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氏将太傅府送的东西赏给下人一事,传到了陈氏的耳里。
陈氏虽然面上没有任何表示,但也知道马氏是存心给齐初彤难堪,也多亏齐初彤沉得住气,没有与马氏起了冲突。她压根不知道其实齐初彤根本没有把这件事想得这么复杂。
时隔一年后,今日是谢元恽第一天上朝,陈氏表面不动声色,但心中却十分挂心着在朝堂上的孙儿。
一早方念容就来了侯府,先上敬诚阁找了齐初彤,然后两人一起来到宝月楼向陈氏请安。
一进屋子里,方念容的一张嘴不消停的说着这几天宫中发生的大小事。
齐初街坐在陈氏的身旁微笑听着,也没答腔,手轻柔的揉捏着陈氏的脚,就见老人家微眯着眼,似乎要睡了。
“老夫人睡了吗?”一旁说得嘴巴都快干了的方念容,终于察觉没人理会她,忍不住娇嗔,“到底有没有在听人家说话?”
陈氏睁开眼,好气又好笑的看了她一眼,“听到了!只是宫里的事,还轮不到咱们说嘴。”
“可这又不是宫里。”方念容坐到了陈氏的跟前,撒娇的看着陈氏,她虽然不是自己的亲奶奶,但却与自己的外祖母是闺蜜,加上她从小就在侯府出入,早就将陈氏当成是自己的奶奶看待了。“今日是大表哥告假年余,首日上朝,难道老夫人一点都不担心宫中情势有变?”
陈氏伸出手轻抚了下方念容的脸,“若说担心,从你娘进宫那日起,我这颗心就从没放下来过。”她看着这两姊妹长大,可惜媳妇儿红颜薄命,而宁贵妃在宫中也是辛苦,得时刻过着尔虞我诈、争宠斗争的日子。
方念容闻言,眼睛不由得一黯。她母妃也曾受尽父皇宠爱,只是花无百日红,终走到年老色衰的一日。她母妃只生了她这么一个女儿,原想独善其身,不理会宫中纷争,只是身在宫中,想置身事外实在难上加难。
一想到宫里为了太子之位,各人都有各人的心思,想来就觉得心烦意乱,“前些日子,我两位皇兄表面上为了边疆布兵一事起争执,但大家心里都明白,他们都想一手握住兵权,为自己将来铺路。我看父皇一天不立太子,纷争也别指望消停。
母妃想问问表哥,若真有冲突,到底该帮那边?”
“这话多问了,”陈氏轻摇了下头,“人皆有私心,你母妃心中也该是早有答案。”
方念容沉默了会儿,死去的先皇后与她母妃是手帕交,先皇后生了两位皇子,但大皇子早夭,所以母妃对于先皇后仅存的二皇子自然多了份关心,但也因此惹得当今皇后不快,常借故针对她母妃,母妃向来忍气吞声,进退有度,所以在宫里的日子虽称不上快意,但至少也是平平静静,只是二皇子与三皇子皆有野心,太子之位总不能空悬着,朝堂之中,每曰都有人奏请父皇立太子,这事是拖不了多久,她母妃再不表态也是不成。
“我老了,侯府是你表哥当家做主,就算我想插手也是有心无力。”陈氏看着不发一言的齐初彤,“丫头,你怎么说?”
