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异的馨香遍流在小小的屋子里,那香气浓烈得仿佛来自于满山遍野的花海,但事实上却只是从一朵高约一尺的紫灵芝散发出来的。
消失七年的零厉忽然出现已让秋定康和兰卿惊惶未定,而他衔来的带着袭人异香的紫灵芝更令他们瞠目结舌,当他们预感到那朵珍贵的紫灵芝很可能就是扇言的救命灵药时,所有的惶惑不安立刻被惊喜取代。
但是扇言根本没有看那朵紫灵芝一眼,她的目光全都在零厉的身上,傻傻地凝望着他。
“你的身子是暖的,你真的回来了……”她呼息急促,颤栗无法遏止。原以为这一回看见的零厉只是幻影,没想到她摸到了温暖的身体和心跳,他不再消失离开,一直在她身旁让她偎靠着。
零厉心痛地看着她苍白消瘦的病容,七年的时间让她长大成了极为美丽的女人,但是模样也远比他离开时要更瘦弱太多太多。
“我回来得太迟,没有陪你过生日,你一定很怨我吧?”这一回的分离,对零厉来说只有短短的七天,然而对扇言来说却是漫长的七年,他一直很担心七年的时间会让扇言遗忘了他。
“我不怨你。”扇言微微张开蜷缩在胸口的手心,让他看到她手中的虎形玉佩。“你一直都陪着我,没有离开过我。”她的小脑袋轻轻磨蹭着他的前胸。
看见扇言眼中流露出欢快的光芒,还有她手中紧握不放的虎形玉佩,零厉终于确信她不但没有忘记他,还对他念念不忘。
“我一直很担心万一你忘记了我,甚至害怕起我来时,我该怎么办。”他完全不在意让她知道他的忧虑和无助。
“你真是傻瓜,我怎么可能怕你。”扇言怔怔看着他,舍不得把目光从他身上移开。“我日日月月年年都在等着你回来,后来等到绝望了,还以为你发生了意外,已经不在人世间,现在能在死前再见你一面,我的心愿已了,没有什么可遗憾的了。”
零厉见她的气息如游丝般微弱,魂魄仿佛随时会从她孱弱的身体里走脱,他必须尽快让她吃下紫灵芝好延续她的生命。
“扇言,我说过我会带一个比灵芝草更棒的礼物回来给你,我真的带回来了!”他急切地对她说。
“因为这个礼物而让你离开我七年,我只要你回来就好,那个礼物我一点都不想要了,何况我已病重,要礼物何用?”她的声音愈来愈弱,渐渐地几乎快要听不见了。
“别说孩子气的话,紫灵芝可以让你起死回生!”
“起死回生?!”秋定康和兰卿同时抽气惊呼,又惊又喜,几乎要流下泪来。
零厉听见他们的惊呼声,转眸看向他们,只见他们夫妻两人双眼突发异光,死死盯着紫灵芝不放,眸中有着贪婪和渴望。
“零厉,这紫灵芝要如何让扇言服食?”兰卿飞快地奔到床前,探过手就要去拿紫灵芝。
零厉用前掌轻轻压在紫灵芝上,不让她拿取。
“怎么?”兰卿满脸错愕地看着他。
“我接下来说的话或许你无法接受,但是我别无选择。”零厉目光温柔地凝视着扇言,沉声低问:“扇言,你如果好起来,愿意跟我走吗?”
秋定康和兰卿闻言大吃一惊,面面相觑。
“你要带我去哪里?”扇言依恋地望着他。
“只要是你想去的地方,我都带你去。”他忐忑不安地说道。分开七年,他并不确定现在的扇言将他放在心中的哪一个位置?而他接下来的要求对现在的扇言来说又会不会太过分、太荒谬?
“好,我愿意跟你走。”她不假思索,无须考虑就答应了。
“零厉,你到底想做什么?”秋定康悚然而惊。
零厉对秋定康的疑问恍若未闻,他仍然只凝视着扇言,深深吸口气,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柔声问道:“如果……我想娶你为妻呢?你会害怕吗?”
