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微尘一直为楚澜光提心吊胆,好不容易挨到可以休息的时候,便急忙跑出皓月宫,到外面打听他的情形。
得知他平安回来,还成功地猎杀了那头猛虎之后,她一颗心才终于平静下来,且不知为何,心里头喜孜孜地洋溢着一片暖意。
返回皓月宫后,她发觉楚澜光勇杀猛虎的事迹也传到了公主的耳里。
岳云霓拉着她兴奋地说个设完,「你听说了吗?那位新任的侍卫长楚大人,竟然单枪匹马就把一头老虎给宰了。天啊!咱们苎萝国多少年没出过一个这样的勇士了。我原本还觉得那个人长得太过瘦弱,不像是个练武之人呢,没想到他这么有本事。」
「只是他既然身手如此不凡,怎么会只得了武举的传护?实在是太可惜了!唉,要不然他好歹也能做个将军什么的啊,回头我要和父皇说,应该封他做更大的宫才是。」
易微尘也笑着咐和,「是啊,楚大人是咱们国家的栋梁呢。」
「我看他比那个熊国志强多了,那个熊国志人如其名,身材如熊一样,还老是一脸气呼呼的。而那个什么何为逮的,上次在御花园偶过,整个人阴阳怪气的,看了就讨厌。那个榜眼也是,不就仗着有个兵部侍郎的爹吗?一副目中无人的样子,比另外两个更可恶。
「还是楚澜光看着就觉得不错,为人亲和,总是笑容可掬,有一身的武艺却从不骄傲。嗯,改天也让皇兄和他多亲近亲近,这个人将来会是可用之才。」
易微尘笑眯眯地听着公主的溢美之词,这一天做起事来都觉得心情很愉悦。
到了晚上要关宫门时,她站在宫门口,无意间看到斜对面像是站着一个人。她心头一动,快步走了过去。
「楚大人?」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叫出声。
楚澜光像是正在抬头看什么,听到她的叫声才回过头来,一看清楚是她,立刻绽开笑容,「还没睡?」
「正要关宫门。这么晚了,楚大人还在巡逻?」她现在和他仿佛是相识已久的老友交谈,没有了最初的矜持和距离。
「白天发生了那么大的事情,宫里的人都受了惊,对了……」他忽然像是想起什么来的低声问:「你何时可以放假?」
她愣了一下,想了想,「每个月的初五,公主会放我半天假。不过,只能两个时辰。若是逾时不回,就要被视作叛逃了。」
楚澜光笑道:「好,明日正好是初五,你和我出宫一趟。你放心,有我这位侍卫长做陪,自然不会让你背上叛逃之名。」
「找我做什么?」易微尘不解地眨着眼。
他同样对她眨了眨眼,「到时你就知道了。明日我在宫门口等你,还有……这个东西送你吧。」
他促狭一笑,从怀中掏出一个东西,黑夜里她也看不大清楚,就接了过来,只觉得那东西长长的,又毛茸茸的很是扎手。
等她回到寝室里,就着灯光看清之后,吓得差点叫出来——
那是一截老虎尾巴!
她气得将那尾巴一下子摔到了垃上,直想追出去痛骂楚澜光一顿。
楚澜光走进月牙小馆的对候,天色还早,来这里喝茶的客人并不多。门口的伙计热情地招呼他,他微笑着回应,「有约。」
那伙计立刻心领神会,情情往楼上一指,「二楼东边的雅间,太自居。」
他拾阶而上,走到太自居的门口轻轻叩了叩房门,三短一长的节奏,很快地里面便有了相同的回应。
他推开房门,屋内靠窗而坐的那名年轻男子一袭黑衣,脸上唆冷如冰,看到他对微微点点头,伸手指向旁边的椅子。
楚澜光反手关门,笑吟吟地开口,「你的胆子真大,就这么堂而皇之地出现在这里,不怕有人认得你?」
「比起你,我现在做的又算得了什么?」黑衣男子懒懒地开口,眉宇间有着不怒自威的气势。「听说,你昨天在皇帝那里受了称赞,还得了重赏?」
「你的消息真灵通。苎萝宫中还有你的奸细吗?是不是也监视着我的行动?」他笑着抬手给自己倒了一杯茶。「重赏是没有,岳郁庭说要赏我,但我一对还没想好要什么,所以就让他欠着了。」他不打算全盘托出,只稍微敷衍。
