语塞,她不是没听说过叶琳的事,全公司的人都知道叶琳几乎天天和靖尧共进午餐,甚至时常一同出差,但世俗的眼光就是这样,就算靖尧觉得坦荡荡,八卦耳语也不会因此消停。
“靖尧看重的只有叶琳的工作能力,况且靖尧知道雅年不开心,已经将叶琳调到美国的分公司——”
韩母连解释都没说完,就被余母打断。“不需要的,没必要因为雅年的关系去调整任何人事,叶小姐很优秀,于公于私都会是韩少爷最适合的贤妻人选。”
这一攻一守,韩家攻得很辛苦,动情动理都行不通。
而余家的态度就只有冷漠,坚持非离不可,连老班长都出动了,依然无法让余家改变想法。
“老班长啊,我家丫头太单纯了,三年前这个婚姻本来就不应该成立,没有爱情的婚姻不会幸福,经过这一次,我总算是明白了。”
余家老爷子这番话代表已无回头的可能,最后韩家只能黯然退下,无功而返。
两天后,黄律师带着重新拟定的离婚协议书来到余家。
只是简单的离婚协议书却附上一个条件,韩靖尧给了余雅年永利地产10%的股权,这是多么庞大的数字!
余雅年毫不考虑地拒绝。“我不签,除非删掉这条。”
黄律师很为难。“老板也是希望夫人未来的日子无忧,能自在地过生活。”
“请韩先生不用费心,我的生活我自己会打理。”
因这项附带条件,余雅年坚持不签字,离婚一事再度莫名悬着。
不管这是不是韩家的拖延战术,其实对余雅年而言,都没有任何意义。
她的人生要为自己而活。
点心屋的工作依然很忙碌,除了每天的点心制作,她还要和崔可研究新的点心,毕竟现在的消费者心思多变,不断推陈出新才留得住客人。
当然,在研发的过程中,一定会有不同的意见,但崔可和余雅年两人都是儒雅温顺的人,他们不懂得怎么吵架,只能拉着对方一字一句慢慢说明,这阵子发展出来的默契看在外人眼里,也就格外显得亲昵了。
他们的头靠得很近、脸上笑容很多,眼中都有着对彼此的敬意。
“看到这样的画面,外面那个人应该死心了吧?”小茹讥讽地说。
慧慧看着外头那辆马莎拉蒂休旅车,没良心CEO天天都会把车停在点心屋前面,虽然他坐在车上没进来,却让人无法忽视他的存在。
呼,怎么办?她怎么开始有点同情没良心CEO了?
“他或许是喜欢雅年的……”
小茹摇头,她对爱情没有期待和幻想,是走实际路线的。“现实是很残酷的,我怎么感觉他只是不甘愿输给崔欧巴?”
慧慧叹气。“唉,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
当然,余雅年也知道某人天天来,但经过那一夜的争执,她反而更豁达了。无所谓,他要看就给他看,这些对她而言都没有任何意义。
第一天如此。
第一个星期如此。
第一个月如此。
直到有一天,马莎拉蒂不再出现。
然后某一天,余雅年刚到点心屋来开店,就发现门口放着一束蓝色的桔梗花,她弯腰拿起花束,卡片上只简单写了个“年”。
这字迹是熟悉的。
她环顾四周,看着店前空荡荡的位置,好些天没来了……
她不自觉叹了口气,这代表终于结束了吗?