零厉的话让秋定康四肢冰凉地呆立在当场,兰卿惶骇地捂住了嘴唇,不禁浑身打了个寒颤。
“零厉,你是只虎,要如何娶人为妻?”秋定康几乎是咆哮出声。他之所以会如此恐惧,是因为心底早已料想得到扇言会如何回答了。
“我问的是扇言,只有她能给我答案。”零厉心跳剧烈地凝视着扇言,默默做好被她羞辱的准备。
若不是扇言吃了紫灵芝后很可能只能延续三个月的生命,他也不会如此急躁地在此刻提出娶她为妻这种对扇言和她父母来说匪夷所思的要求。他们只有短短的三个月可以破除娘娘的谜咒,时间急促紧迫,他没有很多的时间可以慢慢等待扇言接纳他,更没有时间耗费在和她父母的战争上。
“扇言是我们的女儿,婚姻大事得由父母作主,就算你对扇言有救命之恩,也不该要求扇言嫁给你!”秋定康声色俱厉。
兰卿惶然说道:“零厉,你虽是通人性的虎,但你终究不是人啊,我们不可能把女儿嫁给你的!”
零厉对秋定康和兰卿仿佛视而不见,听而不闻,而扇言似乎也根本没有在意爹娘的怒吼,她满脑中回荡着的只有零厉的声音。
“我怎会怕你?零厉,我愿意嫁给你。”她仰望他,苍白的面容漾起淡淡的红晕,声音里微微带着颤抖,那是兴奋和激动的颤抖。
我怎会怕你?零厉,我愿意嫁给你。
颤抖的娇嗓仿佛来自天上的穹音般震动零厉的五脏六腑,他不敢相信地怔看着她,所有预期在扇言脸上看到的嫌恶和惊惧之情全都没有,只看见她水盈盈的大眼中充满感情和光彩,那样的神情是他从来不敢奢求的,那样的承诺更是他不敢奢望的,可是在这刹那之间,他同时得到了,也同时得到了巨大的快乐和巅峰的幸福。
“扇言!”兰卿嘶声喊着,满脸悲切与茫然。“你清醒一点!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你怎么能嫁给一只虎?怎么能啊——”
扇言终于听见了母亲的嘶喊,但她的小脸仍在零厉胸前柔软雪白的皮毛上恋眷摩挲着,丝毫没有移动半分,脸上娇羞的神情掩饰不住。
“零厉虽然是虎,但他也是人啊!”她的眼神如梦似幻,笑得天真而灿烂。
扇言脸上悠远而满足的笑容,看在秋定康和兰卿眼里万分惊痛,他们并不知道七年前零厉变成了男人的那一幕早已经深深烙印在扇言的心里,只觉得扇言已经病到神智不清,不是痴傻就是几近疯癫了。
“原来这就是你接近扇言的目的!”秋定康气得握紧了拳头。“我们夫妻俩怎么会那么愚昧地相信你是什么神虎?现在终于看清你的真面目,你分明就是成精的虎妖,施法迷惑扇言,逼她嫁给你!多年来必定是你吸食了扇言的精气,她才会病势渐深,形销骨立,终至卧床难起,奄奄待毙!”
兰卿听闻“虎妖”之言,只觉天旋地转,眼前一片昏黑。
家中豢养一只虎是一回事,让女儿嫁给虎那又是另一回事了,何况这虎是不但会人语还会变幻成人的虎妖,他们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女儿嫁给妖物!
零厉冷冷地转过眸看向秋定康。眼前这一幕实在太熟悉了,当年何茉雅的父亲在围猎他时也曾朝他怒喊过——我的闺女病得愈来愈重,原来都是被你这虎妖吸走了精气!
