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京城返回荔城途中,经过孚城,封清澜带着凤喜前往赵府。
先前太夫人已找媒人前来提亲,也取了女方的八字合过婚,聘书与礼书不久前也送来了,媒人一块送来了几个吉日让两家挑选。
他来此便是要与赵家商议成亲的日期,并且告知他将娶凤喜为平妻的事。
男子三妻四妾是很寻常的事,赵全荣倒不觉得有什么,虽说是娶平妻,但按理女儿是元配,所以名义上还是以女儿为尊,这就够了,但是赵楠贞却愤怒不已。
她不敢相信两人才订下亲事不久,他竟然就要另娶一妻,且对象还是那卑贱的丫头。
她气得几乎要咬崩一口银牙,更不禁怀疑是那贱婢把救人的真相告诉了澜表哥,然后挟恩要求澜表哥娶她,要不然澜表哥最多也只是收她为妾,哪里能让她成为平妻?
见女儿一脸愤懑,赵夫人叹息一声,安慰道:“娘知道你心有不甘,不过丈夫要娶妻纳妾,咱们女人家是管不了的,横竖你是元配,等以后进了门,她还是要尊你一声姊姊,以后若她胆敢对你不敬,你再惩治她就是了。”她丈夫也收了一个侧室和三个通房丫头,她很明白女儿心头的感受。
赵楠贞越想越不甘。“娘,定是那贱婢迷惑了澜表哥,我要去和澜表哥说。”
“他都决定了的事,你能说什么呢?”
“至少不能让他纳她为平妻,只能收她为小妾。”
“都快成亲了,你可别为了这事与清澜闹得不快。”怕她还没进门便被认为善妒,赵夫人赶忙劝阻。
“女儿自有分寸,娘不用担心。”她不会傻得去与澜表哥大吵大闹。
离开母亲的院子后,她立刻前来客院。
进去时,看见封清澜正好在为凤喜上药,他动作很轻柔,清俊的脸上含着笑,细细的为她抹匀脸上的药胥。
那温柔的神情是她不曾见过的,顿时胸口一股妒意几乎要撑破胸膛。
他怎么能用这样的神情对待|个丫头,这样的神情应当是嘱于她的才是。
她不禁想起那时他染了风寒、昏睡不醒时,嘴里不停呓语着的也是那贱婢的名字,后来还不惜撑着病体,到珍珑轩亲自调人去寻她。
还有,为了她身上的伤,他还找来了上等的玉镯子让她戴在身上,好让玉温养她的身子。
思及这些,赵楠贞脸上闪过一抹浓烈的嫉妒。
上好药,封清澜收起药盒时,发现她来了。“贞妹怎么站在门口不进来?”
她很快敛去脸上的怒色,挤出了抹笑,跨过门坎走进去。“澜表哥,今日天气很好,我们去花圜走走,好吗?”
“好。”
听他答应,为了不让凤喜跟来,赵楠贞回头朝幸儿吩咐,“我屋里摆在桌上那套首饰要送给凤喜,你带凤喜过去拿。”她指的是今早她挑出的那套有瑕疵的首饰。
“是。”幸儿机伶的福身应道。
凤喜略微迟疑,目光不自觉飘向封清澜,接收到他要她安心的浅笑,这才跟着幸儿离开。
见碍事的讨厌鬼走了,赵楠贞笑道:“澜表哥,我们走吧。”
两人缓步来到花园,她故作平常地闲聊了几句,才将话头拉到正题上。
“澜表哥,我听娘说你要纳凤喜为平妻?”语气轻轻柔柔的,似只是询问罢了,没有其它意思。
“嗯。”封清澜轻应一声。
“可娘说以凤喜的出身,不适合给她平妻的身分,我想,若是澜表哥非要纳她,不如就收为小妾好了,以免有人非议。”她神情温婉的说道,把问题推到娘亲身上。
闻言,他不疾不徐的表示,“我不在意凤喜的出身,她跟了我多年,我希望日后你们俩能不分大小,好好相处。”
听他竟然将那贱婢与她相提并论,她恼得紧咬着牙,就怕一开口便会忍不住发怒,待稍微冷静下来后,才勉强说道:“澜表哥,她只是个下人,而我是赵府的小姐,你让我们不分大小,这不合礼数。”
“我没把她当成下人,希望你也不要这么想。”他从不在乎什么礼数,事实上,若不是看在她救了自己的分上,今日他要娶为正妻的人只会是凤喜,而不是她。
“我没有轻视她的意思。”赵楠贞努力忍住怒气,接着试探的问,“澜表哥这么看重她,是不是她同你说了什么?”
“你指的是什么事?”封清澜不解。
“就是……”那日客船沉没的事,但话到嘴边她又有所顾虑,不敢直接说出口。她忽然想到,若是凤喜真说了什么,那么按理他该询问她才对,可他到如今都未曾提起过,莫非……她并没有说?
“是什么?”见她突然打住话,他疑惑地问道。
“没什么,我只是想澜表哥这么看重她,也许是有什么原因。”
封清澜只是平淡地道:“我想你是个有雅量的女子,凤喜是个不会去争去抢的人,希望今后你能好好待她。”
他与凤喜之间的情感不需要对外人道,那是十几年下来一点一滴堆累起来的。 十几年的相伴,凤喜早已渗进他的生命里。
“好。”赵楠贞勉强挤出一抹笑。
他错了,她没有容人的雅量,她此时此刻真恨不得凤喜能立刻死去,只有这样才能平息她满腔的怒火。
在孚城待了两日,议定好成亲的吉日,这日一早,封清澜准备要起程返回荔城,凤喜正在屋里收拾物品。
这时,赵楠贞走了进来。“澜表哥,你们要回去了吗?”她看到马车巳在外头候着了。
封清澜颔首。“待会去向舅父、舅母辞行后便要走了。”
赵楠贞望向他,犹豫了下才启口,“我有件事想请澜表哥帮忙,不知方不方便?”
