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沈默了一会儿,他看她要问的都问完了,于是主动说:「法国比台湾冷多了,我们十一月中出发,妳跟小瑜要多带些衣服,还有毛袜、雪靴、墨镜,对了,妳会不会滑雪?」
「不会。」她老老实实的回答,她跟儿子一样连雪都没看过。「放心,我妈会准备好妳跟小瑜的装备,到时我来教你们滑雪,一定很好玩。」
「谢谢。」气氛怎么变得这么友善?他刚才还瞪着她,现在却是面带笑容,变脸速度也太快了!「法国的美食也很多,我妈家的厨师算是一流的,到时妳就多吃点,顺便学功夫回来。」
「我很期待。」她对滑雪没有太大兴趣,但是美食就不一样了,一想到就让人流口水呢。
看她脸颊微微泛红,他的微笑更加深了,语气温柔道:「筱冬,妳从生了小瑜以后就一直辛苦到现在,也该好好放松一下,尽管把小瑜交给我爸妈没关系,出国就是要玩个过瘾。」
「呃……好,我会的。」他说得有道理,她却听得有问题,他们之间何时变得像好朋友一样?他不是一直用老板的高姿态来对待她这个前任情妇兼现任保母吗?
「明天见,晚安。」他举起玻璃杯对她摇了两下,转身走向自己的房间。
「晚安……」她越来越看不透这个男人,一会儿高高在上,一会儿平易近人,他到底有何用意?希望是她想太多了,总觉得不安,总觉得茫然,这种心情是否要等到儿子长大才能放松?
总之,罗楚俊是她孩子的爸,他们只有这么简单的关系,其他有的没的都是浮云!
时间过得很快,等一切都打点好,他们也差不多要出国了,预定的随行人员不少,包括秘书、助理和保镖,整个「法国团」居然共有十四人,听说罗楚俊小时候被绑架过,从此几乎是随身携带保镖。
江筱冬有次问起保镖的必要性,才听蜜雪儿提起这件事,对于母亲几乎失去儿子的痛苦颇能体会,但在同时她也觉得惊讶,罗楚俊的神经实在强悍,长大后居然没什么后遗症,还是一副唯我独尊的气势,或许那是他外在的武装,其实内心有脆弱的一面?
她想了想决定不想了,因为那一点都不关她的事。
十一月中旬,一行人浩浩荡荡来到机场,罗楚瑜小少爷一上飞机就兴奋不已,因为是国际线又是头等舱,他的好奇心特别旺盛,直到飞了两小时以后,他发现这不是台北到台东的四十分钟航程,就开始陷入昏昏欲睡和呼呼大睡的轮回中。
江筱冬也没什么精神,长途飞行让她全身不对劲,虽然可以躺下休息也可以伸展四肢,但在封闭的空间内总是不舒服,美味的餐点也变得不美味了。
罗楚俊隔着走道坐在她身边,以过来人的经验说:「我帮妳叫杯柠檬水,晕机的情况会好一点。」
「好,谢谢。」她心想试试也好,原来出国也不是什么都好,不过重点是罗楚俊怎么这么好心?
这阵子他可以说是相当友善,没有制造暧昧的意思,反而关心得恰到好处。可惜她是胆小鬼,不敢相信两人能变成朋友,仍是暗暗对他有所提防,所谓美人计不只女人能用,男人也可能是箇中高手,她担心自己有天会傻傻的被融化。
空服员送来了柠檬水,江筱冬喝过后觉得舒服多了,看看电影又看看书,最后也跟儿子一样睡着了。
罗楚俊瞥见他们母子俩睡得香,心想一整个头等舱都是他们的人,也不怕有不识相的乘客偷看,于是拿出手机拍了几张照,心想这就是他的妻子和他的儿子,两个都要陪他一辈子。
罗健英坐在后方看了偷笑,蜜雪儿则是面露怀疑,低声对丈夫说:「阿俊是不是对筱冬有意思?」
「他们年轻人的事,随缘就好。」
「筱冬没什么不好,就是不配。」蜜雪儿对江筱冬已经不讨厌了,甚至有点欣赏,但是当作普通朋友还可以,当成儿媳妇那是大大不可。
罗健英瞇着眼睛,不怀好意的笑说:「我看筱冬根本没那个意思,是阿俊自己一头热。」
「怎么可能?」
「先别打草惊蛇,等着看戏就对了。」
「要是他们真的变成一对,那怎么办?」
「亲爱的,妳说阿俊一辈子不结婚,或是娶一个普通的女人,哪一种结局妳比较喜欢?」罗健英也不算多满意这个媳妇,但他能看出事情的重点,两害取其轻,有媳妇总比没有媳妇好,而且江筱冬也有她的优点,比起顾梅琳绝对是省事得多,再加上小瑜这个宝贝蛋就更名正言顺了。
