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坐在喜桌上,淽潇依然无法相信,她的哥哥居然是红透半边天的贺肇?在瑀希说破他的身分后,淽潇便开始处于混沌状态中,整个上午加下午,她只会做一件事——傻乎乎地冲着哥哥笑。
送戴淽艾出嫁时她是傻的,但叔叔和妈妈没有太追究,因为他们认定自己的情伤未愈;下午和哥哥去公司时她也是傻的,傻傻地看着哥哥练唱练舞,准备几个月后要发的新专辑。
经纪人罗姐走来,坐到她身边,问:“小妹妹,你有没有意思进演艺圈?”
妹妹?她多久没用过这个身分?好像是自从七岁“不小心”知道自己是妈妈的拖油瓶后,她便突然间成长茁壮,成熟得像个大人。
但她依旧傻傻的无法回应,只能看着对方继续笑。
贺问晴看不下去,一把揽住她,抓着她的肩膀接连摇晃好几下,逼她正视自己的眼睛,大喊一声,“回魂。”
回魂?哪有那么容易,连道士都没请。
淽潇摇摇头,把他从头看到脚,再从脚看到头,问第一百次,“你确定,你是我哥哥?”
贺问晴苦笑,过去十几天,她从来没有怀疑过这件事的真实性,没想到知道他另一个身分之后,她居然怀疑了。
他是谁啊?需要满街乱认妹妹?想当他妹妹的女人可以从台湾排到北极。“你是在指控陆启为,连是不是自己的种都搞不清楚?”他口气不善。
“也许他酗酒得太厉害,分不清楚事实和幻想。”
“所以你是质疑,造就我们酷似长相的原因,没有遗传在里面?”
“走一趟韩国,可以弄出好几个都教授。”
“我没去过韩国,你去过?”
淽潇摇头。
“既然如此,你有什么好怀疑的?”
见过没出息的,没见过像她这么严重的,一个栗爆,疼痛在淽潇额间蔓延开。
她捣着自己的头说:“我不是怀疑。”
“不然是什么?”
“是无法置信,你是贺肇、是天王,是那个迷得亚洲女人茶饭不想的偶像,这样的人怎么可能是我哥哥?你说欧巴马是我哥,我还比较容易相信。”
居然有这种事?她宁愿相信自己的哥哥是黑人,也不愿意承认他?
贺问晴气得跳脚,一把拧住她的脸颊肉,“笨潇潇,既然我这么红,你为什么没在第一时间内认出我?”
“我……我忙着上进争气啊,哪有时间追逐偶像?信不信,我唱不出任何流行歌曲,你硬要逼我唱歌,我只会唱童谣。”
小时候姐姐学钢琴、学大提琴,她满心羡慕,可是才走到钢琴前想按两下琴键,就让妈妈大声喝止。
以前不明白,认定妈妈偏心,现在才懂,所有陆启为做过的事妈妈都不允许她做,她抗拒任何一个女儿变成那个男人的可能性,但哥哥不同,他的妈妈深爱那个男人、受尽苦楚也不后悔,她悉心把儿子栽培成他爸爸的模样,造就出天王巨星贺肇。
“你这么跟不上时代?”
他心头难受了,潇潇从小到大过的是怎么样的生活?一时间,他埋怨起证澜的妈妈薛珊珊。
“我只是没有被流行给眩惑。”她争辩。
“你的意思是那些追着我跑的人,都是被流行眩惑?”他眯眼,警告地瞪她。身处在唱片公司里,谁有胆讲这个话?她只好继续发挥傻笑功力。
听上老半天八卦的罗姐,笑着替淽潇缓颊,她拿出一叠CD交给淽潇,“别人的歌可以不学,哥哥的歌一定要会唱,你回去好好听一听,下次姐姐要考试哦。”那口气就像在哄未满十八岁的小屁孩。
曾经的女强人被当成小女生对待,让她情何以堪?但她依然笑不停。
看妹妹的傻样,贺问晴当机立断,打电话给瑀希约下午碰个面。
贺问晴和璃希当时在咖啡厅里聊了一会儿,便欣赏起彼此并留下对方的电话号码,如果不是确定瑀希和贺问晴的性向,那种一拍即合的欣赏,很容易教人误解。
不过淽潇能够理解,让两个男人迅速建立交情的原因是同仇敌忾,他们对孙易安的批评简直精辟到接近恶毒,他们甚至连见都没见过他本人。
谁说女人小心眼?男人小心眼起来也不遑多让。
在吃喜酒之前,贺问晴带淽潇走一趟医院,由瑀希亲手采样,替他们做亲缘监定,他要把潇潇的疑虑彻底消灭,因为他喜欢这个妹妹,不想将她让出去。
新人入场,但是镁光灯的焦点聚在淽潇和贺问晴的身上,除了拿钱办事的婚礼摄影组之外,多数的人对偶像明星比对新娘、新郎更感兴趣。
几个大学同学凑过来问:“潇潇,贺肇是你的男朋友?你是因为他才甩掉孙易安的吗?”
