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要演奏的曲目,自己好好看一下。”练习室内,殷宿吉将一叠曲谱放在桌上。“等你看得差不多了,我们就来练习。”
“切……”尔心悠很不给面子的甩过头,坐在椅子上纹风不动。“抱歉,看不懂。”
“看不懂?”优雅高贵的理事长闲适的走到她跟前。“我不介意重新亲自教导你。”
好冷……尔心悠打了一个哆嗦,这小子越来越懂得如何威胁她。
“你明明知道我不想拉小提琴,何况我是真的很不喜欢看谱,干嘛偏要拿这个来折腾我。”
殷宿吉突地俯身凑到她眼前,握紧她的肩膀,看起来情意真切的说道:“我会在你身边,帮你克服一切的困难,所以,你也会跟我在一起,协助我解决难题的对吗?”
“嗯……这么说也没错……”心花花、眼晕晕,理事长这种动人的表情真是让人难以招架呀。
“不过我也没有琴……”情况不妙,殷宿吉变得越来越狡猾了,只要她不肯妥协,他就转用柔情攻势,没几句话就迷得她晕头转向。
“小悠,你的琴,拿去。”方婉婷适时走进来,手上拎的东西让尔心悠看了心惊肉跳。
“你干嘛出现得这么刚好,那东西你是怎么变出来的?”
像见了妖怪一样,她一蹦三尺高,瞪著那个既熟悉又陌生的琴盒,连她都不知道丢在哪里的东西,竟奇迹般出现了。
“我去过你家了,你妈妈嘱咐我一定要亲手交给你。”方婉婷叹了一口气。“小悠,虽然你把琴丢了,可是伯父伯母一直帮你爱惜著它,照顾得很好。”
方婉婷将琴递给她,她下意识伸手去接,突然又想起什么似的猛地缩回手,转身想溜。
“我不要。”她才刚溜一小步,就被殷宿吉眼明手快的揪住后领。
“拿好。”
“放手啦!”尔心悠手脚并用,想挣开他的钳制,眼见方婉婷将琴放在桌上后便见死不救的离开,她声色俱厉的吼道:“婉婷你不要走,把琴拿回去!”
可惜没人理会她……
一个吻忽然落在了她的头顶上,尔心悠捶胸顿足的动作顿时呈现定格状态。
“好了,不要闹了,乖乖的把琴拿好,那是你的琴、你的伙伴不是吗?”
这些过言软语真的是从殷宿吉嘴里说出来的吗?真是让人跌破眼镜。
尔心悠看著桌上的琴,考虑了足足三分钟,才走过去迳自打开琴盒,心情矛盾的取出里面的小提琴。
她用指腹温柔的抚摸著优雅的琴身。真的照顾得很好,一点也看不出有被丢弃的痕迹,线条依旧那样流畅,纹理清晰,色泽明亮。
“这是一把很好的琴,陪了我好多年。”尔心悠很平静的开口。“我不知道再次拿起这把琴,等待我的会不会依旧是让人不痛快的事。”她幽幽的说著。“我的想法很简单,既然现在我已经有了自己喜欢、而且又能让心情愉快的Bass,为什么非要再拿起它不可?”
“因为你对它仍有割舍不掉的感情。”殷宿吉指了指她抱在怀中的小提琴,一针见血的回道。
“就算是这样又如何?”她将琴稳稳的架上脖颈,并取出弓来上松香,动作是那么的娴熟俐落,教人如何相信她是真的放弃了。
“难道一定要参加音乐会吗?”尔心悠拉出连续不断的音阶来调音。“我不喜欢什么音乐会,也不想跟谁合作,你难道完全不考虑我的心情和处境,那样的要求是不是太过分了?”
她平静而认真的述说,没有强烈的抱怨语气,但正因是这样缓和的娓娓道来,反而让殷宿吉心中震撼,涌出一阵悔意。
或许……真的如她所说,逼她做不想做的事太过分了,可是他有他的想法……
“你这家伙,就算将来都不再用小提琴演奏,但最后的回忆也不该是灰色的,就算是结束,也该以愉快而美好的心情来了结,难道不是吗?”
