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邺国都城内最大的一间私人酒坊里,正隐隐骚动着。
一个探得第一手消息的人冲进来,那喘嘘嘘双急慌慌的模样,让本来都在喝酒谈天的人们全聚集过来,没聚过来的人也都竖高了耳,想听听最近天子脚下的都城又发生了什么吸引人的大事。
“听说了没?那个赫连山庄唯一的继承人赫连茉儿,十天后将在赫连山庄举办比武招亲!”
“真的假的?那个美人儿?”
“重点不是这个!就算她人不美,光她可以继承的家产,包括赫连山庄五十九家药铺,和她娘开的那间生意好到天妒人怨的吉祥酒楼,就可以让一个平凡男子一步登天家财万贯了,谁不想参一脚?”说话的人口水都快流下来。
“要参一脚也得武功了得啊,是说,比武招亲的条件是怎样的?”
“不到三十岁,男人,身高至少要六尺,长相不拘,身世不拘,最后取得胜利都即可娶得美人归。”
“就这样?”
“就这样,刚刚我过来时,街边那间赌坊已经有人开始开赌盘了。”
“开啥赌盘?”听到赌,不少人的眼睛睁得更亮了,要知道,比武招亲虽不是人人有能力参加,但赌一把倒是可以的。
“就那位啊……赫连茉儿打小就说要嫁的那位……”说话的人越来越小声,一双小眼睛还忍不住东瞧西瞧的,就怕被阎家堡的人给听见,“……就赌他会不会参加这一次的比武招亲。”
“啧,有没有搞错?”有人把桌子一拍,大笑道:“那位若真要娶她,她又何必办啥比武招亲呢?这盘还用开吗?”
“说得是啊,就算这赫连小姐家产丰厚,可她娘可不是一般人物,名声极坏不说,还克夫叛夫,丈夫死没多久,尸骨还未寒呢,就马上改嫁了,要我是阎家大少,也万不会娶这样的娘生下的女儿为妻,人家说上梁不正下梁歪,谁知道这姑娘会不会跟她娘一样克夫又不守妇道呢?”
“唉呀,该不会……已经不是处子了吧?”
哐当一声——
像是一堆杯碗被人给挥手扫下的破碎声响。
众人的谈话倏地被这巨响给打断,纷纷朝声音的来源望去,不望还好,这一望,终是有眼尖的人发现了……
“是阎……是阎大少爷……”那人结结巴巴的像吞了石头,整张脸都白了。
嘎?众人听这一言,连望都不敢望上头一眼,全都把脸给遮起来。
“快逃啊,阎家少爷虽然不会娶那赫连丫头,可是他却常常帮那丫头出气……”
经这人一提,在座的众人这才纷纷想起他儿时常暗地里护着那赫连茉儿一事。
“门口在哪儿?”
“右边。”
众人蓦地一哄而散,飞也似的逃命去了。
这一厢,才刚从北方钱庄回到都城的阎爵,掌心被碎裂的杯碗给割伤,血流如注。
众人都以为那些声响是因为杯碗被扫落在地,只有坐在他对面位子上的人知道,他不是把杯碗挥落,而是用掌劲给捏碎才散落在地上……
庄婉心急忙下楼跟掌柜的要来药箱,回到位子上时拉过他的手,眉心微蹙,小心翼翼地替他处理掌心的伤口。
阎爵任她去忙,另一只手抓起酒杯仰头又饮了数杯,掌心里的伤像是根本不会痛似的……
胸口却痛得像大火在烧,撕心扯肺的,让人想要狂吼。
庄婉心细心的处理完他的伤,再抬头看见他冷极的俊颜,终是忍不住淡淡地开了口,“阎大哥,您切莫中计啊。”
他抬眼,不明所以,“什么意思?”
庄婉心看着他,显得欲言又止。
“既然开了头,就把话给我说清楚!”虽然,心里隐隐带着一抹不安。
“那日,就是四位长辈决定远游的数日前,我不小心听见了四位长辈的话……”她把她所听见的谈话内容约略提了一下,“所以,我想这一切只不过是他们想要引您入瓮的把戏罢了。”
“若是如此,你为何到现在才说?”阎爵冷凝的眼扫向庄婉心。
庄婉心幽幽地看着他,“我算什么?那些都是您的长辈啊,不管做什么估量也是不会害你的,可这件事我惦在心上甚久,今日看见您为茉儿姊姊要比武招亲心烦不休,这才有勇气把话说出口,希望可以为您解除烦忧……如果,您的心也是向着茉儿姊姊的,就当婉心多嘴便是,您大可不用理会,若不是,那就万万不可因此而往瓮里跳啊。”
阎爵看了她一眼,举杯又饮,一连数杯。
就算庄婉心说的是真的,之前的一切都是计……
那么,在他开口说要娶她时,她又为何不愿?甚至趁着他外出办事不在堡内的这些日子,擅自对外发布她要比武招亲的讯息?
难不成,这也是计?
她想要他真心的计?
