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星级饭店婚宴会场。
晚上六点的婚宴,下午三点左右就陆续有工作人员进场安排宴会事宜,有些是饭店宴会部门的员工,有些是花店人员,大伙儿分工合作,让婚宴能尽善尽美。
刘福的结婚蛋糕也在四点半左右送达,她和小绿、秀秀合力把蛋糕一层层架上去后,细部的修饰和巧克力花重组的部分她们帮不上忙,便先行离去回店里,只留下刘福一个人在会场慢慢的完成。
六层的结婚蛋糕不少见,可精美到让人舍不得碰的就真的不多了。刘福的巧手让她脑海中的构想几乎完美呈现,一朵朵如白瓷般的白巧克力百合栩栩如生,不少工作人员停下来欣赏,还有人拿出相机、手机猛拍,也有些人询问是哪家蛋糕店的作品,刘福带在口袋的十几张名片很快被索取一空。
不一会儿,新娘子来到饭店做婚宴前的准备,看到结婚蛋糕这么漂亮,开心得直夸刘福,热情邀她一定要留下来参加婚宴。
刘福本想推拒,毕竟新娘她并不熟,参加一个满是陌生人的婚礼其实很无聊,无奈新娘盛情难却,她最后被说动答应。
可答应人家的事她就一定做到,而不是客气敷衍了事,于是蛋糕最后的装饰完成,她就赶忙回家沐浴更衣才又过来。
也感谢祁勋丰之前的“贡献”,才让她有合宜的衣服参加这种正式的场合……说到他,早些时候她收到他的简讯,说今晚他有事不能一块用餐,也是这原因她才想参加婚宴也无妨。
刘福再度进到婚宴会场,还是习惯性的去看看自己的作品,有些得意自豪地抿着嘴笑。
婚宴会场有人拍照,镁光灯三不五时闪一下很正常,因此即使镁光灯的方向对着她,刘福也不会太在意。在她的想法里,她的蛋糕作品或是婚宴会场的人,都比她有吸引力多了。
婚宴场地十分宽广,光是五、六根挑高的巴洛克式大柱就奢华得气势十足,在这种地方宾客一多,找起人来就有种像在玩捉迷藏的感觉吧?
这家大饭店不但场地大,连婚宴企划也颇具水准,结婚蛋糕的一旁摆了数以千计的美丽百合和长柄香槟玫瑰、红色蜡烛,非常浪漫。
而大至舞台设计,小至欧式自助餐的餐具挑选、桌巾配色、花艺的摆放位置,也都十分讲究,整体气氛既高雅又别致,看得出用心,只是费用之高,恐怕也不是一般人负担得起的。
皮包里的手机震动,刘福找了个人少的角落看简讯。
是祁勋丰传给她的讯息,内容一打开竟是张她闻着玫瑰花的相片,背景正是这家饭店!
她一怔,连忙抬起头来。祁勋丰也在婚礼会场
本来意兴阑珊的心情顿时变得开朗,太好了,再好吃的东西、再浪漫的气氛,还是要有朋友分享才有意思。方才她本来还打算等新娘出来,打个招呼她就要离开了呢。
她也传了讯息给他,“你在哪里?”
“嗯,龙虾冷盘还不错。”祁勋丰回传简讯。
刘福看了看放冷盘的大圆柱桌,绕了一圈没看见人,倒是也学他夹了几块龙虾沙拉吃。之后又传了封简讯再问他,“你在哪里?”
“蜜汁火腿够入味,据说食材是真正的金华火腿。”
她又绕了几根柱子,找到蜜汁火腿,夹了块尝尝……嗯,好吃!
好吧,这位先生爱玩捉迷藏,她也不急着找到他,反正他每隔一会就传简讯来告诉她什么东西好吃,她按图索骥就是。那么多道菜,她是不可能全都吃,就听他的也好。
他虽不挑食,但味蕾可精了,他说不错吃的东西,她现在还没有失望过。他介绍一样她吃一样,感觉就像两人一块吃饭,同样的菜色,一样愉快的心情。
果然,不久他又一一推荐不少菜色,而她也依言去尝试,到了最后几样,她真的吃不下了,正要向他求饶,又有一通简讯传来——
“餐后想来块蛋糕,可是新人还没切蛋糕,我只能望着六层高的蛋糕兴叹。”
蛋糕?他现在在哪里?刘福绕过一根大柱走过去,远远的就看到一个挺拔的身影,没来由的喜悦让她开心到眉眼俱笑,正要快步走向他时,才看见有个美人在他旁边,刚刚因为角度关系,她只看到他一人的身影。
那美人是谁?感觉好像和他很热络,看着他的样子也像对她很有好感,是他的女友还是朋友……
想起他曾说过的话,她倒是忘了问他,他有没有女友了。
刘福的笑容收敛几分,心情也似乎有了变化,有点闷闷的、沉沉的,一时间,她犹豫着自己要不要走过去。
正好有点想到化妆室,不如等她回来再说吧。
在化妆室担搁了一会儿,走出来时她和两位中年妇人擦身而过,其中一名妇人眼神和她的对到,令她不禁倒抽了口凉气,一张脸垂得更低,心中默祷:别认出来啊,千万别认出来……
可惜的是,老天没听见她的祈求,妇人已经向前走了几步,却又停下来。“等一下!你、你……刘家的老三”
刘福吓得差点没腿软,猛吞口水连话都说不出来,好半晌才勉强发出单音节。“……是。”
妇人走向她。“你!果真是你,好些年不见,你似乎过得不错嘛?”眼眯了眯,妇人看她一身高级服饰,心里就是不痛快。
“还、还好。”为什么?为什么孟阿姨会在这里?刘福觉得自己完了。
孟秋霞双手交叠在胸口,口气冰冷,“你到这里来干啥?又来害人了吗?”
