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候,邵初霈会想,她的人生是不是只为钢琴而存在?
她来到书店,会先翻音乐杂志;在咖啡馆里听着轻音乐,会很想弹琴;连工作时也离不开钢琴。
钢琴以外,没有其他的事能吸引她,除了宋元锡。
当那天他第一次出现在餐厅里,她就看到他了,后来,每次见到他,她都无法克制地往他那儿瞧一眼,而没想到的是,就连他说的一句话,也能让她在意好久。
他建议她去考检定,这些天她一直想着,检定之于她,是否真的必要。
她教琴教得很开心,就现阶段来看,她是不需要什么检定的,而且认为去考检定并不能代表什么,还会污辱她忠于钢琴的心。
她憎恨考试制度,不想不明不白的为一张纸而努力,于是她决定告诉宋元锡这个的想法。
这天,她提早来到音乐教室,远远地,看见宋元锡在门口,他站在那儿,望着对街出神。
当她走过去时,他转头看见了她,下一秒,他看看表,觉得她来得有些早。
“你来的时间总是不太固定。”有时下午有课,她早上就来了;有时晚上有课,她直到十分钟前才到。
阳光洒落在她身上,她轻轻地一笑,“我今天有事要跟你说罗。”
宋元锡的目光落在她脸上,看着她闪烁着光泽的直发,灿亮的大眼睛,微翘的唇瓣,白皙的皮肤,秀挺的鼻梁……她美丽笑容似乎夺走他对这世界的注目,他觉得她变得比记忆中更美了,这份恋慕,深深地印在他的心版上。
邵初霈自顾自的说:“我决定把餐厅的工作辞掉,所以呢,你可以多排些一对一的教学给我。”
他扬眉,显现出微微的讶异,不是惊讶她要把餐厅的工作辞掉,而是她象是化为工作狂,要他帮她排工作的模样。
“还有,我得跟你说一声,我不考检定了。”
“为什么?”
“那不适合我。”
这句话令宋元锡呆住。
她仔细想过了吗?不考检定,就因为不适合她?
“你……怎么知道不适合?”
她的视线看向远方,斟酌了一下,回道:“我不是为考检定而弹琴的。”
宋元锡一时之间不知该说些什么。
他心里一直知道她很有想法,却没想到她会这么的天真。
当然,不能说通过检定是绝对必要的,弹琴也可以只让自己高兴就好,可是,她难道没想过,今天身为钢琴老师,拥有检定的成绩将是她的筹码?
“你该再想想。”他简短的下结论。
邵初霈听了,有些激动的说:“我说过,我弹琴不是为了检定,我更不会因为拥有检定的成绩,才能让我的学生学得更好,我认为,准备检定的心力,拿来教学生比较正确。”
她有些害怕,怕他也逼她考检定,然后开始超收学生,变成市侩的老板,到那时候,她还能留这儿吗?
“身为一个钢琴老师,通过检定能成为学生选择你的原因。”宋元锡正视着她。虽然他不打算左右她的决定,但他认为,告知她这些信息是必要的义务。
“检定不是绝对无敌的,你怎么就是不明白?”邵初霈听不进去,声音扬高。
他眸光一暗,不喜欢她这样激动的态度,别开视线,不想跟她吵。
邵初霈抿唇,又说:“反正我就是不考检定,如果你要用老板的身分压我,非要我考,那我只能……”话说到这,她止住了口。
这样威胁别人的话,她竟差点说出口?这明明是她最讨厌的吵架方式啊,怎么她用上了?
宋元锡听了,紧拧眉头,深邃的眼带点怒意的看着她,缓缓地问:“只能怎样?”