齐初彤的手依然有节奏的按揉着陈氏的腿,朝堂上的事,她真的不懂。只知道因为两位皇子要争权夺势,而害得谢元恽颜面尽失的被当廷杖责,差点丢了一条命,所以若要她说,她情愿两边都不帮,当个旁观者,看好戏就好,只是她纵使再天真,也知道这是奢望。
“朝廷的事,相信侯爷自有盘算。”齐初彤柔柔一笑,“对侯府来说,只要奶奶吃好、睡好、身子好,就是侯府上下的福气。外头的是非就留在外头,关上门来,就别谈了。”
齐初彤的话听在陈氏耳里十分顺耳,她看着方念容,“看到了吗?学学你嫂子。把事情看得简单些,就快活些。”
方念容对天一翻白眼,“老夫人,嫂嫂会这么说,是因为她单纯的以为宫里的事影响不了侯府上下。但老夫人心知肚明,这次两位皇兄真打定主意要为了太子之位争个你死我活,表哥若选错了边,很可能会没命的。”
陈氏一张脸沉了下来。
方念容的话听起来很吓人,齐初彤心中纵使有担忧,但她情愿选择相信谢元恽的能耐。
看着陈氏紧皱的眉头,眼下该做的是安抚陈氏,不让老人家担心。
“公主,侯爷将来如何我不知,但我肯定,你现在的话传出去,第一个没命的人是你。”
方念容听出齐初彤的取笑,忍不住伸出手戳戳她的额头,“真是头脑简单的丫头,我是替侯府担心,你倒好,取笑起我来了。”
齐初彤一笑,将她的手给拉下来,对方念容使了个眼色,“公主,我知道你替侯府担心,只是事情总要遇到了才知如何解决,担心没用。”
方念容这才注意到了陈氏的脸色不好看,叹道:“不说了、不说了。想想还是以前好,说什么、做什么都不用顾忌太多。现在长大了,就该懂事了,说话还得思前想后,烦死人了。”
“人总要成长,我大哥总挂在嘴上的一句话,今日送给公主——一个人若只长岁数,不长脑子,早晚闹笑话。”
“不长脑又如何?至少开心快乐,你不要笑,你以为自己比我好多少?也是个不长脑子的。”
齐初彤耸了耸肩,一点也不在乎,“我没脑子无所谓,反正侯爷聪明,我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说这话是要气死谁啊。”方念容故意伸手捏了下齐初彤。“就只知道欺负我这个还没出嫁的。”
陈氏见她们感情甚笃的打闹,心情好转,呵呵直笑。
“不然公主也去讨个聪明的酣马爷啊。”齐初彤回嘴,“好像去年的新科状元郎,至今还未婚配。”
“新科状元郎——”她翻着白眼,“你哥哥?”
“是啊!我哥哥不错的。”齐初彤讨好的看着陈氏,“奶奶,你觉得我哥哥如何?是否高攀了公主?”
“该是这丫头高攀了人家才是。”陈氏一点也没给方念容面子,“她自个儿方才都说自个儿是个不长脑的,让她配个学富五车的状元郎,只怕是状元郎要嫌弃才是。”
“老夫人,你怎么这么说话?”方念容不由嘟起了嘴。“我可是公主。”
“公主又如何?”陈氏笑出了声,“瞧这丫头恼羞成怒了。”
谢元恽进门就听到了满室的笑声,他的心头一暖,脸上带着笑,要下人不用通报,径自走了进去,“奶奶,你们在说什么?这么开心。”
陈氏看到他笑得更开心,心中感谢老天让她的宝贝孙儿痊愈,更庆幸他的性子变得活泼,不再像以前一样做事一板一眼,凡事都藏在心里,让人担忧。
“侯爷。”齐初彤立刻站起身,殷勤的迎了上去。
“表哥——”方念容拖长语调。
谢元恽充满生气的双眸挑眉看“她一眼,“这神态……怎么?谁这么大胆敢惹你这个公主生气?”
方念容的手不客气的直指着齐初彤告状,“嫂子方才说要把人家嫁给她哥哥。”
“胡闹。”谢元恽轻斥,然后露齿而笑,转而拥抱了下齐初彤,“大舅子是状元郎,说什么也得配个进退有度的大家闺秀。怎么可以替大舅子挑了公主这个不成样的?初彤,你确定与大舅子是同母所生吗?不然怎么会设局害他。”
齐初彤忍不住笑了出声,这么毒辣的话,还真只有谢元恽敢当着公主的面说出来。
方念容瞪着谢元恽的眼睛都快掉下来了,原以为他会帮自己说话,讨回几分颜面,却没料到是跟齐初彤同出一气,还说得更过分。
“表哥,”她忍不住跺脚,“怎么连你也欺负我?”