“潇潇,你是怎么钓上贺肇的,看在老同学分上,教一教吧。”
“你跟着贺肇,是不是经常参加party?下次有这种机会,带我一起。”这是什么跟什么啊,她又没有乱伦嗜好,男友娶妹妹已经够难堪,她还要被怀疑和亲哥哥有一腿?
她被问太多次,忍不住翻白眼,贺问晴见状,上前解围。
“潇潇是我失散多年的妹妹,我很高兴终于找到她,也感激戴伯伯的收养。”话说得含糊不清,但所有人全信了自己听见的。
于是许多人恍然大悟——原来潇潇不是戴家的女儿哦,难怪以前打电话到她家里,她妈妈口气那么差,是养女咩……她有个这么了不起的哥哥,难怪看不上孙易安。还以为是夫妻脸,现在认真看看,就是兄妹脸嘛!
想像力瞬间蓬勃发展,贺问晴不愿意再给解释,而淽潇不晓得该怎么解释,只能继续一路傻笑下去。
她不装傻的,她从来都是冷静而精明,谁晓得灵魂出窍一次,她学会所有以前不会的招数,撒娇、装嫩、说笑、逗人欢喜……真闷呐,她的女强人本色到哪里去了?淽潇皱眉,偷偷捶哥哥一记。
贺问晴凑近她耳边说:“难道你希望他们围着你追问‘为什么让孙易安劈腿劈到自家妹妹头上’?”
“这是选择题吗?也许他们会问别的问题。”淽潇不平。
她今天出现的目的是讲和,半点不想抢戴淽艾和孙易安的风头。
“是啊,也许他们会问‘潇潇,你什么时候知道孙易安移情别恋’、‘萧潇,对于妹妹怀前男友的孩子、心里有什么感想’、‘萧潇,面对这样的背叛,你不难过吗’、‘萧潇,你为什么要参加这场婚礼?
是想互别苗头,还是想泼新郎红酒’。”
潇潇鼓起腮帮子,吐气!“你把我的朋友当成狗仔队?”
“不管是不是狗仔队,天底下没有不喜欢八卦的人,有点心理准备吧,我敢保证,你的朋友们一定会把这个消息PO在网路上,不然就是卖给八卦杂志,明天‘贺肇与失散多年妹妹重聚’的新闻将会盛大登场。”
“真的吗?”她吓一大跳,开始后悔让哥哥参加婚宴。
贺问晴看出来了,微哂,起初他确实没打算参加,这是戴家和孙家的场子,就算心里不爽,但潇潇说得对,那种男人不值得留。
可是和潇潇聊过后他火大了,他没想到薛珊珊可以偏心到这等程度,居然在事发时,第一个反应是让潇潇退让,更没想到她之所以出车祸,竟是因为孙易安企图强迫她把事情压下来,导致意外发生。
好啊,既然没有人疼潇潇,他就带回来自己疼;没有人可以替她争脸、他就帮着争,至于那个怀胎十月的不爱她,就让他这个有血缘的来疼爱。
他知道自己心理有障碍,他想把所有得不到的全给潇潇,是因为企图在她身上弥补自己所有遗憾。但他必须这样做,必须用爱一点一点缝补自己的伤口,否则这辈子,他有再大的成就都不会快乐。
“当然是真的,明天的报纸或网路新闻上,我们两个的照片会被摆在一起,眼睛圈起来、旁边写相似度100%,鼻子圈起来、相似度80%,下巴圈起来、相似度80%,气质100%.等等。”
“那……我们爸爸的事会被挖出来吗?”
“当然会。”陆启为也许还会再红一遍,说不定自己也会因此受益,即使并非他所愿。
“我妈会受到二度伤害吗?”
超不爽,这个时候还考虑那个没把她当女儿看待的妈妈!咬了咬后牙,贺问晴说:“所以我语焉不详,让他们把你一起算到我妈头上。一个深情不悔的女性为音乐才子耽误终身,不、肯定会有更耸动的标题出现,才能刺激读者的购买欲。”
“我得先跟妈妈和叔叔打声招呼才行。”
“已经打过了。”他连舅舅、舅妈那边都打过招呼,这些年他们形同陌路,为潇潇,他硬着头皮上门,没想到自己是表弟妹们的偶像,而许多恩恩怨怨随着外祖父母的去世、淡了。
“那我需要知道贺阿姨的故事吗?”
“回去后再告诉你。”
“好。”
他们一面吃饭一面聊,许多人把目光胶着在两人身上,这对多年不见的兄妹才相认没几天便这样熟悉,谁能否认血缘带来的亲密?
