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雅年没说话,只是平静地看着他,就算她的心揪痛到快痛死了,也要清清楚楚看着他还能有多残忍。
不过男人是可以很残忍的,尤其是怒火冲天、感受到被背叛的男人,会完全失去理智,只剩下“全面攻击”四个大字——
“不说话?你就明白承认你也喜欢他,承认你好不容易找到肯爱你的人,反正我也不会喜欢你,有这样的男人出现,你当然得好好把握。你只要明说就好,不必做那么多的小动作,离家出走?生病住院?让长辈到我家说三道四?通通没必要。”
男人说着残忍的话语,用指腹摸着妻子颤抖苍白的嘴唇,虽然动作很温柔,眼底却是不带感情的冰冷……
“事情很简单,你只要明白告诉我,你要去追寻真爱,你选择了别的男人,我就会放你走。毕竟在我眼里,你拥有的只是一个妻子的身分,又没上我的心,不是吗?”
又没上我的心,不是吗?
余雅年对自己承诺过,不再为眼前的男人流下任何一滴眼泪。
她双手紧紧握拳,全身颤抖不已,巨大的悲伤在心底翻滚着,她抿着唇、红着眼眶,苍白的小脸已毫无血色。
“韩靖尧!”崔可不敢相信为什么有人可以这样绝情、残忍?!
韩靖尧直视着准备替妻子出头的“下任情人”,脸上虽然没有一丝表情,眼神更是深不见底,但全身散发的怒火和戾气却让人不寒而栗。
“你想替“你的”雅年出头?”
话语里的嘲讽意味是那样不屑,他不确定只要万人迷再往前跨一步,他会不会赏他几拳?
空气中的战火一触即发。
“够了。”余雅年深呼吸,拨开他的钳制,往后退了一步。“韩先生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韩靖尧冷笑。“余小姐认为我们之间还有什么好说的?”
余雅年抿着嘴,笑出声。“是没有。”
韩靖尧眯着眼,看着他的妻子准备离开,嘲讽地开口。“乖乖的有这么难吗?”
余雅年停下脚步,仰头,泛红的双眼已经有些模糊……
“是不难。但面对一个不爱我的男人,很难。”
在丈夫明白表示没将她放在心上后,哪怕这是早就料到的事,还是狠狠地击垮了她,她曾经明亮的双眼彷佛蒙上一层尘埃,失去了光彩,只剩下一片黯淡的死灰。
她的痛已经无法用文字去形容了,韩靖尧的每个字、每句话都像一把利习,一刀又一刀地砍在她心上,让她痛得不知如何是好。
“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她淡淡地又问了一次。
韩靖尧没说话,只是深深地、带着怒火地审视着她,最后仅留下冰冷和不屑,转身离开。
余雅年望着他离开的背影,是那样的紧绷而愤怒,她闭上眼,将喉间的哭意一口一口全部咽下。
因双方谈不拢,离婚的事持续僵持着,毫无进展。
余家破釜沉舟想结束,韩家打死都不想结束。
当事者的女方想要结束,过自己简单的新生活。
而当事者的男方在等着他的妻子明明白白告诉他,她要离婚是因为选择了其它男人,才同意结束。
余雅年当然不会接受这莫须有的指控,她和她的家人不需要去承受这种罪名,所以余家人生气了,就算这三年的婚姻没有爱情,也有感情,没必要这样为难人。
韩母也觉得自己的儿子疯了,谁都看得出来雅年喜欢的人是靖尧,雅年想要离婚,是因为对他心灰意冷,不想再等待,儿子这是在吃哪门子的醋?
因为双方都没交集,所以离婚的事一直搁着。
余雅年出院后,搬回景美的娘家;韩靖尧则继续住在信义路的家。
夫妻俩算是正式分居。
余雅年将所有的课程正式结束,开始认真着手找工作。失去了韩家少夫人的光环,她必须自己养活自己,不能依赖父母和大哥。
韩靖尧一手主导的永续村开发案正如火如荼进行着,他将所有精力全放在工作上,而面对不用休息的工作机器,永利地产各部门的高阶主管和贴身助理、秘书都被“当”得很惨,而且愈贴身的愈惨……
这一天下午,韩靖尧来到位于敦化南路林荫大道上的“仕诚会计师事务所”,这栋办公大楼同时也是永利地产的租赁产业之一。
老板蔡仕诚是韩靖尧在美国康乃尔大学读书时的同校同学,虽然是不同的科系,但同为兄弟会,关系自然不同。蔡仕诚原本是在美国工作,这次从美国回来台北发展,老同学当然必须大力相挺,以最优惠的租金将两层楼出租给他。
蔡仕诚招呼着老同学进入办公室参观,因为是新成立的公司,办公室才刚装潢完毕,还闻得到崭新的气息。
蔡仕诚大力赞美。“你这地点好,窗户外的敦化南路特别漂亮!”
韩靖尧拍拍好友的肩膀。“喜欢就好,我等着看你鸿图大展!”
蔡仕诚大笑。“哪儿的话?我还要靠老同学多多牵线,帮忙介绍一些人脉才行呢!”
