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啦啦啦……啦啦……”
失恋酒吧里,有人跟着音乐哼着,然而乐音分离,同奏不同调,哼的人哼得很爽,但听的人很想哭。
“够了。”李淑儿头一个发难,“给我闭嘴,阿梓!”
“欸?”班梓眨眨眼,一脸无辜得要命,“怎么了?”
“你心情很好。”
“看得出来?”哎呀,她有表现得那么明显吗?
“废话。”能忘了自己是音痴,还哼得那么起劲,不是心情太爽,难不成是故意找碴啊?
“呵呵!”好害羞,真不知道要怎么与李姐分享她的喜悦。
看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李淑儿抢先发难,“闭嘴,我不想听。”装害羞?呕,恶心。
“你听人家说啦,”这种话题不方便跟不破分享,而她除了李姐,也没有其它比较熟的朋友了,“李姐,我跟你说喔,医生现在开始会在家里袒胸露背喔。”
偶尔,他们会一起睡,一起种种花、看看电视,过着很平淡的生活,但她却满足到想哭,常常莫名在睡梦中哭醒,她想,一定是因为觉得太幸福了吧。
李淑儿脸上飘来三条线。“那有什么了不起的?”如果他到飘雪的合欢山上袒胸露背,她就给他拍拍手。
“那是代表他愿意让我更接近他一点了,不再介意我看见他身上的伤。”
她“喔”了声。“他不是介意,他是不希望你担心。”
“是喔?”
就知道阿梓的直线思考逻辑,绝对没有想到他的贴心,言下之意,你已经和他嗯嗯啊啊了?“李淑儿用两只纠缠的手比划着。
“李姐好A喔。”讨厌,比得那么明显。
“你未成年啊,用比的就说我A,用做的人是不是要拖出去游街,顺便斩首示众?”
“有客人来了。”快快抓客人当救兵。“你好,请问要喝点什么?”
“阿梓,好久不见,听说你这一年多来跑去进修了?”刚走进来的男人问着。
“嗄?”
一年多?她有失忆这么久吗?不对,医生说她失忆没多久啊。
怎么会这样?
“待会再聊,先来几杯龙舌兰润润喉。”其中一个女子喊着。
班梓回神。拿龙舌兰润喉?不怕辣死啊?
她静静地调酒,眼前一群人的对话很自然地钻进她的耳里。
“你看,人家阿梓还知道要进修,反观你,一点都不长进,把孩子丢给婆婆照顾,不会觉得对不起你婆婆?”一旁边的友人笑逗着那个女人。
“哪会啊?我孩子的爹也跟我一道来,我婆婆不会说话的。而且,我笨手笨脚的,我婆婆哪放心把孩子交给我?我出来走走,给她含饴弄孙的机会,她应该要感谢我。”女子哈哈笑着。
一群人笑闹着,班梓却像是一脚打滑,落进了一张无边无际的网。
孩子?宝宝?一年多?
为什么当她听到这些话时,便觉得有些地方不对劲?尤其这个时间点和医生所说的明显有矛盾。
失去记忆后,初过路不绝时,她虽不记得他,但却记得遇见他之前的事。
她的记忆很明显出现了断层,可为何就断在过去和他相遇、相爱的那一段?
残缺的记忆,撑不起她破碎的灵魂……
“阿梓!”
耳边响起李淑儿尖锐的声音,唤醒快要沉入一片黑暗中的她,张眼的瞬间,她已经落入一道有力的臂膀里,抬眼,发现是路不破。
“你没事吧?”他精烁的眸直瞅着她。
“没事。”她摇摇头,觉得头痛欲裂。
“不破,你送她回去。”李淑儿当下做出决定。
“不用,我没事。”
“回去,不然我叫他哥过来一趟。”她使出杀手锏。
“……我自己回去就可以了啦,不破才刚来,就别麻烦他了。”班梓扁起嘴,不适的感觉影响了她的心情。
这阵子几乎都没再发生过头痛得这么猝不及防的状况,偏偏今天听到一些对话就……难道那些话里的关键字与她的记忆有关?
“我送你回去。”路不破难得坚持。
“不行,你哥看到会吃醋,到时候我就有罪受。”
李淑儿和路不破心有灵犀地对看一眼。
“好吧,那你要小心开车,回到家马上给我电话。”李淑儿说着,眉头皱起。“我看你赶快去办一支手机,免得很难联络。”
“不要,我讨厌电话铃声。”她想也不想地拒绝。
“拜托,现在都嘛有MP3。”
“再说吧。”整理完毕,她准备走人。“李姐、不破,我先走了。”
离开失恋酒吧,班梓在路上开车龟速游荡,心思飘得很远很远,复杂得让她理不出头绪,想要再想得深入一点,便觉得头痛想吐。
她在恐惧。
总觉得不该再深究,但空白、有问断的记忆,实在是让她倍感困扰。
叹口气,为免杂乱的思绪影响行车安全,她把车缓缓停到路边,位置是在一座公园前。
抬眼望去,只见一盏盏晕黄的灯在公园周围圈成一环柔光。
心神恍惚了起来,脑中浮起某个片段,那再清晰不过的声音与画面,仿佛就近在眼前。
“宝贝!”
