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人公子对女子的衣裳很有研究?」若非经常混在胭脂堆里,又哪里知道什么样的女子适合哪种色系的衣料?这么一想很难叫人领情。
「我在姑娘的眼中就是那种登徒子?」
「也不是啦。」
「踏雪姑娘误会了,咱们家公子看着温文儒雅,骨子却很冷淡,对姑娘家从来不假辞色,唯独对踏雪姑娘你费心。」应该说从不会对女子多费一分心思的公子,头一遭这般用心。
闻人复给了温故一个「要你多嘴」的眼神,「踏雪姑娘正值豆蔻年华,穿什么都好看,我只是觉得你穿鹅黄色的衣裳,气质应该会特别出众。」
天大的冤枉,亲近如晴姨他都不曾注意过她的穿着打扮,完全心血来潮刚好看到这个娇嫩的颜色,觉得她穿起来会很好看。
往后,他得多多替她挑选好看的衣裳,悦人也能悦己,一举两得。
「多谢公子谬赞。」
「过来坐,龙舟赛就要开始了。」
在她面前闻人复从来不摆架子,随意得温故都吃惊了。
他示意温故去唤伙计上菜,温故出去交代了两句,回来只见盛踏雪已经坐到窗子边,偎着美人靠。
涵瑞楼的服务果然不一般,才吩咐下去,流水般的酒菜马上摆满席面,还有几颗应景的粽子。
响彻云霄的锣鼓声和人群的呐喊涌进耳中,盛踏雪对龙舟赛还真没有特别的兴趣,看了一小会儿便觉得无趣了。
「今日是端午,上回答应公子的香囊我做好了,你可要瞧瞧?」
「自然是要瞧的。」
闻言,盛踏雪从小荷包里掏出香槟金微微带着点橄榄绿的石榴形状香囊,递到闻人复面前。
安息香的香气幽幽的散发出来,闻人复知道盛踏雪不是绣娘,他也不要求她做出来的香囊能好到哪去,足堪入目也就行了。
偏偏她完全出人意表。
他反复看着香囊,一边绣了平安两字和小小的两个瓶子,另一边是大片留白,仅绣有一只系红绳的小葫芦。
瓶子与葫芦针脚细密,图样透着灵巧,就好像绣活了一样。
平安与福禄。
简单到不能再简单的意喻,愿君一生平平安安,福禄吉祥。
瞧着简单平凡的想望,却是许多人一辈子都得不到的。
「里头除了安息香,我还放了紫金锭,既能安神,也能避暑防瘟,还能防蚊驱虫。」盛踏雪细细说明。
闻人复很喜欢,马上系在配戴的玉佩上。
瞅见闻人复配戴起来,盛踏雪偷偷吁了口气。他收下了,表示还可以是吧?
两人并没有在涵瑞楼待多久,用过饭便下楼出了酒楼。
此时,吊挂的红灯笼已经点亮整条大街,第一眼看到时盛踏雪有些不敢相信,原来晚上的阜镇可以这么漂亮。
同时间看完龙舟赛的人潮也蜂拥的挤到街上来,不少人直接盯着闻人复的跛脚,甚至多看了他几眼。
闻人复的脸色一下变得很难看,目光幽暗如同深夜。
温故和知新对那些人怒目而视,虽然吓退不少人,但是不经意的耳语听着仍是叫人糟心。
盛踏雪也敏锐的感受到路人带着惋惜和好奇的目光,她也看得出来闻人复的脸色经冷如寒潭,拄着拐杖的手背青筋浮现,方才在酒楼的笑语如珠不再。
老实说,她不知道要如何安慰开解这样的他。
大庭广众之下,赤裸裸的窥视和指指点点,如何能做到神情自若?这非要有十分强大的心理素养才有办法做到。
年少如闻人复,实在太勉强他了。
盛踏雪开始厌倦路人宛如针刺的窃窃私语,她不等闻人复做下任何决定和 反应,一手勾住了闻人复的胳膊,「我都不知道阜镇的端午夜这么漂亮,你瞧,还有灯廊,公子若不急着回去,陪踏雪逛一逛可好?」
她傻啊,祸水东引,引到自己身上。