他们回去后,贺问晴告诉淽潇关于他妈妈的故事。
他说:“我妈知道自己怀孕后就告诉那个男人,可他非但没有想负责的意思,反而要求她把孩子拿掉。”
至此,潇潇终于明白,他为什么始终不叫一声爸爸或父亲,而以“那个男人”称呼。
他的妈妈不愿意拿掉孩子,她选择离开台北、找个陌生的城市生下贺问晴,她在快餐店打工将儿子养大,母子俩生活虽然窘困,却是母慈子孝、幸福和美。
但好景不长,他六岁那年,贺盈盈病了,她只好带着儿子返家,希望父母亲能够帮她一把,没想到他们迎来的不是亲人的接纳,而是无情的斥责,他们说:“贺家绝对不承认这个野种。”
贺盈盈可以容忍家人对自己的斥责、却无法忍受他们伤害儿子,于是她没告诉家人自己生病的事,便连夜带着儿子离去,谁都没想到,那是她与家人见的最后一面。
那天南下的火车上,妈妈抱住他,认真对他说:“为了你,我必须活更久一点。”
自此,贺盈盈努力工作并改吃素,她奉行有机养生法积极治疗,她撑过炼狱似的生活,不肯被打倒,她坚朝地为儿子活着。跌破医生的眼镜,她多活了十三年,直到贺问晴高中毕业、踏进演艺圈,她才放心地闭上双眼。
妈妈去世的时候,他还不够红,没办法给妈妈一个风光丧礼,但他通知了外祖父外祖母和舅舅,丧礼上,他看到他们脸上的悔恨。
妈妈离世前,告诉他,“阿问,无论如何都别失去一颗爱人的心,懂得付出、你才会得到幸福。”
这话说得太晚,失去母亲、失去挚爱,他便一并失去爱人的能力,直到那个男人找到他、告诉他:“你有一个妹妹。”
贺问晴说:“媒体将会追问,我妈妈为什么把你送给别人养,我会说:‘因为当时,妈妈发现自己生病了。’其他的话都别多说,因为我们年纪太小‘不清楚’,那个时候你刚出生、我才六岁。”
淽潇点点头,靠在贺问晴怀里,她用拥抱温暖他冷冷的胸口。半晌,她开口说:“哥,你比我幸运,有个爱你的妈妈。”
简短几个字,她让他更心疼。
事情如预期中那样发展,接连两个星期,这对兄妹的故事在媒体上不断出现,还有人将淽潇从小到大的功课表现挖出来,以前没地方可以炫耀的成绩,现在有几百万人知道了,她的优秀不是随口说说。
贺肇辛苦的少年生活也被人挖出,唏唬之余,观众都觉得当年贺盈盈做的决定是对的。这一波新闻替贺肇的新专辑提早打了广告,唱片公司临时决定把发片日期往前挪两个月,他的假期就此蒸发。
至于戴家那边,状况更多。
许多邻居窃窃私语,“原来是戴先生领养回来的孩子,难怪和他们家的人长得不像。”
“我就说,这么乖巧的孩子,怎么还是常挨戴太太的骂,原来不是亲生的。”
“说不定戴太太以为潇潇是戴先生在外面的私生女,心里不好受呢。”
“对啊,我记得那时戴先生和戴太太带萱萱出国住,回来身边就多了个潇潇,我还取笑他们是不是以为换风水就会生儿子,没想到事实竟然是这样。”
“潇潇那孩子懂得感恩,在电视上直夸戴先生的慈爱,和妈妈的教导。”
“对啊,她还说妈妈经场她的手去上学,哪有这回事,我明明看戴太太牵的是艾艾。”
“别说了,怎么讲,领养的哪能疼得过亲生。不管戴太太怎么不喜欢,她都让潇潇受到良好教育,光是能从名校毕业就很不简单,你看看贺肇,虽然现在有成就,可那是一路苦过来的,他跟着亲生妈妈生活艰难,想好好念书都不行,电视上说,他从国中时期就开始打工。”
“这对兄妹真可怜,幸好他们的爸爸、妈妈在天上看顾着,终于让他们兄妹团圆。”
这些话一句不漏地落进薛珊珊耳里,她心底难受,却无法替自己辩解。
因为她确实没疼爱过潇潇,确实没有给过她母爱,虽然她口口声声不想让潇潇走她爸爸的老路,说她的严厉是为她好,可那何尝不是借口,她比谁都明白,自己的愤怒是因为二十几年过去,她依然无法面对自己的错误。
丈夫安慰她,“你别胡思乱想,哪家媒体不说我们的好话,公司的同事都夸我们慈爱呢,还有人想邀萱萱、艾艾上电视。这样也好,以后我们回家过节,爸妈和家人再不会给你脸色看。”
就这样,事成定局,淽潇成了贺肇的亲妹妹,就是戴淽艾也相信媒体上的话,萱萱还从国外打电话回来问情况。
这让戴淽艾松口气,至少她抢走的不是前“姐夫”。
真相如何,再没人会去追究,大家都相信愿意相信的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