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芦苇草丛边,可岚直望着西边落日。
她想起十二岁那年,爹爹与娘带着哥哥和她到溪边钓鱼,她便和哥哥在芦苇草丛内捉迷藏,玩得不亦乐乎,当夕阳慢慢下沉,即将落入山峦的刹那,绽放出的红光吸引了她的目光。
那分瞬间的美丽至今还留在她的脑海中。
如今这分落日之美又再次在眼前重现,让她感动的落下了泪。也因为这一幕,让她想起了爹娘、哥哥。
“我会很好的,我真的会很好的。”圈着唇,她朝着夕阳的方向大声喊道。
“笨蛋吗?”齐玄睿走向她,“难道这就是乡下人玩的游戏?”
“乡下人!”可岚皱着眉,“我才不……唉,对啦对啦!我是乡下人可以了吧?这下你满意了?”
“你本来就是乡下人,我满意什么?”他双手抱胸,随着她的视线看着夕阳西沉。
眼看那颗又圆又大的红球渐渐被山给挡住,天空也渐渐变暗,他回头对她说:“看够了吧?该回去--”
他顿住了话,因为他发现这个怪丫头正在掉眼泪。
“没了……”她噘起小嘴儿,看着前面昏暗一片。
“每天都会有落日,何必在意。”他挑眉说道。
“不一样、不一样,纵使每天都有夕阳,但是看的地方不同、陪伴在身边的人也不同,感觉上就会差许多。”抿着唇,她心酸地说。
“言下之意,是我的陪伴很差?”呿,这丫头到底在想什么,他可是破天荒头一次与一名丫鬟来看这捞什子夕阳。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想起我爹和我娘。”她抹去泪。
“他们呢?”
“他们……”可岚怕自己说溜嘴,干脆什么都不说的摇摇头。
“你说你跟阿姨一起,那么他们很早就不在了?”齐玄睿猜测道。
“不是不在,而是……很抱歉,我不想提。”若是回答他,她真担心自己会愈描愈黑。
可岚低垂着脑袋不再说话,让他误以为她有什么苦衷,也就不再多问了,“不说没关系,想说的时候再说吧!”
“对了,有件事我可以麻烦你吗?”
“说说看。”他双臂环胸,等着听她说下去。通常做丫鬟的都会对他卑躬屈膝,只有她给他一种唯我独尊的感觉,倒让他好奇她想说些什么。
“就在昨日我遇到山贼时,还看到一辆马车也被山贼盯上,不知道他们的情况如何,我有点儿担心。能不能请你帮我去打探打探?”
“呵,你为何会去关心陌生人?”
“那是因为……因为之前我们曾在同一个茶亭落脚,彼此有过交谈。”这男人干嘛问这么多,害得她得编一大堆谎。
“是这样?”他点点头,“你放心吧!我会命人去查探的。”
“真的?那谢谢你了。”她稍稍松口气了。
齐玄睿不禁被她这灿烂的笑容给感染了,“已经不早,回去用膳吧!”
“嗯。”可岚点点头,才回身突然从芦苇草丛里冲出一群飞鸟,吓得她往他怀里一扑,“啊!”
齐玄睿猛然倒抽口气,搂着怀中的暖玉温香,他向来淡漠的心上竟掀起丝丝骚动!
她的身子好柔软、味道更是香,他情不自禁的收拢双臂,安慰她,“没事,只是飞鸟。”
“飞鸟?”抬起螓首轻问,从她口中呼出的热气正好拂上他鼻尖,顿时他的眸心变得浓浊。发现他神情的转变,可岚这才惊觉自己被他抱着,愕然地推开他,“对……对不起,我只是……”
“回去吧!”他倏然转身朝府邸的方向走去,抚平内心的骚动。
真该死的,过去那么多女人主动对他投怀送抱,却没有一个像她这般影响他,而且她身子既柔软又芳香,正在勾动他的心……
“宜……宜亲王……”她跟在他身后,对他说:“我还有一件事要谢谢你。”
“哪件事?”他回头望着她。
“谢谢你收留我。”想想自己不但可以留在岩国,还可以死里逃生,都是因为有他。
“这没什么。”他撇撇嘴。
“无论如何都是你给了我这些,至少你没丢下我一个人。”她冲着他又是一笑,然后往府邸的方向快步走去。
回到府中,行经厨房时,传出一阵阵饭菜香。
“哇……好香喔!光闻都饿了。”她俏皮地说道。
看着她拎着裙摆往里头奔去,那副开心的样子,不禁让齐玄睿看得眯起眼,露出意味深长的笑。
这丫头,不但搅乱他的心,还牵动他的情绪!他究竟是中了什么邪呀?