刘福心跳得好快,耳朵嗡嗡作响,半句话也说不出来。过往恐惧一古脑回来,她以为这么多年她该忘了,那种羞辱、那种害怕、那种快不能呼吸的感觉……可是,回来了,那种令她晕眩的感觉又回来了!
另一名妇人觉得奇怪,也往回走。“秋霞,怎么了?这个小姐你认识啊?”
孟秋霞冷哼,“这种灾星化成灰我都认得!你记不记得多年前我家大儿子因为追求一个女孩出了事,在加护病房待了快要一个月?”
妇人一愣。“啊?她是那女孩?”被秋霞诅咒了几年的倒楣丫头。但这丫头看起来颇得人缘,是有什么误会吗?
“可不是嘛。反正追求过这丫头的,没一个不出事。除了我家宝贝之外,我还听说几个追求过她的人没一个有好下场,走楼梯会滚下楼、喝个汤会呛进医院、连看个球赛都会被球中。这丫头说有多邪门就有多邪门,我早说过以后每见她一次骂一次。啧!晚一些得进庙里拜拜,天晓得距她这么近,会不会也沾了什么霉运?”
刘福一张脸一下红一下白,手揪紧着衣服,松了又放,放了又松,从前受辱的画面又在脑中鲜活了起来,她记得这孟阿姨的嘴巴好坏好毒,还曾同丈夫到家里辱骂她,泼洒脏东西。
孟秋霞还不打算放过她,一张妆容厚重的老脸绷得死紧。“这可是人家的喜事,你又来干什么?来当花蝴蝶飞来飞去,勾引男人吗?千万别因你一个人,又有哪家孩子发生了什么事才好。我当人家媒婆当了二十几年,还没见过你这么命硬的,你啊,我还是几年前的老话,你这种命格嫁不出去的,追求你都会出事,把你娶回家还得了!你还是剃发当尼姑,到寺庙好好修行,别再出来害人!”
一旁的妇人有些印象了,秋霞好像提过这丫头家是算命的。“这丫头家不是堪舆世家吗?我想‘福星说’自有人家的道理,你就别再骂了。”瞧这丫头委屈地低着头,就算被骂也什么都没说。
“什么堪舆世家?笑死人,一家子骗子!大概他家老父也看出这个女儿是衰星、扫把星,怕人家知道了,女儿会嫁不出去当老姑婆,这才对外诓说这丫头是福星,娶到她的人能旺家运,害得一些人着了道。缺德,有够缺德,这种人一定会有报应!”
刘福忍无可忍,深吸了口气抬起头来。“孟阿姨,有些事要适可而止,尤其是损人不利己的事。所谓的报应,是所做所为所言天地不容,以此为因,而有果报业报。你因为你儿子的事而对我有怨恨、想骂我,我一个人承担就是,实在不应该又牵扯到我的家人。是不是堪舆世家,公道自在人心,也不是你诋毁就会黑白混淆,只是徒增口业、有损阴德。”
“厚厚厚,听听、听听,这丫头可真行啊,咬文嚼字的秀口才,是要考进士吗?你装什么清高?明明是衰星,你家人却放话说是福星,这不是骗子是什么?会不够缺德、没有报应吗?怪不得你妈一连生三个女儿,连个继承香火的男丁都没有,这不是现世报是什么?”
生男生女天注定,由不得人,这样也能把她妈咪拉进来骂真的很过分!
刘福再次深呼吸,“古代有则劝世故事,说有名富商连得五子,却不知造桥积善、修心修行,性子刻薄多疑,成天作威作福不自省,有天,一把无明火起,其妻其子全都葬身火海。”
“你、你、你这恶毒的女人,竟然敢诅咒我”
“你有不知造桥积善、修心修行,性子刻薄多疑,成天作威作福不自省吗?如果没有,有什么好怕的?但若符合条件,你是该害怕了。”
“臭丫头!”