而他在此人面前毫不避讳,直呼皇帝的名讳,甚是大胆放肆。
黑衣男子冷笑,「让他将王位给你如何?当然,他自然是不肯的。」
楚澜光哈哈笑道:「当然不肯,他已有太子,是个懦弱听话的好儿子,虽然不成大器让他头疼,但他总不至于物涂到随便禅位给别人。」
「你这个‘别人’,还真特别呢。」黑衣男子悠然一笑,「这几日在宫里有什么收获吗?」
「宫中的地形和你给我的地图一致,我闭着眼都可以找到各宫殿所在。皇帝每日上朝之后,就会回御书房召见大臣议事。太子一般会列席旁听,算是见习,然后回宫读书习字。不过,我看再过两日,太子的功课还要多加一项学习弓马。」
「现在才学,不嫌太晚?太子今年十七岁了吧?」
「对,比我小一岁。」
「十七岁……若是尚未成材则大局已定,也不用再学什么了。」黑衣男子轻蔑地冷笑一声,「我会在京里待上几日,如果有事,你就到这茶楼来找我,茶楼的老板是我的人。」
「原来你不是专程为我来的啊?」楚澜光笑嘻嘻地一手搭在他的肩胯上,用食指在对方的险上蹭了一下,「我以为你是挂念我,所以特意来探望的。」
黑衣男子拨开他的手,不悦地说:「你怎么总是这么轻浮?我有要事要力,力完了我就走。你这里我也要看一下,谁知道你会不会突然改变心意了?」
楚澜光闻言不由得哈哈笑,「你听过赵氏孤儿的故事吧?屠岸贾的义子赵氏孤儿居然为报仇竟狠得下心调转剑择,把与他亲近的义父杀掉。那个故事我一直觉得后人编得太离奇,人心都是肉长的,怎么会如此绝情绝义?」
黑衣男子眉心一蹙,「你难道把我父皇比作屠岸贾?」
「怎么会?只是打个比方而已。陛下对我恩重如山,我临行前向他发誓会粉身碎骨以报养育之恩,你当时也在旁边看着的,怎么还在怀疑我?」
黑衣男子淡淡说道:「人心难侧,你我的原则不同。你是无人不可不利用,而我,是无人不可不防备。」
「你就是这样太过小心谨慎,所以陛下才会迟迟不把太子之位许给你。」楚澜光笑咪咪地故意戳对方心里的伤疤,看到对方脸色明显大变之后,向后一跳,摆摆手道:「既然你没有大事找我,那我先走一步了。我不能出宫太久,还有别的事情要力呢。」
出了月牙小馆,楚澜光一眼就看到站在斜对面的易微尘,她怀里正抱着个什么东西,目光焦急地呀下梭巡着某人的踪迹。
他笑着迎过去,问道:「挑好了?」
易微尘看到他才长呼了一口气,忍不住抱怨,「你是怎么回事啊?说好了是让我帮你选礼物,可是自己却跑得无影无踪。」
楚澜光忙说道:「抱歉抱歉,这京城我也是第一次来,难得有机会逛逛,不由得走远了些。东西挑好了?确定是你们公主殿下喜欢的?」
她摊开手,怀中抱着一个小巧的梳妆盒,「公主一直说七巧斋师傅的手艺比宫里的还要好,早就想要一个七巧斋的梳妆盒,只是她不能随便出宫挑选,所以一直耽搁到现在。不过这东西比较起来实在便宜,才不过二十两银子,你拿它送给公主当寿礼,不觉得太寒酸了吗?」
楚澜光笑答,「我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内宫侍卫长,一个月的俸银都还没领到呢,花二+两给公主买礼物已经是倾家荡产了。我也不和其他人比出手大方,就比心思巧妙就行了……七巧斋,这名字也很巧。」
他对她眨着眼又说:「这世上最难得的是这‘巧’字,是不是?我也没想到,我入宫认识的第一个贵人,竟然就是公主身边的你。这下子我就不愁怎么去讨好公主殿下了。」
易微尘听得心里酸酸的。原本楚澜光找她出来,她一直有满心的期待和好奇,可万万没想到,他竟然是要她为公主选寿礼,不由得大为失望。
虽然和他相交不久,但她总觉得这人就像是自己的老友一样,很轻易地便和他熟枪起来,对他印象极佳,且认为他是个淡薄名利的人,否则他这样高超的武艺,怎么会安于在皇宫中当个小小的侍卫长,甚至连皇上的封赏也婉拒了?