只是——她想到桔梗的花语:不变的爱。
她扯开一抹苦笑。
第一天,他来到点心屋前,在车子里看着她,她精神不错,两个朋友是她的开心果。
第二天,他来到点心屋前,在车子里看着她,她精神不错,和崔可有说有笑。
第三天,崔可拿着一束花,不知道是不是送给她的?韩靖尧突然想到,他未曾送花给雅年过。
第八天,三个女生和崔可在厨房庆祝生日,是唐小姐的生日。韩靖尧皱着眉头,无助地想到他连妻子的生日是何时都不知道。
第十天,他们愈来愈好,时常在厨房里开心大笑,雅年还将一坨奶油丢在崔可脸上,显得很调皮。他想到这三年的婚姻里,雅年总是小心翼翼的。
第十五天,点心屋推出新产品,两个人在点心屋外的公告栏和来朝圣的日本粉丝一起合照,连日本电视台都来采访。他听到雅年的日文说得很流利,内心感到很骄傲。
第二十天,他看见崔可送雅年回家。
第二十五天,她在小黑板上写了一行字:热热的天,冰凉的焦糖布丁新品大优惠。她的字很有艺术感,圆圆的,像一个个跳舞的马卡龙。她一个转身,跌进他专注的凝视里,她没有表情,只是淡淡地移开视线,彷佛不曾认识这个人。
他发现当她看着他时,他心跳狂跳,当她挪开视线时,他的心像死去一般。
第三十天,她很好,过着自己想要的生活,比起这三年,多了许多他不曾看过的大笑,人也跟着变得自信许多。这样很好,雅年找回简单的自己,不用再对任何人唯唯诺诺,单纯过着自己喜欢的生活。
又过了好几天,这一天的早晨,韩靖尧来到许多天未来报到的地方。
今天他即将远行。
时间还早,点心屋尚未开店,他走下车,弯身将手中的花束轻轻放在点心屋门口,然后挺直背脊,从玻璃窗外深深望着她工作的地方。
这样的生活让她很自在,这样很好。
韩靖尧嘴角扬起真诚的笑意,转身缓步离开。
蓝色桔梗花被摆放在店内最显眼的地方,除了被小心照顾着,它也用最娇艳的姿态绽放,彷佛在邀请大家一起欣赏它的美丽。
“小宝说他有看到卡片上写着一个“年”字。”小宝是点心屋的外场员工之一。慧慧很有八卦的精神,送花给雅年的人究竟是谁呢?
“蓝色桔梗的花语是不变的爱。”小茹提供信息。
慧慧手指一弹。“哎呀,难道是我们的崔欧巴吗?他又展开行动了?!雅年不是说已经正式拒绝他了?”
小茹快晕倒了,慧慧的联想力有时候很两光。“呿,当然不是,你看,我们最近少了什么?”
最近少了什么?
客人没少、营业额没少、粉丝团上的按赞数没少,他们还是忙到小腿快抽筋,那是少了什么?
慧慧望着屋外。啊,的确是少了一道风景没错,天天来报到的马莎拉蒂似乎已经缺席好些天了。
“难不成是没良心CEO送的?”
“啊不然咧?”
“雅年怎么没把花丢到垃圾桶?”
“笨蛋。”
“吼,你又骂我笨蛋,雅年,小茹又骂我笨蛋啦!”慧慧朝厨房大声告状。
小茹望着厨房那抹纤细的身影,知道雅年当然不会把花丢进垃圾桶。
分手是一回事,不爱一个人又是另一回事,她看得出来,雅年还是深深在乎着他,只是把这些情绪压在心底最深处罢了。
只是在送花之后,某人和某车就没再出现过了。
日子一天一天往前推进,经过了炎夏、秋末,一转眼之间,又过了半年。
余雅年时常走出厨房,站在落地窗前,望着窗外不特定的方向,只是站着、看着。
“你在想他吗?”一旁的小茹问。
余雅年垂下眼帘。“说什么呢,我只是在看天气好不好罢了。”然后转身回厨房。
小茹望着好友的背影,哪怕几个月过去了,雅年身上的感伤依然没褪去半分。
这一天,天气不好,雨下个不停,客人明显少了许多,这时点心屋却来了个出乎意料的客人。
当余雅年听到小宝说有人找她时,不知怎么地,她心口猛然一揪,有一种莫名的期待……
只是没想到,来的人竟然是韩靖尧的妈妈。
她先让小宝帮忙准备花茶和小点心,叮嘱的也都是婆婆喜欢的口味,接着才入座。
“妈,怎么来了?”