“更何况,所谓的福星,也需要有德有福的人才足以匹配。”这回刘福声音小,却字字清晰。
“什么你是说我儿子无德无福吗?告诉你,我儿子是福寿双全,给梁大师批过命的。你是什么东西!”
“我不是什么东西,我叫刘福。”
“我倒要看看你这种伪福星,有哪个瞎了眼的男人敢要。光追求就出事,娶进门只怕要准备办后事。”
“谁要准备办后事?”一道低沉有磁性的声音传来,刘福和孟秋霞及妇人都回过头。
祁勋丰走到刘福身边止步,刻意打量了一眼孟秋霞,“你吗?看起来是挺尖酸刻薄,倒看不出日薄西山了。”
刘福心一惊,祁勋丰来多久了?她和孟阿姨的对话,他听了多少?
孟秋霞瞪大眼,又怒又气,“你、你又是谁?”
祁勋丰根本不把她放在眼里,目光温柔地看着刘福。“福福,不介绍一下?”
福、福福?刘福僵笑了下,很镇定的说:“朋友的妈妈。”
“我儿子没有你这种衰星朋友。”孟秋霞看出眼前贵气又颇有来头的男子似乎挺护着刘福,故意道:“这位先生想必是刘福的男友,或对她很有好感的男性友人吧?如果是前者,奉劝你赶快分手;如果是后者,也快点回头是岸、保持距离。这丫头可是倒楣的衰星,这种事她八成不敢据实以告吧?追求过她的人,没一个有好下场,我儿子也是其中一个,他可是在加护病房待了一个多月,和死神搏斗许久才活下来的。”
“真可怜。”
“是啊,真的很可怜,看儿子这样,为人父母的心都快碎了,所以我以受害者家属的立场,奉劝你远离这灾星。”
“不,我是说刘福真可怜,为了一个不守交通规则乱闯安全岛、还白目地闯快车道活该被车撞飞的追求者,莫名其妙担负了莫须有的罪名。更倒楣的是,这白目还有一个更白目的妈,成天到处说人不是。你说刘福是衰星,如果这是指她遇到你们这对不明是非的母子,那她还真的是衰到爆。”
“你、你、你——”
“我说错了吗?”他扬眉。“刘福的事情我都知道。我不晓得她是不是福星,可说她是衰星,我也无法认同。”
“这女的如果是福星,我儿子在她旁边就不会出事。”
“照你的理论,真正的‘福星’就是带在身边像穿了件金钟罩铁布衫一样,到银行抢劫,即使在枪林弹雨中也能全身而退;不守交通规则的闯了红灯,被车撞也该是大货车坏掉喽?”
“就算不是这样,两人一块出门,为什么是我儿子进加护病房,刘福却毫发无伤?”
“她没闯安全岛、没闯快车道,会受伤才奇怪。”这世上的父母都是这样吗?除了自己的孩子是人,其他的都不是。“如果我是你,我就会想,还好那天是刘福在,所以即使儿子伤得重,也只是在加护病房躺了个把月就脱险,如果没有她,也许连那一个多月也甭躺了。”
“哼!”孟秋霞第一次说不过别人,只得恨恨的冷哼一声。过了一会儿,她又不甘心的说:“年轻人,别不信邪,我倒要看看你如何破除这女人衰星的命格。你难道都不觉得奇怪,像她这样花儿般的女孩为什么都乏人问津吗?”
“我不是人吗?”这种欧巴桑他真的很不想理她,她让他想到自己那个同样迷信到不可理喻的祖母。
“你会后悔!”
“如果硬要说后悔……我唯一后悔的事就是,为什么没有在她遇到一群没担当又贪得无厌的追求者之前遇到她,让她得饱受欲加之罪的流言之苦?”这些话虽是故意说出来气这个欧巴桑,却也是祁勋丰真实的心情。
忍受着这不明是非的女人辱骂,刘福只是噙着泪没多说什么,直到对方污辱到她的家人,她才稍稍予以反击,但他看得出她很无助、很害怕。她一直是个性子再温和不过、如同小兔子般的女人,怎么会有人舍得狠心一再相逼?
刘福说过的故事就是她自己的经历吧?一次又一次被有目的的追求,一次又一次莫名其妙被辱骂,最后还被安上“衰星”的罪名。一个十几岁的小女生承受着这些状况许多年,她怎么会不痛?怎么会不怕?
看着她无助且孤立无援的样子,他的心像是被什么狠狠掐住,以往只会旁观不插手的态度丕变,他像支拉满弓的箭,巴不得马上飞射向前去教训伤害她的人。
他牵起她的手。“走吧,新郎新娘都切好蛋糕了,我来找你一块去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