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明白,夫君开钱庄不就是为了广结善缘,能得善果?放心,我辩识好、坏人的功夫可是一等一。”她眨动那又圆亮的眼眸,笑意盈盈。
她有信心,只要用神力稍微感应一下就可以知道了,还有,她可是有过目不忘的天生好本领,谁善谁恶,善恶薄上写得一清二楚,她都记得。
只不过桑德的身份太尊贵,每个往她这个窗口来的人,反应皆同,先是一愣,接着吓得倒退三步,然后转身走人。
开玩笑,公主耶,什么叫相形之下自惭形秽?就是这样。来的人哪有脸向公主借钱?
朱定康觉得自己肯定是哪要筋不对。明明是想让她知难而退,但见到她从兴致勃勃一直到意兴阑珊,到沮丧,此刻脸上的笑意都僵了,他意感到不舍起来?
终于,又有人走近她的位置,但一看到他坐在美丽的她身边,立即退后三步。
“站住。”朱定康道。
年轻人见他似笑非笑,活像一只丛林里的老虎,不禁畏怯的吞咽了口口水,再看向让人心安的公主。
“请上前。”桑德口气很温柔,眼神很亲切,真的将那名身上穿着补丁,长得横眉竖眼、活像土匪的男子唤来。
他虽鼓起勇气靠近,却说不出口要借钱。
“借你三十两。”
没想到桑德直接拿了银两到窗口,他一愣,不敢置信的看着美丽的公主。
瞧他呆愣住,她笑道:“你娘需要钱看病,别客气,有需要可以再来。”
男子哑口无言。他说了什么吗?没有吧?而且他一向没有跟城里的人往来。如今是走投无路才下山,公主怎么会知道他娘病了的事?
朱定康心中也有一样的疑问,他蹙眉看着男人写了借据,再三感谢后离开。
桑德靠他靠得极近,因为有些话不能大声说,此刻她与他的距离只有咫尺,长长的睫毛几乎要碰上他了。
“他是个孝子。”虽然低语,但她的语气很肯定。问题是——
“没有人看得出来。”朱定康很好心的提点她。那家伙长住山上,几乎不与人交往。“你怎么会认识他?又怎么知道他家里的事?”
她先是一愣,随即嫣然一笑,“我就是知道。”她指指上面。
他浓眉揪紧,看了上头一眼,“你是指举头三尺有神明?”
哪需要三尺,眼前就有个未列仙班的小仙女呢!她灿烂一笑。“是啊,给他机会,他真的是个孝子。”
于是,一个一个类似的情况就在他的眼皮下发生了,二十两没了、三十两没了、五十两飞了……
朱定康脸上仍还着笑,但眼神却令人发冷,感到毛骨悚然,偏偏公主一无所觉搬钱搬得很愉快,见她噙着笑脸,也没人舍得打断她。
她在钱庄里面佈施?!朱定康的脸快黑了一半了,就在此时——
“他是只大米虫,不行!”桑德小手捂着红唇,贴靠在他耳畔轻声道。
于是,第一次有客人被拒绝了。
接着,又来个看似斯文的男子,见她又倾身靠向自己,小小声的说:“那家伙在两年前强抢民女,毁了女子终身,报应快到了,你甭借。”
再来一名客人,骨瘦如柴、两颊凹陷,瞧不出年纪,一副穷酸样。
“这个人眼前是穷困潦倒,但来日可不得了,你当当他的贵人吧!”
夸张的是,一百两就从他的账上消失了。
“嘿,这是个古道热肠的大好人、是个勤奋耕作的农民,但近日运势低落,米缸要见底了,我们帮个忙吧,夫君。”
面对一张盈盈笑脸,于是,四十两又从他眼前消失。
痛!他的心好痛……
***
马车答答而行。
车内桑德疲累得频频打盹,一颗小头点来晃去,都快落地了,终于,坐在身旁的朱定康看不过去,一把将她拥入怀里,她像只贪睡的猫儿,只抬头瞄了一眼后,即放松的窝在他温暖的怀里呼呼大睡。
他真的是看了又好气又好笑,她可是在一天内把他的钱当馒头般布施的罪魁祸首,不但他没有痛打她一顿,竟还怕她跌个狗吃屎?!
一回到府里的大门前,他本该漠然的唤醒她,但他发现自己的声音异常温柔,小声道:“起来,我们到家了!”
