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陀寺是一座百年古寺,位于京城外二十里处的普陀山半山腰,以马车来回约半日,环境清幽,风景宜人。
虽然有马车道让马车直接上山,方便体弱的达官贵人,不过大多数人还是会走“千岁阶”,从山下到庙宇共有一千阶,每走一阶代表一岁;一千阶是一千岁,意喻长寿,不少人为了家里的老人家特意来走,祈求一家老少平安:但是普陀寺闻名遐迩的却是三月的桃花,满山遍野的桃花开得有如林间妖精,艳而多娇,引人入胜,让游人们趋之若鹜,纷纷赶在桃花盛开时节上山礼佛。
只是桃花开尽香客也少了,僧人便在寺庙后头栽上九百九十九棵梧桐树,梧桐栖凤,九是至尊,隐喻着此处是吉祥地,梧桐花落如飞雪,亦是吸引许多百姓上山赏景。
因此每年的三月到七月,不论是本地人或外来客,总会到普陀寺走一趟,赏花、观景,拜菩萨,一直到九月重阳过后才会恢复宁静。
“老太太,你小心走,有台阶,石阶上长青苔了,缓着点,不急,别滑了脚,我们是出来赏五月雪,梧桐花期是一整个月,还等着老太太呢!”早到晚到无所谓,主要是心情开朗,笑着出府,尽兴而归。
“多亏你这娃儿不嫌烦,陪着我老太婆慢慢走。”唉!人老了,走几步路就不行了,喘个三口气才顺。
“不烦不烦,乐得很呢!像陪我亲姥姥,祖孙俩亲亲热热地挨着身子说话,你挽我的手,我牵你的手,天伦之乐让人羡慕。”她外婆也这般慈祥,总瞧着她笑。
“呵……呵……我爱听,咱们让人羡慕羡慕,有你这样乖巧的孙女陪伴,我少活三年也值得。”难得开心的老太君轻拍邵小蓉的手,那眼底的欢喜是骗不了人。
“旺旺旺过路神明莫听莫惦记,我家老太太说的是浑话,你们可别当真,她要长命百岁给我的孙儿挂满月金项圈。”邵小蓉一脸虔诚地四方合掌一拜。
“你这才叫浑话吧!我曾孙子还没影,你就想抱孙?没那么便宜的事。你夜里别害臊,和眠儿怒力点,明年给我个白胖曾孙。”她也没什么愿望了,儿孙有福便圆满了。
她真脸红了,脸蛋儿发热。“大爷还在服药,房事不宜,柳大夫说了,要等停药了才能怀子。”
柳神医这般说了吗?当然没有,是她自个儿胡诌编出来的,柳公谨治病的药单照开,与药方子不符的药材她照熬,只是熬出的汤药大少爷不喝,喂了两株牡丹,硬生生把两株宫里赏的牡丹给养死了。
“你还没得手?”和赵无眠落在后头的柳公谨笑着问。
“收起你下流的想法,我们虽然待在同一间屋子里,但是她睡榻,我躺我的大床。”就是有点空,睡得不踏实。
“我指的是证据。”他失笑,得意自己捉弄了赵大少。
赵无眠面色难得发红。“我说的也是证据,她夜里容易惊醒,不好下手,我一有动静她立即睁开眼。”
他不知道的是,那是她以前看护病人练来的警觉心,前些日子她便是醒醒睡睡的照顾他反复的病情,不曾睡得深。
“在我面前用不着硬撑,我还看不出你脑子在转什么念头吗?要不是看在你这小子难得动心,我早就把人偷走了,哪会宁可自己黯然神伤的让你。”要放下不容易,他还在适应。
“用不着你让,她本来就是我的。”赵无眠脸色微沉,不太乐意有人凯觎他的女人。
柳公谨轻笑,却有些无奈。“看得出她对你有一些在意,不过那一些些在意不会让她对你死心塌地,你的妻子、你的身分、侯府严格的规矩,在使她却步。”