翌日一早,可岚走出宜亲王府大门,才发现他的随从还真不少。非但如此,门外还停了几辆马车。
齐玄睿对她说:“你和其他下人分批搭乘后面的马车,如果身上的伤泛疼了,可以请人通知我。”
“好的。”她咧嘴一笑,“对了,我能不能再问问,帝京很远吗?”
“要十来天的路程吧!”他一派正经地说道,在其他下人面前,他脸上少了昨晚的温柔线条,变得不苟言笑。
这样的他实在不可爱,不过谁教她是他的丫鬟,总不能命令他笑吧!
无奈地坐上其中一辆马车后,可岚立刻闻到一股难闻的味道,夹杂着汗水味儿、体味儿,她皱眉努力憋住气,虽然辛苦,但她告诉自己千万要忍耐,毕竟是她自己所做的决定呀!
随着马车摇摇晃晃,过了好久好久,就在她快吐的时候马车突然停下,原来是到了用膳的时间。
克难地吃了一顿饭后,大伙又一窝蜂挤上马车继续赶路,偏偏头一晚错过了宿头,只好在马车上过夜,这可以说是可岚这辈子最难熬的一天了。
好不容易这种可怕的日子熬过两日,终于到了可以歇脚的地方。
“连着两天赶路,各位辛苦了,咱们就在“庆义王府”歇息两天再启程。”步下马车之后,齐玄睿对大伙说道。
大伙闻言,无不开心欢呼,“哇……终于可以好好的睡觉吃饭了。”
可岚见大家这么开心,也跟着弯起漂亮的嘴角,再看看这可是间非常大的府邸,光是这扇红色大门与石狮便已经说明主人的身份与地位,和齐玄睿的宜亲王府相比较,两者算是在伯仲之间。
走进里头,府里的造景与布置气派豪华,但却有些庸俗,怎么看她还是喜欢宜亲王府气派却不失高雅的风格!
接着,她和其他下人被安排住在后面的下人房,虽说是下人房,倒也干净整洁,但她的心情始终闷闷不乐的。
赶路的这两天来他没有跟她说过一句话,也没来看过她,甚至到了这里也一样,莫非他真的只拿她当下人看,打算就这么使唤她?虽说他是主、她是仆,他根本没有必要特别关心她,但她心里却隐隐有着期待,但在期待着什么,她又说不出……
她敲敲自己的头,要自己别再胡思乱想,反正她的目的只是要躲过那场大婚,又何必想这么多呢?
托着腮发呆,突然而来的敲门声唤醒了她!
她赶紧将门拉开,只见齐玄睿站在门外。
可岚还是忍不住露出笑容,“你……你来看我?”
“我来看你?”齐玄睿直觉好笑地望着她。
“不是吗?”她微微一笑,“不是也没关系,有什么事吗?”
他双臂抱胸勾起嘴角,“所有的下人里就属你最不懂事,所以我特地请随行的袁嬷嬷教教你,她可是退休的礼仪官,你可得好好的学,等到了帝京就有得忙了。”
“礼仪官?”她知道在鲁毅国的宫中都有所谓的礼仪官,专教刚入宫的小宫女一些礼仪和态度。
“没错,虽然我们在这里只会待个两三天,但我希望你别浪费时间,多少学会一些事。”
“是……”想想成天没事做也很无聊,于是她点头说:“那我马上学,行吗?”