“嗯……再让我睡一会儿……”桑德喃喃低语,还将脸更往他的胸口钻。
他急喘的深吸口气,当下抱着她下马车,她的全然信任令他有些无措,更因为脑海里浮现的欲望而感到不安。
这桩婚事背后的动机,他比任何人都清楚,他要是够聪明,就该离她远远的,而不是一路看着她清灵脱俗的脸蛋出神。
回到新房后,朱定康将她放在床上,望着她单纯无邪的容颜,他体内的情欲却持续在苏醒中。
她是带着意图而来的,为了她的四皇兄……他心里冒出另一个声音,阻止了他俯身想一亲芳泽的冲动。
也是,祈洛心机深沉,对她绝不能注入太多感情,否则,纵使他极力跳脱权力争斗,也很难置身事外。
朱定康抿紧了薄唇,再看她天真睡容一眼,便起身准备离开,雀儿刚好进门,连忙一福。
“驸马爷、主子回来了。”她看了床上一眼,发现主子睡着了。
他也看向她,“让她睡,通知厨房,晚膳晚点儿准备。”
“呃,是。”怎么觉得驸马爷的表情怪怪的?
稍晚,桑德醒来,从雀儿口中得知他离房时表情很严肃。
因此,两人在用晚膳时,面对一桌好菜好酒,她却没什么胃口,在房间屏退雀儿跟其他仆佣离开后,她打开天窗说亮话。
“是不是我今日撒出的银子太多,让夫君不高兴?”
“不是。公主何出此言?”
“别叫公主,此刻只有我们两个,叫我桑德。”
朱定康点头。
“既然是夫妻,就要对彼此坦然,是吧?”她再道。
“自然是如此。”
“那么夫君不开心吗?我知道我睡熟了,让夫君一路抱回房里,可是那是因为前一晚我绕了半座城——”
他忍不住再三叮咛,“既然你提到这件事,那我也得提醒你,不可以再做同样的事,太危险了。”
她提点允诺,“我知道了,母妃说了,日后我的事全是夫家的事,所以,”她突然朝他嫣然一笑。“我相信依夫君的善良,一定不会阻止我做布施行善的事。”
他的心抽痛了一下,仿佛可以想见他的金山银矿被一角一角的搬空。
明明想阻止,但出口的话却是——“我不会阻止 ,也不会因为你今天做了财神爷而不开心,你别多心了,快吃,菜都要凉了。”
她觉得他没有说真话,但看他动筷子,她也不好再说什么,只是觉得他反而没有那一夜来得好接近,明明俊脸上带着笑意,但就是有股疏离感。
桑德有一口没一口的吃着饭,后来干脆直接吃起甜点。
他浓眉一蹙,“这是坏习惯。”
“呃,”她粉脸微红,“是,我会改的。”
明明很爱吃,但夫君都开口了 ,这会儿也只能将甜糕放下。
那副想吃又不能吃的可爱模样,令他几乎没有思考的就脱口而出,“吃吧。”
“咦?”
“想吃就吃吧,但下回还是吃了正餐再吃,免得坏了身子。”
他终究还是宠了她!他真不知该不该打自己一拳?!
她露齿一笑,“夫君真是个好人。”
“那你呢?你是什么样的人?”
“我是——”她一脸认真的想着,也认真的看着他,直觉告诉自己,这个答案很重要,“我是个想当好你妻子的人,我们在一起的时间也许不会一生一世,但只要当夫君的妻子一天,我就会好好伺候你。”
朱定康蹙眉,“为什么你认为我们不会在一起一生一世?”
因为她是有任务下凡的嘛,一旦任务结束,她就会离开。
他注视着她久久,却见她低头闪躲他的目光,“怎么不回答?”
面对他的咄咄逼人,她感到不安,平时反应就不太灵光,这会儿更是答不出话来。
“还是我替你回答?因为你是带着任务嫁进来的,是吗?”他似笑非笑的问。
桑德猛地一抬头,又惊又慌,“夫君怎么知道?那可是天机啊!”
“天机?!”他两眼一翻,觉得可笑极了!“四皇子的心,路人皆知。”
她满心疑惑,想了又想,这才明白,“夫君你误会了——”
“没什么好说的,如果我会选边站,当初就不会选择当商人。”他随即起身,“公主慢用。”眸中闪过一抹令人不及察觉的抑郁之光。她的诚实,让他势必得跟她保持更远的距离。
这一晚,他还是没回新房睡觉,但桑德仍然不明白,她何时曾要求他选边站。夫君会不会想太多了?
罢了,脑子长在他身上,就随他想吧。
只有天知道,她的试炼期有多长?也许,她很快就得回天上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