比武招亲的消息,把之前说要去云游四海的四人老人家都给吓回来了。
那日听闻阎爵带着庄婉心一同出远门,约莫要十来天才能回来,赫连茉儿便叫大妞收拾行囊搬回赫连山庄,并在当天对外发布自己即将举办比武招亲的消息,这消息连庄内总管刀叔和吉祥酒楼的二东家何晋,都感到震撼不已,纷纷要她打消这个随随便便就选个人嫁的念头。
无奈她心意已决。
赌气也罢,心死也罢,既已夸下海口说她赫连茉儿一定会把自己快快嫁出去,又怎能不付诸行动白白让他看轻她?
无梦进来时,赫连茉儿正托着腮坐在窗前读医书,今日的风带着舒服的凉,窗外院子里的粉樱点缀在枝桠上,偶有小鸟飞过,看起来甚是自在惬意,但他可是她的亲爹啊,怎么会不知在这看似自在惬意的背后,她的心是多么的孤寂又伤心?
她在看医书呢,打从她偷偷跟着他学医开始,也只有在她心情不佳又难过时才会看医书,因为那表示她连最爱的爬树都显得意兴阑珊。
“那小子没说要娶你吗?”无梦拉着一张椅在她面前坐下来。
闻言,赫连茉儿意外的扬眉,美丽的一双眼睛眨呀眨地看着他,“爸……爹……你在说什么啊?”
啧,连叫他都叫得这么语无伦次了,可见他刚刚问的那句话答案铁定是肯定的,她才会像见鬼一样的看着他。
“你没答应?”
赫连茉儿诧异的张大嘴,“爸……爹……我是说,您怎么会知道?”
阎爵要娶她这件事,除了他们两人知道之外,应该就没其他人知道了,为什么她爸好像一切都在掌握之中的模样?
“为什么不答应?”无梦不答反问。
赫连茉儿看着他,面对父亲那了然一切的眼神,她实在是无法招架,“你知道他为什么要娶我吗?”
无梦轻咳一声,神情不太自在。
她是他冰雪聪明的女儿,怎么会看不出来这其中一定有鬼?
“先给我说清楚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吧,否则我拒绝跟你谈话!”看来有什么事在她不知情的状况下发生了。
面对态度如此强硬的茉儿,无梦也只好把自己所做的事从实招来,包括他在最后一刻用针法让她从昏迷之中慢慢苏醒,她这才得以自己救自己一命;以及充当蒙面刺客让她中了一镖,让阎爵不得不跟她男女共处一洞,又得为她脱衣疗伤一事。
赫连茉儿不敢相信的瞪着他,“你让我昏迷的十三天才出手救我?”
她差点就要死了耶……如果她没醒过来自救的话。
“这样才能让那小子紧张,如果不让他以为你快要死了,他哪懂得失去你将会有多难受?”只能说这病来得恰好,让他可以乘机一下而已,他对自己的医术可是很有信心的,知道那病就算拖上一阵子,他也能让她好好的过来。
闻言,赫连茉儿默然不语。
爹说的是,阎爵的确因为她那次的病重,完全改变了对她的态度,而且那病是真的,不是假的,怪不得她爹,可——
“你故意让你的女儿受伤,还中毒?”
“受点皮肉之苦,却可以让他开口说要娶你,这不是很划算的事吗?何况,那并不是毒,只是会引发像中毒症状的一种草药罢了。”对善于医理的他而言,那不过是雕虫小技。
无梦又低咳了几声,实在是心虚啊,虽然这些计也不全然出于他之手,但身为一个男子汉大丈夫,替老婆承担一些怨恨也是应该。
“那个……他既然已经开口要娶你,你就赶紧点头嫁了便是,何必骄傲成这样,然后在这里一个人躲着伤心?你爱那小子不是吗?好不容易等到他开口,就乖乖嫁过去不好吗?”
真是枉费他的一番苦心呵。
如果茉儿可以少一点骄傲,那么,他就可以等着让爵儿叫他一声爹了。
“他只是因为看了我的身子觉得应该娶我所以才开的口,这一点你不是知道吗?所以才会利用我演苦肉计不是吗?可是,你们太不了解我了,就算他是负责任的人,我也不要嫁给因为这个原因才决定娶我的他,我的爱没有那么卑微,虽然我爱他,可是也要他爱我,妈咪说,这样两个人才可以走得长长久久,幸福一辈子。”
如果他不爱她,她也不愿意嫁给他。
“你又怎么能确定爵儿不爱你呢?那一日,我亲眼看见他怕你冷而搂着你睡,待你醒了之后,他还是抱着你,把你紧紧拥在怀里——”
“换作是婉心,他也会这么做的!我亲眼看见他抱着婉心……如果他有一丁点的爱我,怎么可能在求亲的当天晚上又去抱婉心?”她永远忘不了月光下两人相拥在一起的那一幕。
就算她真的一千一百个懊悔拒绝了他,在看见那一幕之后,也都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