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荷苑位于市中心,十几幢平均屋龄二十年的老房子,处在鳞次栉比的现代高楼大厦环伺之中,显得不太协调。
出了社区,拐个弯就是公车站,平常上下班都很方便,而社区的对面就有一个大型超市,生活机能便利。
因为这两个优点,再加上雨荷苑的屋龄虽大,建筑面积却不大,算下来总价并不高,因此那些工作没几年却急于在台北有个家的年轻人,都喜欢把自己人生的第一间房子买在这里。
蓝佩琪也不例外。位于五楼B座的小屋让她背了足足五年的债,直到去年夏天才还完所有贷款。记得她缴完最后一期贷款的那天,她和郑韦成还特别开香槟庆祝她从此无债一身轻哩!
那时郑家还没有发生问题,她和郑韦成之间也没有像现在这样,彷佛隔着一层什么……
蓝佩琪醒来的时候,发觉枕头有点湿了,才明白自己又在睡梦中哭了。
因为睡得太沉,她没有听见闹钟声,起床时都快到上班的时间了。匆匆梳洗好,她便抓着包包往门外冲。
幸好她住的地方离公司不远,搭公车只需要三站就到了,她只要跑快点,再加上三分运气,或许还能赶得上打卡。
蓝佩琪使出跑百米的冲剌火力一路往楼下冲,冲下了楼再冲出社区,直奔几百公尺外的公车站。
这时她的眼角余光瞥到一抹蓝色的光……
她紧急煞车,回转身就看见慕霆远双臂抱胸,斜倚在跑车身上的情景。
大概是因为赶时间,她脸上的水珠还没擦干,加上跑步而变得嫣红的双颊,此时她清新得就像一朵带露的百合花。
他竭力控制自己想要抚摸上她的冲动,指尖甚至因为强烈的渴望而觉得隐隐刺痛。
「你怎么会在这里?」蓝佩琪一脸惊讶的叫道。
「你以为呢?」他呵呵一笑,那双桃花眼眨啊眨的,惹得她的脸都红了。
「你在这里等很久了吗?」她低下头,发现他的脚旁有不少菸蒂,身上也萦绕着比平常更浓的菸草味。
「两、三个小时吧!」他一脸无所谓的道。
离开了基隆,他就直接去田一奇的住所,开始解决她的问题。离开那里的时候,他的身上没有沾上血,心中却充满了血腥的念头。
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他驾车一路狂飙。等他清醒过来,车子已经停在她的住处楼下。
望着五楼窗户上挂着的小碎花窗帘,想着在窗帘后面静静睡着的她,他那颗满是暴虐的心竟浙渐的沉淀下来。
「这么久?」闻言,她忍不住怀疑自己还没睡醒。
她从小到大收到的情书用五根手指都数得出来,更别说是有人在她楼下等她两、三个小时了。
「我饿了。」慕霆远答非所问。
「啊?」虽然已经认识,但蓝佩琪一时还无法习惯他这种跳跃性思考,只能傻傻的看着他。
「我想吃早餐。」
「那就去吃吧!这附近有几家中式早餐店不错,如果你想吃西式早点的话,就要走远一点了……」她拚命的动脑,回忆到底还有哪些地方的早点比较好吃。
「现在方便去你家吗?」慕霆远迈前一步。
「什么?」混合着菸草味的男性气息惹得她的大脑昏沉沉,根本无法正常思考。
「我想吃你做的早餐。」等她弄清楚意思恐怕天都要黑了,他只好直说了。
「好……好吧!你跟我来。」这几天他天天请她吃丰富的大餐,如果自己连一顿早饭也舍不得请人吃,未免太过意不去。
才走了几步,蓝佩琪又想起上班快迟到,急急忙忙的又转过身,却不幸忘记他正紧跟在自己身后。
「怎么了?」他正好低下头来,灼热的唇擦过了她的前额。
她触电般的往后一跳,差点撞到门柱。
「小心!」慕霆远一把扯过她,没想到用力过猛,竟把她扯得一头栽进自己怀里。
男性气息把她整个人包裹住,蓝佩琪忽然有种头晕目眩站不住脚的感觉。
「怎么了,不舒服吗?」软玉温香在怀,他一度阴郁的心情不禁大好。
「没有不舒服,只是我们上班快迟到了。」他的呼吸热热的吹拂在她的头项,她不禁局促极了。
「怕什么?迟不迟到由我说了算。还不带我上楼?」怕吓到她,慕霆远不动声色的放开了她。
骤失他的温暖,蓝佩琪竟觉得怅然若失。
「怎么了,该不会是舍不得吧?」他心中暗喜,嘴上却故意打趣道。
她有些心虚的低着头。
「怎么,还真的舍不得呀?」慕霆远故作诧异。
「你在胡说八道什么呀!我才不会舍不得你的怀抱!」蓝佩琪气得大喊起来。
「我还以为你是舍不得这顿早餐,没想到你舍不得的竟然是我的怀抱呀!」他一脸奸计得逞的坏笑。
「你——无聊啦!」她没好气的瞪他一眼,转过身跑上楼。
慕霆远微笑的跟在她后面。
蓝佩琪的房子不大,仅有一厅一房一卫。即便如此,也几乎花光她全部的积蓄,还得向银行贷款才能买下这间房。因为余钱不多,屋子只做了简单的装潢,但是在她的巧手布置下,给人一种非常温馨的感觉。
只一眼,慕霆远就爱上了这种家的感觉。
踏进门的时候,玄关上放着一双蓝色的拖鞋,而蓝佩琪已经在厨房里忙碌的准备早餐了。
换上拖鞋,坐在她精心挑选的沙发上,紧绷的身心蓦地放松下来,睡意也跟着席卷而来。
蓝佩琪端着皮蛋瘦肉粥出来时,才发现他已经倒在沙发上睡着了。
沙发不大,他的两条长腿不得不悬挂在沙发外,连脖子也是扭曲的。
她转回厨房,把粥倒回锅里保温;回到客厅后,她又找了一个小枕头小心翼翼的垫在他脖子下面,好让他能睡得稍微舒服些。
他似乎睡得很不安宁,眉头紧锁,看得出正在作噩梦。
一种异样的情绪充满了她的心,她想将他抱在怀里,用手抚平他眉间的皱褶……
她像着了魔似的伸出手,就在温热的指尖碰触到他肌肤的那一刻,她忽然明白了——
原来不知不觉中,她竟然对这男人动心了!