可是今日看来,唉,他也不过是一介凡夫俗子。
楚澜光见她神情黯然,竟似猜出了她的心思,勾唇问道:「你别在心中骂我,有什么话想说就当面说好了。」
她吓了一跳,「你怎么会知道……」说着,又急忙掩口,并暗骂自已大意,竟一时把心事说了出口。
见她这样,他哈哈大笑,「我怎会知道你的心思?你满脸都写着‘不屑’两个字,定然是在心中骂我是个趟炎附势的小人吧?我也不怕你骂,只是我初入官场,虽然不想太过追逐名利,最起码也要保住我现在的地位。在这宫里我无依无靠,自然是要先想办法巴结一下皇亲国戚了。」
易微尘想了想,觉得他说的也有道理,却又有了疑惑,「可是陛下那天要赏你,听说你什么都不要。你为什么不替自己求另一份官职呢?像护国侯他们,可以在外做事,不也挺好?」
「你以为他们比我轻松?其实他们才是辛苦。苎萝和施南如今情势不稳,眼看就要提着脑袋上战场,打赢了还好,若是打不赢呢?他们在朝中一样无依无靠,等着看他们出丑的人多着呢。他们的功名来得容易,丢起来就更容易。再说,武状元在受封之前不过是一介平民,哪天丢掉护国侯的头街,可就成阶下囚、刀下鬼了。我可不要做那样的傻瓜。」
她闻言反问:「若真像你说的那样可怕,那你为什么还要做官?伴君如伴虎,你就在皇上御前办事,不是更危险?万一哪件事没力好,也要变成阶下囚或者刀下鬼了。」
楚澜光突然瞪着她,「说我成阶下囚、刀下鬼?你就这样和我这位大人说话?没大没小的,不知道尊卑有别?」
易微尘吐了吐舌头,忙屈膝赔罪,「奴婢冒犯楚大人了,请大人恕罪。」
他转而朝她集然一笑,「好了,说笑罢了,念你今日助我有功,我也应该稿赏你一下。」他拉着她反身回到七巧斋,大声问道:「掌柜的,有什么东西适合这位姑娘?」
掌柜抬头一看,见易微尘去而复返,身边还多了一位身着宫服的年轻男子,忙从柜台后面躬身出来,「不知道公子,呢,大人您想买……」
澜光用手一指她,「给她买件合适的首饰。」
易微尘忙摆手,「我可不敢收你的什么谢礼。再说……」
她拉拉他的衣角,低声说:「你不是说你身上也没有多少银子吗?」
「大不了少吃几顿饭,我向来最怕欠人情债。」
楚澜光招呼着掌柜拿出几匣子首饰给她挑选,易微尘虽然看得每个都喜爱,却不敢点头。直到最后一个匣子打开,里面一对小巧的耳环,上头装饰的珠子莹润可爱,景泰蓝制的一双飞蝶与之连成一串,做工极为精美。
她见到这对耳环不禁眼睛一亮,楚澜光看出她的神色变化,便用手指道:「就要这对耳环吧,我不太会挑这些女人用的东西,看得眼花了。」
掌柜抚掌而笑,「大人好眼力,这对耳环是本店师傅巧手制作的,做工非常讲究,而且世上只有一对。」
楚澜光也随之一笑,「掌柜的不用再堆砌赞美之词了,只管说说这东西究竟要多少银子吧。」
掌柜两根食指相交,「十两银子。」
易微尘吓得叫出声,「十两银子,太贵了吧?够买多少石米了?就是活鸡也能买一百只了。」
她拉着楚澜光就要走,他却挣开她说道:「说好了要买东西谢你,怎么能出尔反尔?」他摸了摸袖子,摸出一块玉决来,放到柜台上,「真不好意思,掌柜的,我今天银子没带够,这玉决你看能不能拿来换这对耳环?」
那掌柜拿起玉殃看了一眼,立即惊叫,「这可是上好的篮田玉啊。」然后将玉翻来履去看了看,「雄工也很精细,这拿到当铺去,至少也能当个两三百两银,用来换只值十两的玩意,犬人不觉得太可惜了?」
「都是身外之物,有什么可惜的?」楚澜光见掌柜没有反对之意,便将那对耳环拿起,硬塞到易微尘的手里,「拿着吧,回头戴给我瞧瞧。」
易微尘满脸通红地说:「大人……我真是不敢收……」
「繁文褥节我很讨厌,没用的感激之词我也很讨厌。这些话在主子们面前我们说得还不够多吗?喜欢就别罗嗦的收下吧。」他看看外面地上的影子,道:「天色不早了,我们出来有一个多时辰了吧?你饿不饿,要不要吃了饭再回去?」
「啊?可是……」
「旁边有家面馆,肯定不贵,我们就去那里吃面。」他大喇喇地往外走,忽然回头问:「对了,你身上有带钱吗。」
她一愣,「带了,可只有一两银子……」
「吃面总该是够了。」楚澜光笑道:「因为我实在没有第二块玉殃可以用来换碗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