“老公!”
心里莫名盈满甜蜜与温暖,不自觉的笑了起来。
“先说好了,你肚子里的孩子就取名为……路、不、绝!”男人笑得一脸天真烂漫,
“天无绝人之路啊,我的宝贝就叫做路不绝。”
“……如果是女儿呢?”
“女儿?”他愣住,显然没思考过这个问题。
“你重男轻女喔?”
“没有!哪有!”就算有也要说没有,“女儿也叫路不绝!”
“不准,女儿怎么可以叫那种名字?!”她投反对票。
“意义深远,有什么不好?”
“那这样好了,我们来比赛,谁先跑回家,就听谁的。”她的眸底闪过一丝狡黠。
“太卑鄙了吧,你怀孕耶,我怎么可能跑赢你?”他当然是要在她身后保护她啊。
“不比,也当我赢。”
“啊啊,太卑鄙了,这种好诈的习性会传染给我的宝贝。”胎教啊!
“谁理你啊?”她呵呵笑着,笑声如风铃般脆亮。
班梓也跟着笑了,不知不觉地陷入更深的记忆里头……
*
凌晨两点三十分,失恋酒吧的电话响起。
“喂?”李淑儿接起电话。
“小梓呢?”电话那头是路不绝很不爽的声音。
“阿梓?”她揽紧眉,“她两个钟头前就走了,没回去吗?”
电话那头传来短暂沉默,而后是路不绝恼极的暗咒声。“淑儿,去找她,我求你,把你身边所有能差使的人全都叫去找她,有消息立即联络我。”
“我知道了。”挂上电话,不安侵袭着她。
“怎么了?”坐在吧台的路不破问着。
“阿梓没回去,你哥要我们去找人。”
闻言,他率先起身。
“不好意思,阿梓不见了,你们能不能陪我一起去找人,今天的消费全都算我的。”李淑儿豪气千云,一声令下,店里的客人和服务生,浩浩荡荡地加入寻人之旅。
人群呈伞状敞开,企图在班梓回家的路上,以地毯式搜索展开寻人行动。
找了半个钟头,依旧一无所获。
“不绝,你找到人了没有?”
“淑儿,你找到小梓没?!”
在手机接通的瞬间,两方问着同一个问题,而后是同样的叹息。
“该死,我最担心的事发生了。”路不绝在那头喊着,没了平时该有的慵懒闲散。
“什么事?”李淑儿一头雾水。
“就是……”路不绝扼要解释着关于蓝度基特的事。
就怕那人找上门,找上班梓!
“天啊,如果是那个坏蛋……”李淑儿吓得面色如纸。
“快点找,有任何消息立即通知我。”路不绝挂上电话,车速如箭地穿梭在繁闹市区街头。
然而当众人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寻人时,班梓大小姐正好阴错阳差地与大家错身而过,回到暗沉无光的家中。
看着没有点灯的家,她心底惶恐抗拒着。
为什么没有灯?
打从她开始上班后,每天回家时客厅都是亮着的,为什么今天却是一片昏暗,难道医生不在家?
他跑去哪了?
转开门把,发现门没上锁,可见他离去时是多么地仓卒。
那么急着要去哪?还是纯粹是她离开时忘了锁门?
进入客厅,打开所有的照明设备,班梓扯开喉咙喊着,“医生?医生?你在不在?”人咧?到底是跑去哪了?
她讨厌这种感觉,心里好失落、惶恐极了。
“医生、医生!”她往二楼跑,任何一间房间都不放过,遍寻不着。
接着下楼,搜寻每个角落,直到一阵刺耳的电话铃声凄厉地划破沉寂的夜。
仿佛被触动了什么,无边的恐惧即刻出笼,班梓倒抽口气,跪倒在沙发边。
害怕的情绪幻化为一只手,攫住了她的心,掐住她的喉头,她不能呼吸,无法反应,像是被鬼魅震住一般,只能瞪着不断叫嚣的电话。
她记得、她记得……也是半夜,那一夜——
“喂?是,这里是……嗄?你说什么?他死了?他死了!”
“啊——”班梓抱头瑟缩在沙发旁,不断地放声尖叫,发出一声比一声还要哀绝的崩溃悲鸣。
他死了,世界崩坍了,她为什么还活着?为什么要丢下她一个人?
他明明说过,如果她活到二十,他就活到二十七,因为他大她七岁:他明明答应过,哪怕是黄泉路上也要牵着她一起走,可为什么他不在了,她却还活在黑暗之中?。
“不要!”凄然痛哭声,在一人独处的暗夜里缭绕不散。
夜,像是一头幻兽,吞噬她的灵魂,吞噬她的痛苦,把所有一切抛尽,她就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