蜜雪儿没了言语,她也明白儿子的倔强,不肯再婚就是打死也不肯,如今有个让他心动的女人就要感谢上帝保佑了,于是她开始纠结、开始矛盾,乱纷纷的度过这漫长的飞行。
飞机降落在瑞士的日内瓦机场,如此安排是有道理的,因为从这里开车到法国东南方的霞慕尼(Chamonix)只要一小时,如果从巴黎过来可能要五、六小时。
霞慕尼是一个位于法国、瑞士与义大利国界间的城镇,同时也在欧洲第一高峰白朗峰(Mont-Blanc)的山脚下,三面环山,可说是登山及滑雪天堂。
滑雪季从十月一直到隔年的三月,附近有许多大型滑雪场,从初级的绿道、中级的红道到高级的黑道,人人都能找到适合自己的雪道。
蜜雪儿的家族在此拥有一座百年城堡,他们抵达的时候已是傍晚,落日余晖映着白朗峰山顶,皑皑白雪透着彩霞光芒,虽然大家一路奔波都累了,此刻气温更是只有零度,看到如此美景仍是精神一振。
管家和佣人们接待他们各自进房,梳洗过后再出来用餐,晚餐当然是非常丰盛,厨师使出浑身解数,做了有名的奶酪火锅,要让主人一家一吃就上瘾。
用餐席间,蜜雪儿提到这座城堡是她的嫁妆,产权写着她的名字,当初她比四个弟弟妹妹都晚婚,就是为了保护这座古老的城堡,原本因为财务危机差点把它卖了,直到罗健英的出现,大笔一挥支票本,所有人都心服口服,城堡就成了罗健英送给蜜雪儿的求婚礼物。
「奶奶,那妳以后会不会把城堡送给我?」罗楚瑜第一眼就爱上这座古堡,有如魔法故事一般的环境,哪个小孩会不喜欢?
蜜雪儿故作考虑了好一会儿,禁不住孙子的撒娇才说:「我会先送给你爸爸,因为他赚的钱可以维持这座城堡,等你变得跟你爸爸一样厉害,我再决定是不是要送给你。」
「好,奶奶妳等我长大,很快的!」
蜜雪儿对孙子一笑,转向其他人说:「今天好好休息,明天客人才会到,晚上还有宴会。」
罗健英和罗楚俊都明白蜜雪儿的作风,一到法国就要摆出贵族风范,不办宴会怎么能秀出她的品味和珠宝?
唯一不安的人只有江筱冬,她略带紧张的问:「呃,我也要出席吗?宴会是不是要穿礼服?」
「妳当然要出席,放心,我少女时代的礼服都留着,妳的身材比较娇小,一定有妳能穿的,如果需要修改也有造型师帮忙。」蜜雪儿的口气不容商量,对于宴会的坚持她是说一不二。
其实江筱冬身高一米六五,用娇小来形容并不贴切,但是蜜雪儿可是一米七五,罗健英虽说老了也有一米八五,罗楚俊更是一米九十的高人,日后罗楚瑜想必也是高个子,依照罗家人的标准,她的确算「娇小」了。
总之听了蜜雪儿这番话,江筱冬知道自己躲不掉了,她在罗家的地位很微妙,介于家人和员工之间,她自己也不敢吭声,凡事以和为贵,只要别踩到她的地雷,为了儿子一切都值得。
罗楚瑜从来没参加过宴会,好奇问:「奶奶,那我呢?」
「小少爷穿你爸爸小时候的礼服好不好?」
「好啊、好啊。」罗楚瑜对老爸崇拜到极点,能穿老爸的衣服那是最好了。
晚餐并没有持续很久,大家都想早点休息,饭后江筱冬陪儿子回房,因为长途飞行也因为吃得太饱,她还没说故事他就先睡着了。
管家把江筱冬的房间安排在对面,装潢有如中古时代的公主寝宫,她惊叹之余只有不适应的感觉,毕竟她不是公主,只是个平民老百姓,偶然走错了地方。
由于时差的关系,她躺在床上迟迟无法入睡,干脆起床到阳台走走,才推开落地窗,冰冷的空气迎面而来,抬头就见满天的星光,她不由得想起一首诗:天上的星星,为何像人群一般的拥挤?地上的人们,为何又像星星一样的疏远?
正当她喃喃自语时,没发现隔壁房的阳台上,也有一个睡不着的人,此刻正一边饮着白兰地,一边凝视她的一举一动,如果她能注意到的话,一定看得出那是属于猎人的眼神……
第二天大家都睡晚了,一起吃了顿早午餐,蜜雪儿带领他们参观城堡,讲解他们家族的光辉历史,不过才一个小时就宣布结束,因为今天的重点在于准备宴会!