“……总会改变的,她和老太君很合得来。”出平他的意料之外,一老一少好得像亲祖孙,连他都冷落了。
“是呀!我也觉得奇怪,老太君向来孤僻,看谁都不顺眼,怎么偏偏和小嫂子投缘。”缘分真教人难以理解,有些人死命求呀求偏是求不到,有些人得天独厚,不费吹灰之力便能拥有。
说不嫉妒是假的,赵大少的运气比他好一点。
“公谨,小心你的说词,孤僻的老夫人是我祖母。”他说得,别人说不得,他护短。
柳公谨呵呵低笑。“晓得了,我们过去和她们会合吧!你再望着她,希望她回头看你,都要成了望妻石了。”
“哼!”他冷哼一声,随即跟上前面一老一少妇人的步伐。
“人家是有了媳妇忘了娘,祖母是有了蓉儿忘了孙儿,瞧你们聊得多开心,孙儿都成了风景的点缀。”语气吃味的赵无眠笑嘻嘻说,亲眤地挽着祖母的手,把老太君逗得哈哈笑。
一边是孙儿,一边是孙媳妇,三人手挽手缓步而行,像是和乐的一家人,落于后头的柳公谨是随行大夫。
“哇!瞧你这话多酸呀!我和蓉儿亲近你还眼红不成,去去去,碍眼。”老太君假意推了推他,要他别来妨碍女人家说心“不酸、不酸,瞧!笑着呢!”在祖母面前,他始终表现出轻松快活的一面,好似没长大的小孙子。
他这是尽孝,让老人家有生之年都能喜乐开朗,身体康泰,不为儿孙事烦恼操心,毕竟若问这世上还有谁拼了命真心护他,唯有老太君了。
“呵!都几岁的人了还这么淘气,男子在你这年纪都是好几个孩子的爹了,你几时才有个曾孙让祖母抱抱,祖母可没几年等你。”她颇为感叹岁月不饶人,一转眼两鬓霜白。
“不急,总要等孙儿养好身子再说,没办法活蹦乱跳,哪来整日吵着跟祖母要糖吃的胖曾孙。”赵无眠略带深意地看向邵小蓉,只见白皙颈项微泛绯红。
老夫人呵呵地咧嘴笑,十分欣慰。“蓉儿也跟我提过,你的病尚未完全根治,服药期间不宜同房,我想着也是这道理,所以就没催你们小两口,身子骨养壮了才有小壮丁。”
“蓉儿这么跟祖母说?”他挑了眉,暗笑。聪明呀!懂得找理由搪塞。
“你也别怪她,她是为了你着想,怕我多提几回你心里难过,要不是先前娶了那不安分的,我倒更乐意蓉儿当我的长孙娘妇。”
“孙儿与祖母一条心,亦有此意。”要不然他也不会被某人磨得没法子,拖着“病体”上山散心。
听着祖孙俩的话题一直绕着她打转,还是会难为情的邵小蓉微臊地打断两人的话。“老太太累了吧!咱们找个亭子歇歇脚,一会儿到庙里吃斋饭,填填肚子,别给累着。”
“好、好,还是你贴心,你放心老婆子还有力气走两步路。”这儿风景好,风拂过都带着花香味。
一行人到了望月亭休憩,跟随上山的明秋、明意取出三层食盒,摆出糕点让主子们食用,边看山景边闲聊,和乐融融,跟着老太君多年的周嬷嬷知其习性,架起小火炉煮水烹茶。
待众人歇息够了,便又继续拾级而上,进了普陀寺。
毕竟是上了年纪,近年又鲜少出府,老夫人参拜完便面有倦怠,于是由身边的丫头、婆子扶着去庙里的厢房休息,由柳大夫把过脉确定无碍后便睡起午觉了。
山里比城中凉爽多了,雪白的花儿陆着风从头顶洒落,闭着眼睛敝开双手,走到后山林中的邵小蓉彷佛又回到她记忆中有风的山城,见到撑着阳伞的情侣走过身侧,笑着说今年的桐花季真热闹。
“你在想什么?”