在他的眼中,人类是狡猾伪善的,他已经受过太多刀枪棍棒的侍候,就连姹月的几次转世都曾深深伤害过他,他早已对所有的人类失去了信任。
秋定康和兰卿之所以对他付出一点敬意,不过是因为他能为他们的女儿带来灵芝草罢了,在利用他时完全没有任何羞愧和内疚,可是一旦越过他们的底限时,他们就自认为应该要保护女儿,最后难免会让悲剧再度重演。
他已下定决心带着扇言远离人群,远远避开人类将会带给他们难以臆测的危险,他要把所有可能的阻碍全部清除干净。
“你们想怎么称呼我都无所谓,虎妖就虎妖吧!”零厉孤傲地冷视着他们。“紫灵芝能让扇言起死回生,我一定会让扇言活下来,但也一定会把扇言带走。”
“你不能这么做!”兰卿震颤着,脸色惨白如纸。
“只要扇言愿意就可以。”他已经懒得再听他们的废话,尽快让扇言吃下紫灵芝才是眼前当务之急。
“零厉,你简直目中无人!”秋定康激动地大吼。
零厉冷笑。“我确实目中无人,我在乎的人只有一个,那就是扇言……”霎时间,他感觉身体有了熟悉的变化,全身肌肤和毛孔毫不留情地缩紧,随后暴胀开来,身躯像在慢慢崩解之中。
今日是月圆?!他一阵错愕。
刚回到凡世,还没来得及弄清楚凡间的时序,没想到今日正好是月圆,他怕忽然在扇言面前变回人会吓住她,不禁紧张地盯住她的反应,只见扇言怔怔地看着他的变化,在变回人形的瞬间,他暗暗施法,一件白衫也立刻随之穿戴在他身上,然后,她缓缓抬起虚弱的双手,轻轻抚摸着他刚棱的面容。
零厉从虎变成人的过程同样也落入一旁的秋定康和兰卿眼中,两个人见此情景,简直惊得魂飞魄散,目瞪口呆。
“我就知道你不是梦,你是真的存在着。”她盯着他的眼神并不陌生,因为他的瞳眸是她熟悉的,她的指尖轻轻撩过他的发,像是只好奇着他的发色一般,并不惊异他的出现。
零厉的心口怦然一跳,他一直渴望能用双臂拥抱她,此刻她就柔顺地依偎在他的臂弯中,他轻轻一勾手臂,她就如愿以偿地落入了他的怀里。
“这一回,我一定不能再失去你了。”他激动地拥住她瘦削的身躯。
“不会的,你离开我以后,我才知道孤单寂寞的日子有多难过,你也不许再离开我了。”扇言软绵绵地倚在他温热的怀中,幽幽轻叹。
“扇言,你先把紫灵芝吃下,吃下紫灵芝以后,你就会立刻好起来。”他柔声劝哄。
扇言傻怔怔地凝视着他许久,这才缓缓转过脸看向那朵清香硕大的紫灵芝。
“这朵紫灵芝和我身上的胎记一模一样!”她细声惊叹。
“是,只有它能救你的命。”零厉剥下一瓣灵芝送到她唇边。
扇言启唇轻咬一口,在口中细细咀嚼,灵芝肉比她想像中还要柔软多汁,她可以很顺利地咀嚼吞咽,当那一口灵芝缓缓滑进咽喉,她立即感觉到一股清凉的气息流注入全身的脉络,骨节霎时格格作响,体内气血大增,心脏的跳动渐渐平稳,原本麻木冰凉的身子也渐渐暖和起来了。
零厉突然惊愕地抬高她的脸,盯着她焕发出光彩的脸蛋,思想在瞬间停顿,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姹月……”他的喉咙紧缩,心跳加速。扇言的脸竟然慢慢变得和姹月那么神似了!
扇言并不知道自己面容的变化,她只感觉到吃下紫灵芝和吃下灵芝草时截然不同,她很明显地知道自己的身体从未如此轻盈,思绪从未如此清晰,意识也从未如此清明,她几乎可以清清楚楚听见自己心脏的跳动声,也能感觉血液在体内温热地流动。
“再多吃几口。”零厉心急地把紫灵芝剥成一小块一小块喂她,双眼紧紧盯住她的脸孔,只见她迷茫的双眸此时已变得明亮清澈,原本苍白的脸颊也已泛起淡淡的红晕。
扇言依言又吃了几块,她感到身子愈来愈轻松,她撑着上身坐起来,不再感到身体沉重得不堪负荷,也不再感到气虚体弱,她一边慢慢地吞咽着灵芝,一边忍不住低低哽咽。
“为什么哭了?”零厉忐忑不安地观察她,她变得和姹月那么地相像,他几乎快要克制不住自己。
扇言激动落泪是因为她知道自己活过来了,从这一刻开始重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