他的话仿佛一道闪电打在她的心里,似有所感悟,尔心悠缓慢的放下琴,惊愕的抬头看向他,原来这一切都是为了她?
“理事长……”下一秒女野人重出江湖,飞奔到殷宿吉身上。“早点说嘛,原来你这么为我著想呀……”
啪!殷宿吉顺手拿起一本曲谱拍了拍她的脑袋,隐忍著将她丢出去的冲动,将桌上的曲谱移到她眼前,一边翻一边讲述道:“我们总共要合奏五首曲子,第一首是Schubert(舒伯特)的Ave Maria(万福玛利亚),第二首Edward Elgar(爱德华?艾尔加)的Salut d'amour(爱的礼赞),第三首是Pachelbel(帕海贝尔)的Canon and Gigue in D(D大调卡农),第四首是巴赫的双小提琴协奏曲,最后是莫札特的小提琴四重奏。”
“四重奏?”尔心悠不自觉吹了一声口哨。
她一直认定殷家的家庭音乐会,不过是理事长的独奏会、音乐世家的炫耀会罢了,没想到还挺正规的。起有默契的配合演奏,跟你在乐团的演出模式有异曲同工之妙不是吗?”
“哎呀,我水平低,没办法跟那些优秀的乐手配合。”尔心悠挥挥手,很有自知之明的回绝。
“我相信你可以克服的。”殷宿吉信任的目光投到她身上,他眼中流转的眸光该不会是传说中的……爱的火花吧……
尔心悠的嘴巴张得大大的,简直可以塞进一个拳头了。
“这场音乐会是我们对彼此的情感述说,是你我之间的交流,无关其他。”
“什……什么交流?”等等!尔心悠脑中灵光一闪,转头看向桌上的曲目表,脸色逐渐由白转红,由红转黑。
爱的礼赞,玛利亚,还有……卡农!
卡农本身的曲调含有特别的意义,是一个声部始终追逐著另一个声部,直到最后彼此交融缠绵,仿佛生死相随……
尔心悠浑身起了鸡皮疙瘩,她双手使劲搓揉著,真是太肉麻了。
“喂,为什么选这几首啊?”
“为了契合音乐会的主题。”殷宿吉的眼眸闪过一抹诡谲的光芒。“你该不会忘记主题是什么吧?”
恋……她的脑海中瞬间浮出这个字,顿时浑身一震。
“谁恋谁了?”女野人中气十足的质问。
“当然是你恋我。”殷宿吉悠闲的耸耸肩,理所当然的回道。
“我要罢工……”头一甩,尔心悠僵硬得同手同脚的准备走出练习室。
“好吧。”殷宿吉无奈的抚了抚额头。“你一半、我一半。”真是的,干嘛一定要他说出来。
***
练习室内,每隔十分钟琴声就会中断,接著传来理事长冷静的声音,一点火气都没有,僵持了快三个小时仍旧很有耐性。
“尔心悠,这是圣母玛利亚,不是修女也疯狂,节奏别这么快……”
“眼睛要好好的看著谱子拉,这边都是复调……”
“卡农你要从第八拍进……”
“换三把了……”
“不要随便加切分音符进去……”
“不要自行幻想,按照原谱拉就可以……”
“看谱……”
“仔细看谱……”
“不要随便揉弦,这不是个人独奏……”
同样的话语不断的重复又重复,连陪练的方婉婷都听烦了,他却仍旧一副不痛不痒的表情。
没想到宿吉竟然如此有耐性的指导小悠,虽然一针见血的指出了所有的问题,却从来没有因为她重复犯了同一错误而大声责骂她。
他十分清楚小悠的症结所在,会这样循循善诱,是为了不让小悠产生反感心理吧!同时也是为了保留住她那份独特的才华。
“从头再练一遍。”殷宿吉风轻云淡的说道。
“魔鬼!”尔心悠双肩一跨,朝他投去幽怨的眼神。
虽然手指并没有僵硬,指法也没有生疏,依划灵巧,可是毕竟放弃小提琴已有一段时间,他应该要体谅她才对嘛。
“理事长,打个商量,我们换别的曲子如何?”