一只男人的手臂从身后搂住她腰身,熟悉的气息吹拂在她颈侧,轻声低喃。
“想着人生的际偶真奇妙,芸芸众生中我竟会遇到你。”她忽然觉得人世间有很多事都是自导烦恼。
明明是段该珍惜的缘分,她却在意得太多,而忽略了摆在眼前的真心。
“对我很不满?”他臂膀收紧,将人拥入怀中。
她心中迷雾散开美目晶莹透亮。“大爷,蓉儿已经很久没抱怨了,你对我的千般好都记在心里呢!我不是不知好歹的人,只是总要想清楚自己想做什么样的人,未来想要怎么过。”
“如果我允诺只有你一人呢?”他知道她在顾忌什么,她眉间总带着淡淡的轻愁,为走与不走都为难。
一怔,她蓦地目光一亮,却又一黯,想到了席梦芝。“你这病要装到何时?”
“快了。”他们的部署差不多了……思及此,赵无眠轻笑着,深墨色瞳眸里有着浓浓情意,如丝缠绵。“我心悦你,你可知?”
脸一红,她眼神慌乱地不敢直视他。“大爷,厚情难承,你别捉弄我了。”
“叫我夫君或直呼我无眠。”他一吻轻印在微红粉颊,低醇笑声由胸膛发出。
“夫……无眠。”她终宄不是这年代的人,开口喊夫君太别扭,她喊不出来。
“以后没有外人在,私下你就喊我名字吧,甜甜的软嗓我听了喜欢。”他亲昵地以唇擦过红艳唇瓣。
骤地面红耳热的邵小蓉想推开他,反而被抱得更紧,紧紧相拥,没半点缝隙。
“不怕被人瞧了害臊,咱们毕竟在外头不是府里,规矩、规矩,不能失了颜面。”
“你羞了吗?”他笑道。
她不满地捶了他一下。“脸都红了还不羞吗?谁像你脸皮厚如城墙,一无赖起来神仙难挡。”
“不走了好不好,陪着我看山看云,看日落日出,我心中只你一人,白首不相离。”一心愿得一心人,在天愿做比翼鸟,在地愿做连理枝,生相偎、死也缠。
不做多情郎,一心只待有情人,他不会让小蓉儿尝到和他娘亲一样的苦。
“我……”明明想着要离开,她却越来越难控制自己的心,几乎要被他说服。
咦!好眼熟的背影。
邵小蓉正为感情纠结,双目慌乱地飘移,忽地一道撤金红绡绣花罗衣从眼角余光闪过,感到似曾相识的她定睛一瞧,顿时讶然的睁大眼。
“席大少奶奶”她怎么也来了?
因为怕席梦芝趁他们不在侯府加害她的人,她把养伤中的细柳、似巧和郭嬷嬷也带出府了,只是她们伤势未愈,就留在停放山脚的马车里,由清河、缤纷等人护着,而落英跟着上山,一方面是保护,一方面是让落英和柳公谨走得近一些,两人之间常有走动,难保不暗生情愫。
“她不会是你我之间的阻碍,我从未有过一日当她是妻子看待。”若非万不得已,他绝不会迎娶她过门。
“我是说大少奶奶在桃花树下,她好像不是一个人……”隐约还有个男人的身影。
“她?!”赵无眠双眸眯了眯,进出锐芒。
“也许是我看错了,物有相同,人有相似,大少奶奶应该在府里……”呃!抱在一起了,还真是热情。
偷情——小蓉脑子里倏地浮现这两个字。
“你没看错,是她。”心里暗嘲的赵无眠没有一丝绿云罩顶的难堪,反而露出“解放”的神情,居然还能笑出声。
“大……无眠,我们要去捉奸吗?”邵小蓉两眼发亮。
听着她无比兴奋的声音,他也笑了。“不能把自己绕进去,就让别人去撞破这好事。”
“那要怎么做?”不能亲自动手好遗憾哦,她真想看看大少奶奶乍青乍紫的脸色。
赵无眠扬起下巴一比。“看到林子外的贵夫人们吗?一个是和亲王妃,一个是小王爷的正妻,还有丞相府夫人、尚书府夫人、长公主府邸的贵人,若是她们瞧见了呢!”
邵小蓉忍不住想,这男人果然心肠黑到底了,居然用这么阴损的招式,给予致命一击。