“当然没问题。”
两人一句一句聊着,远远地就看到大会议室外头坐了一排等待面试的应征人员。
一张清秀白皙的小脸,让韩靖尧停下了脚步。
是她。
及肩的头发似乎有修剪过,比之前略短,刘海斜斜地塞在耳后。她脸上化着淡雅的妆,白色的衬衫、及膝的一字裙显得中规中矩,在她周围那些有工作经验的人旁边,更衬得出她的生涩和紧张。
“有熟人吗?是谁?不用面试了,直接来上班就可以啦!”蔡仕诚看着老同学的表情,打趣道。
韩靖尧用下巴指了指会议室。“在应征什么职务?”
“哦,事务所的记帐人员。”
韩靖尧皱起眉,他依稀记得她是国立大学会计系毕业的,嫁给他时才刚毕业没几年,当外商公司的财务助理也不满两年,工作经历可谓乏善可陈。
蔡仕诚只在韩靖尧婚宴当天见过新娘一次,每年在美国或台湾举办的兄弟会团聚也不见他带家属参加,自然对余雅年没什么太深刻的印象。
“哇,看我几年没回来了,台湾的女孩子都这么漂亮吗?你看坐在中间穿白衬衫的那个,典雅又有气质,看起来多文静、多温柔啊,光看着都觉得舒服,不像是来应征的,倒像是哪家豪门的千金小姐。我来看看我缺不缺助理,摆在身边天天看也赏心悦目!”
韩靖尧整个人炸起来,脸都黑了,整排来应征的人就只有她穿白衬衫!
他一掌用力打在好友背上。“够了,你是来台北开创事业,还是来交女朋友的?如果只想留恋花丛,我会立即将租金调回原价,甚至加倍!”
蔡仕诚打着哈哈。“哎唷、哎唷,干么这么认真啦,我开个小玩笑也不行哦~~”
当然不行。
因为她是他的妻子。
因为她被韩家长辈宠得无法无天,才会一身的娇气!
他不懂,她为什么需要出来找工作?难不成崔可不能给她舒适安定的生活?
他眯起眼,心口莫名地揪痛着。他当然会生气,好好的韩家少夫人不当,出来找工作会比较顺心?对,他是生气,心口的揪痛和在不在乎无关!
这边的骚动引起面试者的注意,当然也包括了余雅年——
是他。
一身合身的西装,一样的高大自信和帅气,脸上的阴鹅和冰冷也依旧。
那样的人,优秀得像是和她身处在不同的世界。
她低下头,抿紧唇,台北太小了,连面试都会遇到不想看见的人,不管他和这家公司有什么关系,她都有股想离开这里的冲动。
“下一位,余雅年。”面试官重复唱她的名。“余雅年在吗?”
她回过神,赶紧举手,慌慌张张地拿起皮包起身,在某人灼热的注视下,双腿微颤地走进会议室。
蔡仕诚下巴差点没掉下来——
“呃,老同学……我说……怎么我印象中,这名字和尊夫人同名同姓啊?而且还愈看愈相像……”
韩靖尧没说话,瞪着大会议室的门板,眼睛像要着火一样。
不用说了,那位准是他老婆了。
蔡仕诚冷汗直直冒,因为是老同学,所以他很清楚这家伙有多小气,刚刚他居然还拿他老婆开玩笑?啊,这下惨了,可千万别涨租金才好……
除此之外,先不管韩家的媳妇为何要出门找工作,他该烦恼的是,究竟要录取还是不录取啊?
台北就是这么小,在A地遇着,也有可能在B地遇到,要知道莫非定律是很可怕的,愈不想见到的人,可能转个弯就遇到了。
又一天,天空下着滂沱大雨。
余雅年刚复试结束,站在百货公司门庭前躲雨。
她的工作经历始终找不到合适的文职工作,所以她决定换个职业试试,她想到自己对厨具有兴趣,便将主意放到百货公司的专柜销售人员上头。上个礼拜在总公司的初试已经过关,复试是在柜上模拟销售情况,结果还未知晓。
不过她不是很有把握……她仰天看着大雨,表情无奈。
呼,雨好大,连出租车都叫不到。
“Jing,我们在这里等就好,司机会把车开过来。”
熟悉的嗓音让余雅年下意识地回头,意外撞上他那双冷鸷深邃的黑眼。
韩靖尧。
叶琳在他身旁,一手拿着名牌服饰的购物袋,另一手则轻勾着他的手臂,脸上露出甜美的笑意。
美丽的叶琳、帅气的韩靖尧,他们就像一幅画一样,好看极了。
余雅年将视线收回,挺直背脊,紧紧抱住手中的资料袋。不用回头,她就能感觉得出自己被他深深注视着。
大雨哗啦啦地下着,溅湿了躲雨的她。
该怎么办才好?
“Jing,雨太大了,我们进去等吧。”
她站立难安,叶琳每句娇柔的话语都快要让她崩溃。
她身后的男人是她的丈夫,他们一起生活了三年,只不过他身旁的位置,不再是她的。
这时,一位好心的阿姨走向她。“哎唷,小姐啊,雨下这么大,你站进来一点啦,你在等出租车吗?我的伞很大,我们一起挤,千万别淋到雨……”
余雅年此刻只想逃离这里。
“谢谢阿姨,我有急事,先离开了。”
她不顾一切地跑进滂沱大雨之中——
不顾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