果然,刷刷刷,所有的目光悉数落到了她身上……
闻人复的脚步不自觉的被她牵动,他这一动,那些窃窃私语全落到身后,很快消失了。
除了闻人复,跟着他们的所有的人都松了一口气,对盛踏雪更心生感激之情。
他们家公子绝少在人前露脸,每回遇到那些不着调的眼光和言语总要发上一顿脾气,然后把自己关在房间里许久,让晴姨和他们担心得都快发疯了。
方才温故和知新都已经做好准备,回去后把皮绷得紧紧的,自己去领罚,想不到盛踏雪就这样安抚了公子。
瞧着两人已经走向前去,温故和知新互看一眼,眼里写着「也许这位姑娘真的是公子命定的人」,然后才快步追了上去。
闻人复不明白自己阴鸷的情绪为什么一下就不见了,彷佛是从她的手勾住他的,透过布料,她略带凉意的温度传到自己身上后,他莫名的就被安抚了。
他们停在一个卖河灯的摊子前,河灯种类繁多,材质、形状都不一样,还有各种的小动物。
盛踏雪看中一个小狐狸河灯,闻人复让人掏钱买了。
「你真的不怕旁人的指指点点,说是和一个瘸子一起逛街买灯?」闻人复忍不住要问。
「公子觉得我是那种委屈自己做不愿意做的事的人吗?」她反问,把玩着手里的小狐狸,表情自然惬意,不见半点不豫。
「不是。」
旁的事情不说,就为了不愿被人当成棋子,卖进严府去当寡妇,宁愿和父母从不愁吃穿的盛府分出来,设法自力更生,还越活越好,普通的女子恐怕连念头都不敢有。
但她做到了,甚至还用香方替自己赚了不少银两,那个姓符的三流世家出身的嫡次子还真是个有福的,因着她的方子,他要回京横着走都行了。
她替自己铺了条康庄大道,还替她爹娘弄了能搂银子的鸡肉营生,谁能委屈她?她不让人委屈就好了。
「我啊,曾经过得太苦了,可是在经历过一些事之后,我想开了,即便是你最亲的亲人都有可能戴着虚情假意的面具,何必在乎其他碎嘴的人说什么?他们图的不过是一时的痛快,而我们为什么要让他们如意?」
闻人复:「……」
「不要勉强自己,每个人都有不想面对和必须面对的事情,但是要懂得调适,这世间唯一的敌人只有自己,你不想被打败,就能立于不败之地,你要先示弱了,你就输了。」
闻人复看着她,像是从来不认识她一样,他一直看到盛踏雪整个人不自在了,才收敛目光,眼神晦暗难猜。
盛踏雪忽然觉得困窘,她不过一个十几岁的小丫头,居然在他面前说起连篇的大道理,她嘿嘿笑,挠着额头。「就当我胡说八道好了。」
他嗯了声。
「时辰也不早了,我答应我娘要早些回去的,谢谢你买给我的小狐狸河灯,我很喜欢。」她要收藏起来,不依着习俗的将它放水流。
「一起回去吧。」他主动牵了她的手。
她试着将手抽回,想不到他的力气大得很,居然挣不出来,这要让她娘知道,罚写《女诫》写到手抽筋都嫌太轻,会直接拿藤条抽她吧。
但是,让他握着手的感觉很特别,人晕晕的,像坐在河上随水波摇晃的小船上。
闻人复与盛踏雪一路上没有再聊什么,转眼马车就到了盛家门前。
烟氏又等在门口,眼神焦灼,一直到看见闻人府的马车,还有伸出手来向她抓挥的女儿,吊着十五桶水的心才放回原位。
闻人复和盛踏雪一下马车,烟氏的眼睛就在女儿身上扫来扫去,确定她看起来「完好无缺」,这才想起来该向闻人复致谢。
闻人复客气的回了几句,又看了盛踏雪一眼,这才回到马车中。
最后秋水将她遗忘在车厢里的河灯拿过来给盛踏雪,福了福身,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