“什么事?”
“是这样的,今早我突然想到,再过几日便是我娘的生辰,我想买一副首饰送给她当贺礼,不知能不能请澜表哥陪我去挑选?很快的,不会耽搁太久。”
听见是要送给表舅母的生辰礼物,封清澜毫不犹豫的答应,“好,我陪你去珍珑轩挑选。”
因为去去就回,他便没让凤喜跟着去。
待两人离开后不久,有个小丫鬟来向凤喜说道:“凤喜姑娘,表少爷方才派人回来吩咐,说让你过去一趟。”
“是珍珑轩吗?”
“不是,表少爷和小姐正在一处布庄挑绸缎,要给凤喜姑娘也做一套嫁衣,想要凤喜姑娘亲自去瞧瞧喜欢哪种面料。”
闻言,凤喜心头不由一喜,问道:“是哪处布庄?”
“你往金元大街走去,会看见间打铁铺,往那里拐进去就是桃花胡同,你再走一段路,就会看见一间紫纱布庄,就是那里了。”丫鬟为她指路。
“我知道了,多谢。”
凤喜依着丫鬟的指示到了目的地,有个掌柜模样的男子热络的迎了上来。“是凤喜姑娘吧,封少爷就在里头等着呢,这儿请。”他引着她朝里面走去。
她点点头,跟着他走进去。
刚跨进门坎,突然迎面吹来一阵白烟,她警觉的往后退,就在这时,她的后脑勺冷不防遭人重击,传来剧痛。
她回头朝偷袭之人挥去一掌,身子陡然微晃了下,不知是因头部受了重击抑或是方才吸了迷烟所致。
屋里不知何时多出了数人,那些人手持利刃,全凶狠的往她身上招呼,欲置她于死地。
她肩上和背上各中了一刀,敌众我寡,加上她神智越来越模糊,心知不能与他们继续缠斗下去,她在夺下一人手上的刀之后,横刀朝其中一人挥去,便提气往外冲。
那些人也急忙追出去,她使出全身力气奔逃,但脑子越来越昏沉,几乎要辨不清前方的路了,只能全凭着感觉逃跑。
她隐约听见身后传来叫嚷声——
“别让她逃了,快追。”
不可以让那些人抓住——这是她脑海中此刻唯一的念头。
她慌不择路地在胡同里乱窜,只要有路便走。
她没意识到错综复杂的胡同巷弄帮了她一个大忙,让她终于可以甩开那群人,她一个劲地往前奔逃,直到再也支撑不住,突地两眼一黑、身子一软,倒卧在地。
她受伤的后脑勺蔓开一片血迹,肩上的伤也染红了整件衣裳。
不久,有顶轿子经过,轿夫望见躺在地上的人,惊讶的停下。朝轿子里的人禀道:“禀夫人,前头有个姑娘满身是血的躺在地上。”
“翠娥,你去瞧瞧是怎么回事。”夫人吩咐随行的丫鬟。
“是。”翠娥上前察看,看清对方的面容,吃惊的轻呼一声,接着蹲下来探了探她的鼻息,又折回去禀告,“夫人,那姑娘还有气,只是流了不少血,看来受伤不轻,不过她的模样竟很是神似夫人呢。”
“是吗?”闻言,坐在轿里的夫人有些好奇,亲自下轿过去一探,她先看见那姑娘满身的血,由于夫家是武将家族,她的胆量因此较寻常女子大得多,并没有被吓到,仔细看去一眼,发现她的面容果然长得与自己甚为神似,若是她再年轻几岁,这姑娘就与她更为相像了。
她不禁心头一动,上前想揭开她衣襟察看她的胸口处,但又及时想起现下是在外头,遂回头吩咐,“翠娥,扶她上轿,我们带她回去。”
“是。”翠娥应了声,过去扶起她。
封清澜陪赵楠贞挑完首饰回来后见行
囊都收拾好了,却不见凤喜的人,他以为她只是暂时出去,但等到都要起程了,仍不见她回来,他才惊觉事情不对劲,找来赵府管事让他派人去找。
不久,管事前来禀告,“门卫说未及晌午,凤喜姑娘便出去了。”
“她去哪里了?”
“门卫没敢过问。”
封清澜派出珍珑轩的人四处在城里寻她,这一找就找到日落时分,可仍没有她的下落。
凤喜从来不曾没禀告他一声便离开这么久,他不由有些焦急。
“澜表哥,你先别太担心,许是她突然想到有什么要办,一时回不来。”赵楠贞见他面露忧容,安慰道。
封清澜紧蹙眉峰。“我并未吩咐,她有什么事好办。”凤喜是个孤女,在孚城也无亲无故,不可能有什么事绊住她。
从日暮时分到深夜,再从深夜到黎明,封清澜已将珍珑轩里的人手全都调出去寻找,却依然没有消息。
赵楠贞一直陪着他,看见素来温雅沉稳的他面露焦虑、坐立难安,她眸底闪过一抹冷意。
那贱婢再也不会回来了,她要那些人杀了她之后,将她的尸首抛进朔江里,纵使他翻遍整个孚城,也找不到她。
这次她找来的人可不是上次那些没用的地痞,而是凶狠无比的草莽之徒,他们个个武功高强,她就不信这贱丫头还能逃过一劫。
虽然那些人没来回复,但凤喜一夜未归,便可知他们定是得手了,从此世上再也没有那丫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