“不是欺负你,”谢元恽拥着齐初彤,语调慵懒,“是要你认清自己的身分。”
“我的身分,”方念容叫道,讲话大声了起来,“本宫可是堂堂和嘉公主。”
“是啊,和嘉公主。”他挑剔的摇了下头,“除了一个吓死人的公主名号之外,你全身上下,由里到外还有什么值得拿来说嘴的?”
方念容一股气梗在胸口,想替自己辩解,却又无法反驳,只能娇嚷着,跑到陈氏的面前,“我不管,我不管!老夫人你看,表哥欺负人。”
陈氏笑着拍了拍她的手,舍不得她难受,于是看了谢元恽一眼,要他适可而止。
谢元恽拉着齐初彤坐到一旁,正色的给方念容一个良心建议,“丫头,若为了一生的幸福,将来无论婚配谁,都别动不动就拿出身分来。说句不中听的,你生为公主,不过就是比人家会投胎,有个至高无上的父皇而已。人生之中,不是靠自己得来的身分地位都不值得炫耀。”
方念容虽然心中还有不快,但毕竟也不是个不讲理的人,知道谢元恽的话也不是没道理,只是——
“我真配不上状元郎吗?”她有些闷闷不乐,不死心的问。
谢元恽同情的看着她,“长相勉强可以。”
她一脸的沮丧。
“侯爷,玩笑别开过了头。”齐初彤看公主都快哭了,一股同情心油然升起,连忙说道:“我跟奶奶是逗着公主玩的,公主婚配是何等大事,怎么会让我们这几人在屋子里就订下。公主金枝玉叶,齐府高攀不起。”
“你也别客气了,你哥哥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佳婿,纵使是公主,人家也未必看得上眼,你别恼,”谢元恽拉着她的手,很实际的问:“你自己扪心自问,撇开她的身分不谈,你真认为她配你哥吗?”
“这……”虽说齐初彤很喜欢公主,但是她哥哥的性子闷,只怕公主没几天就会受不了,哥哥的日子也会过得辛苦,所以不得不承认,“仔细想来,似乎是不配。”
“对吧!”谢元恽一副孺子可教的神情,“你跟着我几天,果然长点智慧。所以以后多跟像我这种聪明的在一起,至于公主——能免则免。这就叫近朱则赤,近墨者黑。”
方念容觉得面子挂不住,虽然自己确实并非精通琴棋书画,比不上一个状元郎,但也没他们夫妻俩口中说的那么差劲,她霸道的说:“表嫂,我不管,你回府去拿一枝你哥哥的笔给我。”
“怎么好端端的要我哥哥的笔?”
“因为听说用状元用过的笔,可以变聪明,所以表嫂,”她一脸愤慨,“你回府去给我拿一枝来。拿到他的笔之后,我就有学问了。”
“拿了笔之后,就会有学问吗?”齐初彤倒是第一次听到,她看着谢元恽,“夫君可有其事?”
这种蠢问题还要问吗?谢元恽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你别理她。”
“表哥,不是向你讨东西,你别说话。”方念容很坚持,“嫂嫂记得回齐府要枝状元笔给我就是了。”
“好。”齐初彤心中半信半疑,但是方念容都开了口,她自然就照做,“夫君,其实我也可以顺便跟哥哥讨枝笔来对吧?”
“你够了。你真信她?”谢元恽忍不住叹息,拿状元用的笔就会变聪明算是哪门子的论调,偏偏自己的妻子还信以为真。
“反正不过就是枝笔,”齐初彤想得很单纯,“试试也无妨。”
“随你吧。”谢元恽挥了挥手,不予置评。“被你们弄得头都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