韩家的长辈对她很好,就算之后离婚手续办妥,走在路上遇到,她还是会称她一声妈妈。
韩母拉着媳妇的手。“好几个月没见到你,雅年好不好啊?”
余雅年笑着点头。“我很好,您不用担心。爷爷呢?爷爷的膝盖有好转吗?”
韩母点头。“爷爷意志坚强,一直很努力在做复健运动,连医生都说爷爷是铁铮铮的汉子,大家都很佩服他呢。”
“那真的很好,复健不容易,爷爷好厉害。”
这时小宝将茶点端来,余雅年帮忙摆在桌上,倒好茶水。
“妈,您试试看,这是我们店里的咖啡师自己调配的花草茶,还加了薄荷叶,味道很清爽,很多客人都说很喜欢。”
韩母啜了口,点点头。“嗯,味道的确很好。雅年——”
余雅年仔细聆听。
“妈知道你喜欢现在的生活,很单纯,也很平静,我们也都替你感到开心。但是,如果不是真的想不出办法了,妈不会来打扰你。”韩母一脸急切,说着说着,眼眶竟跟着红了。
余雅年皱起眉头。“妈?”
韩母由皮包里拿出一张照片,轻放在桌上。
相片里的人高大粗犷,蓄着胡子,穿着简单的格子衬衫和磨损的牛仔裤,背景是在森林里一栋木屋前。
“六个月前,靖尧离开台北回到新加坡,我们以为他回去掌管新加坡的生意,谁会想到他居然选择隐居山林。他买了一块地,还买了一堆木头,然后开始盖房子,自己一根木头一根木头地盖,一个曾经这么开朗的人,怎么会做这样的决定?雅年,你救救他好不好?靖尧是在赎罪,对他过去对你不好的事在赎罪,他爱你,只是他不会说,他放弃了你,也等同宣告放弃了他自己……”
韩母哭得很伤心。“虽然他还是可以用计算机处理公司的事,没让公司受到任何损失,只是这样的生活……雅年,你救救他好不好?求求你,救救他好不好……”
一切全乱了。
余雅年看着伤心哭泣的婆婆,接着再望向相片里的他,雾气缓缓盈满整个眼眶。
三天后,余雅年整装来到新加坡。
“夫人、夫人!”接机的人是陈秘书,这半年来,陈秘书也晒黑不少。
“怎么是你?”余雅年没想到会是陈秘书来接她。
“当然是我喽,我原本就是新加坡人啊,后来是跟着老板一起到台湾发展才去台北的,反正就是这样,老板在哪,我就会在哪!但我没住在木屋里啦,那里环境简陋,我受不了,是老板才会肯住在那里!”
虽然他压根搞不懂他家老板的想法,把自己搞成那样是叫放逐还是沉淀?是因为情伤所以才折磨自己吗?看来老板的心思只有他自己懂……
陈秘书将余雅年的行李放上车,激动地看着他家老板娘。“不过夫人肯来就没事了,老板自己吃苦没关系,他一定舍不得你陪他一起吃苦,我看啊,不到三天,老板一定就会带着夫人一起离开木屋回到城市的!”
余雅年但笑不语,所有人都当她是最后的一剂解药。
在离开台北前,韩家老爷子亲自来家里感谢她的帮忙。
妈妈也问她,真的要帮这个忙吗?或许这次去了,又会回到过去那样唯唯诺诺的日子。
虽然她不知道未来会如何,但这段时间里,不管是工作还是其它,她所磨练出来的是过去没有的自信心,就算真的又回到过去的日子,她相信在韩靖尧面前,她绝对不会再唯唯诺诺。
不过说这些都太远了,虽然她心底的确还喜欢着他,但这次到新加坡也只是来帮忙,并没有复合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