“你想换什么?”殷宿吉瞥了她一眼。
“比如说……克莱斯勒的小步舞曲之类的?”她笑咪咪的摆出好学生的样子。
殷宿吉莫名的笑了笑,转瞬间朝她投去将一切看穿的目光。呃……好厉害,他是猜到她的想法了吧。
“你想用这种技巧性更高的曲子来掩饰自己的胡乱发挥?以为将别人的注意力转移到技巧上,就没人察觉你的错误了?”
“想想而已,又没有说一定要这样。”尔心悠无趣的摸了摸鼻子。
“你这种小伎俩骗外行人还可以,不过那天会到场的都是耳朵很尖的音乐家,骗不了人的,你还是用心练吧。”
“让我对著谱练,这样下去就算练一百遍我的情况也不会改善,玛利亚、爱的礼赞这种曲子根本不适合我。”她看向窗外,声音低沉。
“你在逃避什么?如果是一个人的独奏,可以天马行空的发挥,你还会这样说吗?心悠,你不喜欢墨守成规的演奏,但这不代表遵守原谱的演奏者就是傻瓜。”
“所以我说过啦!我跟你们这些人不一样,我就只能在大街上、酒吧里,大家一起疯、一起笑、一起闹,不需要顾忌什么。”尔心悠不悦的回头大声喊道。
其实她心里也很想达到他的要求,不想让他这样一遍又一遍的纠正,理事长应该也很烦了吧,可是她就是办不到啊!
殷宿吉的脸上刹那间晃过一抹阴郁的神色,夹杂著不忍和痛苦,眉心微拧,沉默了下来,他并不想逼她。
“尔心悠你够了吧!”一直在旁没有出声的方婉婷突然怒气冲冲的走过来,抓住她的手。
“宿吉有多么为你著想你知道吗?他这样做是为了谁?难道不是为了你吗?”
尔心悠愣了下,为什么变成这样?她变得一点也不爽快,拖泥带水的好恶心。
“我知道了。”见她没精打采的垂下头,方婉婷也不忍再责难下去,这样的表情一点也不适合小悠。
“小悠,从来就不愿意回头看别人演奏的你,差不多也该停下脚步了吧,别跑得这么快,再这样下去大家会更追不上你的。”方婉婷叹息。
“婉婷你说的是中文吗?为什么我听不太懂?”尔心悠脑袋打结,总觉得好友的话太深奥。
“你的脑袋是豆腐渣做的吗?”方婉婷努力平息自己的情绪。“你不是说我从来不为你伴奏吗?那是因为你的步调太快,我根本追不上,所以害怕帮你伴奏。”
“不是瞧不起我?”怀疑的瞄了方婉婷一眼,下一秒她立刻感动得眼泪横飞,扑过去抱住对方的脖子。
“婉婷你真是太好了,竟然肯牺牲自己,说出这种话来安慰我。”
方婉婷无力的垂下肩,瞧见殷宿吉露出想笑又不好意思笑出声的表情,这个直线思考的笨小悠,真是让人哭笑不得。
她那种任意挥洒的才能,别人要花多少时间多少精神和练习才能达到,她却能信手拈来,大家当然会怕。
“反正你如果放弃这次机会,以后我都不可能为你伴奏。”
“我当然也想试试,在演奏台上跟你们一起演奏,沾染一点你们的优雅气质,应该很炫吧,可是……”尔心悠不自在的摸了摸头发。“理事长,有一个方法,不知道你愿不愿意尝试?”
殷宿吉缓步走过来弹了弹她的脑袋,这只猴子,最近这段时间难得看上去多了一点文静的气质,偏偏都是因为一些不愉快的事。
“说。”
“试试耳朵吧。”尔心悠笑了笑。“你拉,我听,如果不介意,我想要copy你的琴声。”
殷宿吉跟方婉婷对看了一眼,双方眼中都有掩饰不了的惊讶。一模一样的……琴声吗?