如果可以,她还想利用机会在这座府邸里参观参观。
“你真的没问题?”齐玄睿疑惑地望着她。
“别小看我,我可是不怕任何挑战的。”可岚自信一笑。
齐玄睿眯起眸,“有自信是好事,可你的自信似乎有些过度。”
“过度?”可岚瞪大眼,“什么意思?”
“算了,跟我来吧!”齐玄睿径自往外走,可岚立刻随他而去。
虽然这座邸不及宜亲王府大,但却超越自家的第一将军府许多许多,教她大开眼界。
果真是岩国,不但土地辽阔,连建物都十分壮观美丽,真是不虚此行呀!
才这么想着,他已经将她带到附近一间木造房舍,并停下脚步对屋里的人说:“袁嬷嬷在吗?”
“我在。”不一会儿,一名六旬老妇从里头出来,“宜亲王,有什么吩咐?”
他将可岚拉到面前,“这位就是我说的丫鬟小岚,我将她交给你教导了。”
“是的,宜亲王。”
齐玄睿又对可岚说:“这位是袁嬷嬷,接受礼仪训练的这段时间,你可得好好听她的话。”
“袁嬷嬷,我是小岚。”从没向人行过礼的可岚朝袁嬷嬷点点头。
袁嬷嬷见了立即纠正,“点头代表什么?我是你晚辈吗?行礼时,背要挺直,下颚轻收,目光微掩。”
可岚不服气地道:“行礼不都这样吗?为何要吹毛求疵,搞得这么麻烦?你们不累吗?”
“你这是什么态度?”齐玄睿见了,忍不住皱起眉,“就算没念过书,好歹也该懂得基本的礼仪吧?”
“谁说我没念过书?”她冲口而出。
“哦,你念过?”他眯起眸。
“呃!对……我爹教过我一些。”她紧皱眉,真想咬掉自己的舌头。
齐玄睿直摇头,发现她的脾气还真不小,这种脾气恐怕只有千金大小姐才会有的吧?
“那就不要辱没了你爹,赶紧听袁嬷嬷的话,除非你不想在我底下做事。”他双臂抱胸,瞪着一双利眼等着她回答。
他没告诉她,这趟返回帝京乃是接受皇令入住宫廷,因此只带了二十来位机伶的手下与丫鬟,与数名护卫随行,怎么也没想到会在出发前遇到这个麻烦的丫头。
既然甩不掉,就得好好教,可不能因为她的不懂事而触犯要命的宫规。
可岚虽然不满,又怕他会赶她走,只好说:“请袁嬷嬷教教我。”
袁嬷嬷睨了她一眼,这才说:“我看你连最基本的走路都不行,先练习走吧!”
“我从小走到大,怎么不行了?”可岚觉得这里的人还真奇怪。
“我说不行就不行,把这个顶在头上,从这儿走到那儿走个一百趟,只要掉落就得重来。”袁嬷嬷让一旁的小丫鬟拿来一本厚重的书册,交给她。
“什么?这本书这么重!”她惊喊,“一百趟,怎么可能?”
“不可能是吗?那你就走吧!”齐玄睿看不下去地说道。这女人到底是怎么了?究竟是她求他还是他求她呢?“袁嬷嬷,她如果教不会就向我禀告,我立刻赶她离开。”
“是的,宜亲王。”袁嬷嬷有礼的回道。
齐玄睿朝她点点头,又望了可岚那副鼓腮嘟唇的抱怨表情一眼后便转身离开。
走了几步,想起这丫头的怪举动和反应,他明明该生气,嘴角却又不听话的上扬。
天呀!腰酸背疼的,原来学习礼仪根本就是一种酷刑。
什么走路的姿势、行礼的方式、就连吃饭、喝水也要讲究!哼,等她回王府后,也要依样画葫芦的训练倩儿、如玉,让她们也跟她现在一样,全身酸疼哇哇叫。
一想象那样的画面,可岚就忍不住掩嘴笑了出来。
“什么事这么开心?”突然一道嗓音从她头顶灌下。
她旋即转身,就见齐玄睿站在那儿。
也不知怎么地,只要看见他,她就觉得开心,尽管他老是喜欢表现出严肃的一面,或是用“赶她走”来威胁她,但她就是不想离开他、期待见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