“我只能……我……”她说不出话,看着他阴郁的神情,心直往下沉。
她惹他生气了,一股自我厌恶忽地涌上,她讨厌这样的自己,说话竟这么冲动……
宋元锡见她答不出来,也不说话,静静地看着她面有愧色的模样。
她看出他是以一种失望的眼神看她,头因此低下,不安的说:“我刚刚……话说得太急……我的意思只是,检定其实不适合我……”
宋元锡轻声叹气,能感受到她深深的歉意。“进来吧,等会儿要上课了。”
闻言,她松了口气,跟着他走进去。
心里的不安感仍颤动着,邵初霈不太明白,自己的心怎会跟着他的情绪而起伏,不知不觉被他牵着走。
深夜十二点,宋元锡到二十四小时营业的书店看书。
他在医学书架寻找关于心理治疗的书,有好几本被他拿起来翻了一遍又一遍。
今晚他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脑中全是邵初霈下午失控的模样。
他惊愕的发现,她已经不是他记忆中的那个女神了,即使她变得成熟,变得更美了,可是他清楚的明白,不一样了,她跟以前不一样了。
后来他发现,原来他记忆中的女神一直没有喜怒哀乐,直到今天,他才清楚看到,原来邵初霈也会生气,也会拔声愤怒,也会因为失控而说出难听的气话。
她这样强烈的情绪,他是第一次看见,原以为自己会觉得美梦破灭,可是,非但没有,这个夜晚,他竟热血沸腾,疯狂的想着她,渴望吞噬她所有的喜怒哀乐。
他竟然是这么喜爱她。
连他自己也惊讶,原来他对她的感情如此丰沛,能接受她所有的、无理或有理的取闹,只想拥抱她,给她绵密的爱。
宋元锡苦笑,搜寻书本上有没有关于中了爱情毒药的讯息,有没有关于一个人能为爱情着迷长达十年的讯息……
他求书本给他一个理由,就算是狡辩也好,就算是歧义也行,让他不要在多年后的现在,仍贸然地闯进爱情里这么深。
星期六早上,是邵初霈最喜爱的学生小杰的课。
小杰总在刚进教室要先来唱一曲才肯乖乖练琴,今天,小杰点蔡依林的“舞娘”,可爱的边跳边唱,邵初霈看得哈哈笑。
“老师,我最喜欢你了。”小杰刚坐下来就开口告白。
她微笑,跟着说:“老师也最喜欢小杰了。”
小杰接着又说:“那什么时候我可以开始弹‘不用麻烦了’,让周杰伦跟不上哩?”
“嗯……”邵初霈假装思考着。每次小杰总爱这么问,她也爱吊他胃口。“小杰已经很棒了,但是周杰伦也不是好惹的,所以我们要准备得充分一点才行喔。”
小杰噘起了嘴。他听不太懂哩!反正就是还不能跟周杰伦挑战啦。
邵初霈轻轻一笑,拉起他的小手,开始上课。
中午,课程结束,小杰离去后许久,她才走出教室。
她是有些紧张的。她一直记着前几天跟宋元锡的小小争执,回家后她反省过,觉得自己太冲动了,虽然后悔,但她更害怕的是自己在他心中留下坏印象。
邵初霈无声地叹息。很不妙啊,她太在乎这个男人了,介意起自己的形象,更在意他对她的看法。
走廊前端有座灰色的铝梯,宋元锡正在梯子最高处,举手换灯泡。
她走过去,仰起头看他动作,他健壮的手臂举得高高的,眼神十分专注。
这时,她忽然觉得他好可靠,像拥有雅量的大海,又像这间音乐教室的小精灵,一个大男人,什么事全都一手包办,从换灯泡、通马桶这样的日常琐事,到跟家长互动,她身为这里的老师,只负责教琴,其他的事他全办得妥妥当当。
原来他意外的机灵。她笑着这么想。
当他换下旧灯泡,一手拿着旧灯泡,另一手有些困难的单手旋上新灯泡时,邵初霈在这时开口,“旧灯泡给我。”
宋元锡听见了,微微弯身将灯泡递给她,那瞬间,邵初霈在他手上看见一道熟悉的疤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