“再来一遍……”
练习室内,有两道身影用琴声彼此呼应配合,一方不厌其烦的重复拉著相同的乐章,另一方也专心凝神的将听到的音符化为自己指下的旋律,直到共鸣能够和谐完美,再继续新的乐章。
“第二段慢一点,没听清楚……”
“再来一遍……”
真的能演奏出完全相同的……琴声吗?
***
“再来一碗!”尔心悠坐在澜海音乐学院的餐厅里,狼吞虎咽的样子吓到不少人。
“老师,你这样的食量很……惊人啊。”不知不觉就有学生坐下来跟她闲聊。
“废话……运动量大嘛。”现在她可没空讲话。
“我们听见理事长的专用练习室里传出小提琴声,难道是老师你开始拉小提琴了吗?”
正在大快朵颐的尔心悠愣了一愣,随即扯开唇角笑了起来,笑容一如既往的阳光灿烂。
“嘻嘻,是呀,又开始了。”既然做了,她就干脆的承认吧。
“有问题喔……理事长竟然会跟老师合奏,难道你们两人之间有不可告人的关系?”
“这个嘛……”尔心悠看似非常认真的思索了一番,在众人期盼的目光下开口道:“老板,再来一碗。”简直就是饿死鬼投胎。
“喂喂,不用上课啦,全坐在这儿干嘛?”她可不记得自己有收小弟、小妹,她不当大姐头好多年了……
“你告诉我们你跟理事长有什么关系,我们就离开。”
“想威胁我?”瞄了这几个少爷小姐们一眼,她继续埋头跟食物奋战。“不可告人倒不至于,不过若说出来,你们这些女孩子恐怕会哭得淅沥哗啦,所以还是不要说了。”
“哭?为什么?”
尔心悠贼贼的笑问道:“你们理事长很漂亮吧?”
“嗯、嗯。”女学生们点头如捣蒜。
“又很有气质吧?”
“嗯、嗯。”女学生们再次同时将脑袋垂下。
“小提琴演奏就算不是十分出神入化,也有八分精髓,很棒吧?”
“嗯、嗯。”
“你们都很喜欢他吧?”
“嗯、嗯。”
“这不就对了?”尔心悠说完后,挥了挥手,继续吃东西。
“你这样根本等于没说嘛。”一片嘘声传来,不过那个吃得正开心的人才不管这些。
“尔心悠。”忽然一道轻柔的声音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下一秒她想都没想,反射性的倏地站起来。
“有。”她立正站好,中气十足的应声,反应过来才哀叹了一声,唉……她是在发什么神经?为什么自己对他会这么言听计从?
“你吃完了吧?”人群自动散开到两边,殷宿吉从中间走到她跟前,表情淡然的看著她。
“差不多了。”勉强算是吃饱了啦。
他瞄了瞄桌上颇为震撼的壮观阵容,眼角微微抽搐了一下,这家伙……需要搞得这么夸张吗?
“你几百年没吃饭了?”
“储存能量很重要嘛,你也不希望我练琴练到一半就晕过去吧。”
“这么说你今天可以练到很晚啰?”
“吓!我可没说喔。”
“没关系。”殷宿吉忽然凑近她的脸,只让她看见自己的表情,虽然在笑,但
“你就算晕倒我也会继续鞭笞你,走吧。”他迳自拉起她的手,像牵小猴子一样将她带走。
“不过……看来要养你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殷宿吉忽然冒出一句让旁人毛骨悚然的话。
“不会啦,粗茶淡饭就可以了……”
围观的众人从头到尾都呈现惊愕的状态,目瞪口呆后纷纷茫然对望。惊讶、怀疑、震撼,各种复杂的神情跃上脸面。
“气氛,有点怪怪的……刚刚,好像还牵手了……”
“那个……是理事长吧……好像有说,谁要养谁?”
接著便是沉默,死寂的沉默,刚刚看到的是灵异事件吧……大家心里如此共鸣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