蜜雪儿有如女王上身,先把孙子丢给丈夫和儿子,交代他们下午五点来找她报到,然后就带江筱冬直奔她的化妆兼衣物间,里面已有两位造型师在等着,务必要把江筱冬这个村姑改造一番。
江筱冬瞪着眼前有如美容沙龙的环境,至少有四十坪,比她台东住的房子还要大,居然是蜜雪儿收放衣服和化妆打扮的地方,难怪她连少女时代的礼服都能留着,加上各种配备之齐全,完全可以招揽客人上门了。
试穿了十几套礼服之后,蜜雪儿拿出一套让江筱冬目瞪口呆的服装,那居然是一件旗袍!「这衣服我订做了以后一直没穿过,总觉得穿不出我的风格,妳来试试看,说不定会有好效果。」
蜜雪儿对江筱冬的感觉很复杂,一来不忍把她跟孙子分开,二来不愿她跟儿子结婚,真是左右为难,不过今晚的宴会不能有差错,她必须尽心打扮她孙子的母亲,说不定也会是她儿子的妻子。
江筱冬进了更衣室迅速换装,旗袍比那些欧式礼服好穿得多,当她走出来亮相时,蜜雪儿和两位造型师都露出满意表情。蜜雪儿点个头说:「就决定是它了!长度需要修改一下,其他部分都很合身,等一下妳先脱下来,要做好全身美容才能做造型。」
「是。」江筱冬已经没力气惊讶了,显然城堡里还有Spa设备,她应该见怪不怪才对。
就这样,几个女人耗费了几个小时,顺利打造出美丽的结果,蜜雪儿一如往常的雍容华贵,江筱冬则是前所未有的美艳动人,戏剧效果显然比较大。
下午五点,罗家三个男人一起来报到,准备领取自己的赴宴服装,这一向是蜜雪儿包办的。罗楚瑜盯着自家老妈差点认不出来,睁大了眼睛说:「妈,妳好漂亮、好像仙女喔!」
「谢谢。」女人哪有不爱美的?只不过江筱冬平时太懒,偶尔勤奋的成果还是很不错的。
罗健英夸赞得很有技巧,搂住蜜雪儿的肩膀说:「我的蜜雪儿果然有魔法,把自己变成女神,也帮筱冬美化了很多。」
蜜雪儿抬起下巴,自傲的微笑说:「那当然,我的宴会不能容许不完美。」
罗楚俊则是一直沈默,只用惊艳的表情看着江筱冬,他没想到她可以如此「美化」,彷彿古典画中走出来的仕女,让人忍不住想摸摸她是否是真人,担心她下一秒就会走回画里。
那天在温室求婚败北之后,他做了一番深切反省,决定改变战略,首先是取得其他人的支持,让江筱冬孤军奋战,再来就是以柔克刚,女人大多都是心软的,只要他表现得够诚恳,不信攻不下这座堡垒。
经过细心的观察和调查,他确定江筱冬对物质没有太大欲望,她手上有一笔钱,他给她的月薪捐给了孤儿院,平常她也不买什么名牌货,虽然跟他们刚认识的时候差很多,总之他算是搞清楚了,拿钱来诱惑她没有用,不如温水煮青蛙,慢慢让她步入陷阱,总有手到擒来的一天。
「爸,你怎么在发呆?」罗楚瑜也不顾念父子之情,直接举发了他父亲。罗楚俊咳嗽一声,正色道:「我是在想工作的事。」
「爸爸好辛苦喔,等我长大了就赚很多钱给你和妈妈,还有爷爷和奶奶。」
「嗯,我们都会等你长大的。」罗楚俊摸摸儿子的头,再次肯定自己和江筱冬的产品就是赞,不多生几个简直对不起全人类。
罗健英插话道:「要长大就要从绅士做起,小瑜还记不记得爷爷教你的东西?」
「我全都记得,我做给你们看!」罗楚瑜学了一下午的礼仪课,包括走路、坐下、致敬、邀请、告别都有模有样。
「我们小瑜就是聪明,比阿俊小时候厉害多了。」在蜜雪儿看来,自家孙子就是完美的同义词。
「妈,我小时候妳可不是这样跟我说的。」罗楚俊的抗议只引来小瑜小少爷的得意大笑。
一片和乐气氛中,江筱冬却觉得隐隐不安,罗楚俊刚才那眼神太灼热,她有点后悔这般盛装打扮,或许她根本不该参加宴会,她不想自找麻烦,但好像来不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