不、不可以,她不可以背叛韦成!理智瞬间又回到她心头。
下一刻,她逃也似的离开了。
***
自从上一次越狱失败之后,那些人对他们的看守也越来越紧了。
原先的一日两餐减成了一日一餐,送来的食物还经常是臭的,至于药品和绷带更是别想,因为伤口溃烂而引发的持续高烧,已经夺走好几人的性命。
「我不想死!」说话的男人,不,男孩满眼惊慌。
「不会死,我们都不会死的。」说话的男人一脸胡子,却长着一双桃花眼。
他的嘴唇干裂,眼睛亦因为饥饿而凹陷下去,中了一枪的肩膀上则胡乱缠着染血的布条。
「不,我们都会死的,都会死在这个该死的地方!」男孩狂乱的叫喊。
「你冷静点,会有人来救我们的。」真不知弄了这么多菜鸟来做什么,平常笨手笨脚也就算了,关键时刻还碍手碍脚的!男人忍不住翻个白眼。
「你说谎!小安、理查、萨克逊他们都死了,接下来就轮到我们了!」男孩挥舞着双手激动的道,「没人会来救我们!他们已经放弃了我们!」
「闭嘴,你冷静下来!」男人的声音严厉。
几天前的越狱使得那些看守的人成了惊弓之乌,一旦察觉他们有越狱的企图,绝对会毫不犹豫的射杀他们。
「我还年轻,我不想死!」男孩尖叫着往外跑。
「该死,你别去送死!」男人从背后扑倒男孩,受伤的肩膀也因此撞到地上,伤口处一阵钻心的痛。
「SHIT!」千疮百扎的门板被踢开了,钻进来一个全副武装的高壮黑人。看见这情景,他不由分说的扬起自动步枪狠狠的砸了下去。
「哦……该死!」沉重的枪托狠狠的砸在男人的前额,鲜血汩汩的涌了出来。
「呃……」男孩吓呆了。
「嘘!别说话!」男人用手紧紧捂住他的嘴巴。
高壮的黑人又用枪托用力砸了他们几下,看到两人蜷缩着不动了,才边咒骂的出去了。
「你怎么样了?」男孩从男人身下挣扎着爬出来,拚命的摇晃男人。
「暂时还死不了。」男人呻吟一声,感到肋骨正疼得要命。
该死,这下恐怕连肋骨都断了!他暗自诅咒自己的坏运气。被砸到的地方正火辣辣的疼,前额流下的血甚至还糊住了一只眼睛。
这么一闹,他们的晚餐是绝对没指望了,干脆睡一觉好节省体力。男人闭上桃花眼。
「喂,你别死啊!别留下我一个!」男孩从肮脏的衣服上撕下布条,按在男人前额的伤口上,带着哭腔道。
「闭嘴,你还嫌我被揍得不够惨吗?」男人没好气的给了他一个白眼。
听到这话,男孩紧张的捂住了嘴巴。
「睡吧!也许醒来的时候我们已经得救了。」
「哦……」吓坏了的小菜鸟乖乖的闭上眼晴,可才一会儿又睁开,「我睡不着,我们来说话吧!小声的说,一定不会惊动外面那些人。」
菜鸟就是菜鸟,总喜欢做些莫名其妙的事!男人从鼻子里哼一声,不料被男孩自动解释为「同意」了。
「我叫李明海,下个月二十号就满十八岁了。我是台南人,家里就我一个男孩子,上面运有三个姊姊……」男孩喋喋不休的。
原来只是觉得这家伙枪法奇烂、胆子奇小、做事超级没逻辑,现在才发现他还梃白痴的。男人在黑暗中撇撇嘴。
做他们这一行的风险大,谁也不愿意透露自己的其实身分,平常都是用外号互相称呼。这家伙倒好,也不用别人问,他自己就全说了出来。
「我都说完了,换你说了。」李明海在他耳边轻道。
可——回答他的只有「呼呼呼」的鼾声。
「你叫什么名字啊?」李明海用手推他。
「睡觉!」男人丢出两个字。
「喂……」李明海锲而不舍。
「杰克。」不堪骚扰的男人又丢出两个字。
「我知道你的外号叫杰克啊!我是问你真正的名字,你总不希望我们死在一起却连对方的其名都不知道吧?」
「谁要跟你死在一起!」男人没好气的道。
「喂,告诉我、告诉我、告诉我……」李明海一迭声的嚷。
「慕霆远。」男人被烦得受不了,终于丢出三个字。本以为这三个字应该能堵住那家伙的嘴巴,不料——
「姓慕啊!还真是个好姓,可惜你跟那个有钱的慕家扯不上关系,否则哪会跟我这个穷人家关在一起发霉啊!」
他是笨蛋,居然以为这个聒噪得像八哥的家伙会住嘴!慕霆远对着屋顶翻个白眼,决定不管这小子再唠叨什么都不再搭理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